那本书是我在济南一家很小的旧书店里瞥到的，如果那样简陋的店面还可以被称为书店的话。我能看到那本书纯属偶然。原本这次在济南的短暂停留早已被朋友间的饭局塞得满满当当，而三天前跟一个并不是很熟悉的人的一顿略显匆忙的一顿中饭给我留出的几乎整个下午的时间就变得极为宝贵。在恒隆广场吃完饭出来跟他作了个别后，我便打算再去黑虎泉转转，在我看来那里一直是最能体现济南的美的地方。夏末的路上早已不再燥热，而风也因几日的连连阴雨丢失了暑气，身着夏衣在护城河畔柳荫下散步甚至还略有凉意。黑虎泉边依旧挤满了人，大大小小的水桶叮当作响。我挤过排队接泉水的人群，淌过一道道漫在地面的泉水，信步前行。转弯处，一时兴起，打算右边一条细细的台阶走上去看看。我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当下就跟着三三两两打水归来的老大爷们前面走，在这片胡同里左看右看。那家旧书店就在这胡同第二个路口的东北角，店里堆了多到没法卖的旧书，门脸灰不啦叽的一点儿也不显干净。若不是门口倚着马扎摆的一块收卖旧书的牌子，我都不可能弄明白这是家店。天阴得厉害，可店主家只在靠里的墙上有一条灯棍发着黯淡的光。书店只有一间屋，但旧书林立，店主似乎从来也没想过怎么样能好好摆摆他的这些货物，怎么能让我们这些顾客好好看看他这儿的藏书。书是一摞摞书面朝上摆着的，摞在橱子上的好歹中缝朝外让人看得见书名，而摆在地上的就怎么着的都有了。我在店里走了几步，就不得不跨过了三摞书，蹲都不好蹲。其中有一摞还差点被我带倒，晃了晃好歹是停住了。我虽然是进来了，却也不太想久待。我不太喜欢破旧的书，不喜欢我翻的书上到处是窝角，撕损。我家的书品相从来都说得过去。更要命的是，我在这看了几摞书，却连一本想要抽出来翻翻看的书都找不到。要在这翻书，灯也太暗了点。就在我好不容易转了个身要走的时候，看到左手边正有一本《所有的农夫与蛇的故事》。封面纸质很差，因为年代早且保存不好呈黯淡的灰黄色。但是书看起来特别的整齐，似乎在它被制造出来后的三四十年里都没有人翻过。书名是毛笔正楷体写就，仔细一看似乎是手书，字边还些微发皱。除了书名，封面上再没有别的字，可能是还作者自己找人印出来的呢。我提起这本书，才发觉这本书足有一千多页，像一本词典般厚重。翻开封面，扉页上有一我完全认不得的章印。再翻一页，没有任何多余信息，连目录都没有，内容就径自开始了：农夫刚赶集归来，牵着一头毛驴。毛驴背着刚买回来的东西，几个包裹和两个酒壶都一并七歪八扭挂在驴背上，农夫身上也裹着一身旧棉袄，袖子很长，能把手揣进去。头上戴着的还是已经戴了十来年的皮帽。帽子左右两边都能放下来罩住耳朵防冻。那一天正下着大雪，可农夫家里面马上就吃完了。要不去赶集非得有三四天没东西吃。农夫一大早对着大雪一盘算，“嘿，还是跑一趟得嘞！好赖不能饿着了肚子。”这晌儿农夫在路上一脚一个脚印地慢慢挪着，心里头想的满是回到家烧上柴火烫上酒，窝在炕上一躺就是一下午，晚上琢磨琢磨再把刚买的鸡炖上，加点土豆够两天的。他不能不想这些，要是不想，他这回家的路走起来就真没有盼头了。农夫是个老光棍儿，自己一个人住在个前后不着村的院子里。终于，两趟脚印在被雪覆盖的路上顺到了农夫的院子门口。农夫突然看他院门前的雪地上好像嵌着条短绳。仔细一看，竟然是条蛇。农夫吓得紧往后退了两步，毛驴不明白他咋了，回头呆呆地看他。农夫定了定神，往前走了一步稍微弯弯身细看。这蛇有个三角脑袋，蛇皮生得恁好看，灰白的蛇皮上布满黄纹，雪地里光一晃看着就难得。看了半天，蛇动也不动，像是冻僵了。农夫从自家院墙上掐了根小木棍儿，小心戳了戳那条蛇，还是一动不动，看来是真冻僵了。农夫看着那蛇漂亮，小心地捧起来，放在自己屋门前面，先去把驴拴上，卸了包裹酒壶，提着往自己屋走。在屋里放下东西，他抓紧跑回屋门口，揪住蛇进了屋。可进了屋里头农夫又发愁了。他可打小没摆弄过蛇。