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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乙己》是鲁迅小说集《呐喊》的第二篇。在小说的叙述方式上,鲁迅煞费苦心。为了集中反映知识分子地位与命运的悲剧性和荒谬性,鲁迅别出心裁地设计了一个身份不可靠的“小伙计”充当叙述人,在“咸亨酒店”这个有限的叙述空间里,用游移不定的叙述视角,讲述一个时间模糊不可靠的关于孔乙己如何充当人们无聊生活“笑料”的故事。
一个身份不可靠的叙述者,意味着他的叙述权威已经被降格。同时,用游移不定的叙述视角,讲述的一个时间模糊不可靠的故事,更意味着对孔乙己的评价充满了主观性。身份、视角、时间,这三重不可靠,使得故事充满了荒谬感,是对自诩为国家、社会不可或缺的“君子”的知识分子的命运和地位一个巨大反讽。
鲁迅正是通过这种“多重不可靠叙述手法”,将小说《孔乙己》中看客们的麻木和残酷深化为“知识分子和群众”的、充满反讽意味的双重悲喜剧,显示出鲁迅非凡的艺术创造力。
“不可靠”的叙述人身份:虚化身份下的“被看”。
在论及《孔乙己》时,学者李欧梵就指出,“不可信赖的叙述者”的存在,加剧了小说的反讽意味。作为叙述者的“我”,是咸亨酒店的小伙计。但是“我”的身份,是不可靠的、虚化的,从而从叙述人的地位“降格”到和酒店的其他看客无异,被消解了叙述人的权威性。
1.来历不明。
小伙计“我”是来历是不明确的,只知道“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咸亨酒店里当伙计”,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如今职业,这些一慨不知。小伙计“我”隐藏了自己的故事,便在叙述中失去了应有的身份感。
马克·柯里说:“个人身份并不在我们本身之内。”这句话的意思是,解释自身的唯一办法,是讲述自己的故事,即身份在叙事中。一个没有叙事的小伙计“我”,等同于一个没有身份感的“我”,这是叙述人身份“不可靠”的地方之一。
2.身份可疑。
小伙计“我”作为叙述人身份“不可靠”的第二点,正是他叙述人身份的可疑。
如果说,小说前半部分,是小伙计“我”在“旁观”酒店看客对孔乙己的嘲笑的话,那么,从“茴香豆”一事开始,“我”就已经加入了看客群体,成为他们的一员,一起参与了对孔乙己的精神猎杀。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
小伙计“我”的背后,是冷眼旁观的隐含作者。从而,叙述人“我”便被降格为一个“被看”,“我”的叙述的权威性必将遭受质疑。在这种情况下,叙述的不可靠性已经不可避免。
显然,当叙事无法确立人物的身份之后,叙述就变得不可靠。叙述人在仅有的一点卑微和虚化的身份之下,还鄙视孔乙己,使叙事充满了荒诞和反讽的意义。
“不可靠”的叙述视角:分裂和同化的矛盾。
叙述视角可以转换,但叙述视角背后的价值判断不能游移不定,否则就会使叙述分裂,人为制造叙述的矛盾和不可靠性。
《孔乙己》中的小伙计“我”,本来在一个有限的叙述空间——“咸亨酒店”中,对孔乙己的过去、现在并无所知,是一个相对客观、旁观的叙述视角;然而,当身处看客的嘲笑声从,旁听到酒店以外的空间中发生的事件后,“我”的客观、独立视角被同化,从而变成一种充满主观判断的非客观叙述视角。这种叙述视角的游移不定,造成的叙述分裂,加深了叙述人小伙计“我”的孔乙己故事叙述的不可靠性。
1.站在柜台内看到的孔乙己。
“我”对孔乙己的叙述是自“我”被掌柜安排到柜台内做事以后才展开的: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所以,“我”亲眼所见的对孔乙己,是“身材高大”的,“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的,就是从不拖欠”。这是一种敬仰的、亲近的视角,带有自我意识的主观成分,是一个独立的、个性的判断立场。
2.看客嘴里听到的孔乙己。
然而,当“我”从看客嘴里,听到了被社会伦理价值观围剿的孔乙己之后,“我”便身不由己地被环境所同化,从而失去了自己的个性立场,从中附和。
1.孔乙己原来也读过书,但终于没有进学,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写得一笔好字,便替人家钞钞书,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书籍纸张笔砚,一齐失踪。2.“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3.“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4.“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5.“他总仍旧是偷,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偷到丁举人家里去了。他家的东西,偷得的么?”
在酒店这样一个特定的场合,孔乙己是一个被取笑的角色。人们取笑他偷窃,取笑他没有中秀才,取笑他的斯文。“所有喝酒的人都看着他笑”,“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在这样额环境中,“我”被同化了,当孔乙己向“我”走近,愿意教我“茴”字的四样写法时,“我”毅然放弃了自发的价值判断(“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吗?”),选择了社会伦理价值判断,拒绝走近孔乙己。
一个是自己亲眼所见的、品行比谁都好的孔乙己,一个是道听途说的偷窃成性、好吃懒做的孔乙己。“我”在亲近和鄙视,这两种叙述视角之间,游移不定。这种分裂的、不可靠的叙述视角,便构成了一个被看客同化的精神悲剧。
“不可靠”的叙述时间:“伪现在时”的隐喻。
既然叙述人的身份是不可靠的,那么,和他的叙述密切相关的时间观念也必然在实践着这种不可靠性,也就是叙述时间的“伪现在时”,这使得知识分子的悲剧超越了时间,成为一个永恒的反讽隐喻。
1.理性时间的“退席”。
总体来说,《孔乙己》中的叙事顺序是倒叙,是回忆,但是读者无法找到这个回忆确切的落脚点。鲁迅有意制造了一个从人物自我感觉出发的私人化时间。叙述者并没有理性的常规时间概念,而是采用一种私人化、模糊性的时间流动“错觉”。比如:
“有一回”、“有几回”、“有一天”、“中秋之后”、“一天的下半天”、“到了年关”、“到第二年的端午”、“到中秋”、“再到年关”、“到现在”……
这类的词语,体现的正是个体回忆的模糊性,时间不再具有权威性,它依赖“我”对孔乙己的记忆而生,成为纯粹的一种感觉。而这样的时间线索对读者来说显然是不充分的。然而,正是这种时间线索上的不充分,把读者置于不可知的时空状态。正是理性时间的渐次退席,使事件凸现超越时空的意义。
2.停滞的时间。
一般说来,当现在之我回忆过去时,难免会推翻当时的一些观念,才能彰显时间流逝带来的成长。但吊诡的是,《孔乙己》中现在之“我”仍然以漫不经心的口吻来描述当时孔乙己的悲惨遭遇