农夫这时候一心想把蛇弄死皮剥下来买个好价钱，可咋弄死呢？一个劲儿地摔怕摔不死，自己拿刀砍又怕砍得不是地方到时候没法卖。这蛇皮在他眼里这会子可是个宝贝，准卖得了个好价钱。说不准以后地都不用再种了，光赶家里躺着喝酒就能躺一辈子。可又该怎么把这蛇皮弄下来呢？他想起人家说打蛇打三寸，也听有人说打蛇打七寸，可到底打三寸还是打七寸，又怎么打呢？他闹不明白。闹不明白他就又不敢打，怕打不准把蛇打醒了自己倒霉，也怕把这皮打坏了钱就瞎了。他仔细想，想他小的时候听到的一个差不多的打蛇卖蛇皮的故事：那一晚，一个农夫和一个猎户在镇上的酒馆喝酒聊天。两个人有的没的地聊天，似乎都不在意对方回答，连自己说的什么话都没往心里去。两人都明白，他们坐在这为的是农夫膝上那个包里的东西，可偏偏农夫迟迟不想拆开给猎户看。终于酒过三巡，农夫看四周的饮客都以开始头脑恍惚，一手提起那包裹，放在桌子上，跟那猎户说：“李大哥，你是知道我这次来找你为的是什么的。”那猎户回到：“之前听你那么空口说我可没法确信，那东西你非得让我亲自看看才放心。毕竟要是真的，这趟活可小不了。”农夫微微摇头道：“我可是跟你说了不少回这一定是你非不信！这回我可心惊胆战了一路给你带来了，生怕路上被人抢了，这咱哥俩又何苦呢？”猎户笑开了，半是高兴半是赔笑地说：“好好张老弟，你这辛苦哥哥我哪能不懂？要真是，我一定帮你买个好价钱，老哥我能收二成就足足的啦！”农夫又朝四处看看，向着猎户缓缓打开包裹，猎户不由得撅起屁股往里看。那包裹一共包了三层，农户费了半天劲打开后，给猎户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猎户严肃起来，仔细看着，又不由得伸出手去摸了摸，揉了揉，捏了捏，嘴角下沉，鼻子深深呼了口气，轻轻道：“想不到想不到，老弟你还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啊！”农户得意地说：“我当时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交好运啊，这财神爷年年拜，今年这遭还真拜出趟财来。”猎户复又坐稳来，看着农夫小心翼翼地又包起包裹后，举起酒杯，说：“来，张老弟，老哥敬你一杯，这趟活老哥替你找卖家，你就放心吧！”“好，我就先谢谢哥哥了！”两人仰脖喝了一杯，猎户又提起：“张老弟，你这宝贝蛇皮到底怎么弄来的，给老哥我好好讲讲吧。”农夫说：“嗨，也没啥，真是我那天在路上捡的，那天冷得不行不行的，这蛇直接在路上冻僵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你给我仔细说说。”那农夫又呷了一小口酒，开始诉说他弄到这蛇皮的经过：接下来作者便开始讲述第三个故事，可这第三个故事看起来和第二个也没有任何关联。这个故事里的农夫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第二个故事里喝酒的这个，而蛇也不是白蛇，是一条青花蛇。我看了三页就明白过来，这本书是一个嵌套故事集，每个新故事都被放到了旧故事的中间，把旧故事的开头结尾完全隔开，像套娃一样一个故事套一个故事一直写下去。这样的结构本身还有点意思，但如此拙劣的故事一个接一个地嵌进去要看一千多页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折磨。我失去了兴致，向书的中间翻去，想要找到这个嵌套的最中心的故事，只是单纯地想要看看那是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最为古老的农夫与蛇的故事。然而这样的尝试似乎是完全徒劳的。我有时会翻到故事开头的部分，有时会翻到故事结尾的部分，但是中心的那个完整地展现出来的故事却似乎永远也翻不到。即使我从开头和结尾的部分同时往中间逼近，那一部分的书页也似乎变成了无穷无尽的。我不断地把中间的书页往两边翻去，而中间的书页却似乎总是不见少。这时我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这本书根本没有页码。我完全无法知道中间有多少页。这听起来似乎很荒谬，但是那天下午我确实花了很长时间往中间找，只为找到那个中心的，完整的，不包含其他故事的故事。而这一切最后似乎都是徒劳的。我翻过了好几百页，而书的页面仿佛无穷无尽，永远翻不到中间。我本希望我之前的某一位无聊的读者在费尽心机终于找到那中心的故事后会在那一页窝个角做个标记，但是并没有。书的页面像新的一样，连一点折痕都找不到，就好象这本书在印出来后从来没有人读过，没有人翻过，从面世以来一直在这家旧书店的这个位置从来没被移动过似的。在此时我似乎更希望这本书的书品没有那么好，有许多人的笔记批注告诉我如何在这个一维的迷宫中找到它的中心。可是并没有。这一本看似简单的书的书页间展现出来的这个迷宫既不能被看见，也无法被征服。那个最中心的故事被保护在这一层层虚假无聊又拙劣的外壳中，但这外壳却无穷无尽，永远没有尽头，身在其外的人永远无法剥尽这些外壳，到达故事的中心。于是这本书能够展现给我的只有这无穷无尽的外壳，而它们的每一层都不比起他任何一层更为精妙，更为有趣。读这本书的过程，也就成了一段单调的剥皮的过程。我们完全不在意这些皮的结构，但是它给我们展现的却只有这无穷无尽的单调外壳。而任意一层壳的剥离都无法使我们更加接近这个包裹的中心。我逐渐变得烦躁，这样一本虚假的书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阅读的快感，而中心的故事不断地吸引着我，使我坚持要读到它，而每一次探寻都是一次失败，每一次满心以为马上就找到了，但看到的只有一个并不比最开始的开头更加有趣的开头，或结尾。终于我偶然翻到了一个我稍感兴趣的开头：“怎么，女孩子就不能叫蛇吗？！”姑娘咄咄逼人地问道。“能，能，当然能。可是为啥叫这么个名儿？小丫头叫个花儿啊凤儿呐多好，叫个蛇总觉得有点……”“呸！我才不愿叫那么俗的名字！蛇没什么不好，我喜欢！蛇是智慧的象征，还能代表色欲！蛇蜿蜒前行的样子多么美，世上没有别的东西比得上！”她好像对自己的名字特别满意，一提起来话就变得多了起来。这个姑娘其实是我刚刚从我家田里捡回来的，还真就是捡回来的。今上午我上我那片地里去看看那边儿雪有多厚，看见她那时候她趴在雪地上一动不动，还以为死了，结果过去一细看还喘着气儿。这么大冷天又这么大雪就穿这么身衣裳在外面不冻死那绝对是命大，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看着这么细嫩穿的又这么好，甭说准是镇上哪家富贵人家的，也不知道咋的就跑这来冻僵倒地上了。我把她好容易背回家里，灌了碗热水用被子捂了好一会儿才醒过来。醒过来也愣了吧唧的，话都不说一句。好不容易磨出人家名儿来，谁成想还叫蛇，这算是哪门子名字啊！好容易话才多起来，结果说的话又魔魔怔怔的，直叫人听不明白。“姑娘你可别说，俺这辈子别的不怕，就怕蛇，真见了蛇俺胆儿都没了就想玩命跑，别的啥都顾不上了。俺听说那眼镜蛇老厉害了，挨一口咬没走出几步就能要了命啊！”“这致命的诱惑不正是蛇身上最美的地方吗？就像最厉害的杀手，轻易不出手，出手便是招招致命。每一剑出去都带着死亡的诱惑，带着残阳般末时的轰烈，简直无法再美了。”“唉呀着那么一口命都没了哪还有美不美的啦！人先得活着啊，死了可就没法美了！”少女神色稍稍黯淡了下，喃喃地说：“活着，活着，活着算得了什么。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我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分别，还不如看上一眼最至高无上的美，此生还能再无他求。”我被这番话吓到了：“咋个？人咋还能不想活着呢？！活着总比死了好啊，好死不如赖活，活着好歹能吃个肉喝个小酒，死了可啥也没了啊！”姑娘又不说话了，可看着不像被劝服，而像是直接不愿搭理我了。她不说话时的样子很冷，让人难以接近，我想说些什么，问问她住那，好送她回去，可看她这样子我一句话都不敢说，就这么坐了半天。突然，她幽幽地说道：“你不知道范畴论吧？”我被她突然说的话弄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回话来：“……啥？啥？犯愁？犯啥愁？”她好像早预料到似的嘴角翘了翘，自己却又说下去了：“在一个范畴中，任何一个元素都没有自己的本质，它之所以是它是由它跟其他元素的关系决定的。而往往我们无法确切地指出这个元素，只能在同构意义下确定它的唯一。”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也就是说，范畴中元素个体是什么样的完全不重要，而它所属的同构类才是重要的，唯一的。我们在范畴中可以在同构意义下唯一确定一个个体，但无法把它和与它同构的元素区分开来。而即便是这同构的关系，也是在范畴意义下，指这两个元素跟除其本身外的其他元素的关系完全一致。”她停了下来，不再说话。我本以为又将迎来一阵长久的沉默，我一直在友善地笑着的脸也有点僵硬，刚想放松下来，她却又开始说了，我不得不再度扭紧脸上的肌肉。“我觉得，人类就像是一个范畴。”她这句话虽然轻，却好像费尽了她的心力，又隔了好一阵子她才又接着说道：“每一个人都该是独特的个体，与众不同的个体，一个能展现出自己独特的美的个体。为了这份专属于自己的美，即使是死亡也该是值得的。”又一次听到这个我不喜欢的词，我不由得嘶地吸了口气。她听到我这反应，浅浅地笑了一下，接着说：“死亡没有什么可怕的。它只是一个终结。而一段故事或早或晚总要结束。它是一个伟大的终结，我们一生的精彩，一生的美，都将在死亡的那一刹那被定格，被呈现。我们生来本都是无意义的，而我们的人生总是不断地为自身附加不同的意义。死亡，就是对这一段过程的终结，是我们人生意义的最终的确定。而我们一生中最根本，最原始，又最壮烈的美，往往就是在死亡的那一刹那得以呈现。”她突然长叹了口气。“人生，本来应该是这样子的。”接着又沉默了。不过我知道她接下来肯定还有话说，也没催她，就静静地等着。果然，她又接着说了下去：“然而人类却是个范畴。每个人作为个体都是由他和其他所有的人的关系确定的，但这与所有人的关系却没法把你唯一地确定出来。你在人类这样一个群体中总是在同构意义下存在的，你无法脱离你所在的一个具体的类别。比如你，你就是一个农夫，你将永远属于农夫的同构类。无论你做些什么，你都无法使你自己摆脱这样的一个类别，成为一个独特的你。而我，我属于富贵人家的大小姐的同构类，几年后将成为另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太太。我的人生的一切轨迹都被我所属的这个类别所限制。不论我做什么，我都无法摆脱这样的一个类别，无法成为真正的自己。说到底只是所有人眼中的自己。即使我是世界上唯一一位叫做蛇的女子，我也无法使我成为真正独特的人。我们如同是一本书的不同印本，虽然并不是一本书，可是世人完全没有确切地区分出我们来的必要。这一本老子和那一本老子虽然纸张封面各有不同，但对世人而言都是一样的。这一本尚书和那一本尚书也是一样。我费尽心力作出的这么许许多多想要使自己作为独特的人格而存在的努力，看起来只是使我自己这一本书多窝了一个角，多翻出了一些毛边，可对于别人而言，依然还是那一本书。”她突然又说不下去了，低下了头。我赶忙说了句：“俺再去给你倒碗水喝。”她摇了摇头，可我还是起身去给她倒水。刚才她说那么多话说得我迷迷糊糊的，啥也没明白，坐在那老是尴尬，还是想抓紧瞅个机会活动活动让自己透透气。水倒好，我也只能转身回屋，把碗递给她，再在椅子上做下。她接过水后还是喝上一口，咽了下去，等了一会儿后又说道：“你想不想听个故事？”这姑娘说起话来我其实怕得很，因为根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想回句话也不知该咋回好，可不说话俩人就这么对着也是尴尬，还不如就这么听她说，我干坐着就是了。于是我点了点头，姑娘便开始说了起来：我当然知道姑娘诉说的故事完全无关紧要，这只是作者设立这层外壳的方式，而故事说完后发生的故事我却急于知道。但是在这没有页码没有指示的书上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找到那个故事的后半段，或许我一个故事一个故事地看下去总能找到那个对应的结尾，可是这个故事前面已经充斥着至少有上千个故事的开头，从最后一个结尾往前找已经不是我这个下午可以做得到的事了。我想尝试数页数的方式确定结尾对称的位置，说不定后半段就在那附近，可我却总在数到三四百页的时候弄错以致我无法继续数下去。在这一片片无穷的拙劣故事中找到那么一个吸引我的故事实在难得，可我却也无法找到它的后半段继续读下去。连外壳似乎都已经迷失在这层层外壳之中无法追寻了。我下午的时间实在不多了，只得匆忙看了看这本书最初的那个故事的结尾便作罢：农夫一直想个没完，想的自己头昏脑胀的。在回想这整个故事的时候他总是要仔细想清楚故事的每个细节。他不想有任何的疏漏，浪费了这蛇皮。而他却发现每次想一个故事他总还要接着去想这个故事中自然浮现出的另一个故事（读到此处我不禁吐槽：这TM算是哪门子自然浮现？！！），故事似乎无穷无尽，而他也就不得不花更多的心思去确定新出现的那些细节。当他终于完整地回想完整个故事后，他感觉自己似乎把世上所有的农夫与蛇的故事都想了个遍。这段他并不十分习惯的回想过程使得他极度的疲惫。他终于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这条蛇来获得完美无缺的蛇皮，但他此时实在太过劳累，意识模糊，不由自主地睡过去了。那条蛇被他捏在手中，靠手的温度逐渐苏醒过来。当它发现自己被困的处境后，果断地在农夫的手上咬了一口。农夫很快就在睡梦中死去，没有一丝痛苦。毒蛇挣脱了死去的农夫的手，在农夫的屋子里转了几圈，终于从桌子边的窗户缝中逃了出去。这实在是一个极度无聊的故事。甚至还有个极大的破绽。如果农夫回想过了所有的农夫与蛇的故事，那么他自己的故事也就应当包含在内。可是在事情还没发生的时候他又怎么能够回想过他自己的故事呢？而即使退一步讲，他回想过自己的故事，那么在那个故事中他所回想的不也应该从他一开始回想的地方起么？那么这样一个看似无穷的故事在这样一个循环的存在下也就变成有限从而不可能是所有的农夫与蛇的故事了。花心思去考虑这件事的我说实话也实在是够无聊的。我阖上书本，最终犹豫了一会儿，没有买这本书。我把它小心地放到原位，又小心地不碰到地上任何一摞书地走出了旧书店，回到了那个我更熟悉的世界。或许那本书做到了使自己成为独一无二的一本书呢！我这样想着，沿原路走了回去。或许哪天想起来的时候我还会再来这里看看这本书，找一找我想看的那个故事的后半段的吧。后记：今天下午，我又鬼使神差地去了那家旧书店，可却再也无法找到那本书了。书店里书的摆设完全改变了一番，我在门口看到的几摞书里已经没有任何一本我当时曾经瞄过的书名了。而我在书店里跨着步子找了足足两个多小时，可也没能再看到那本书。它已经不知去向了。会有谁把它买下来么？似乎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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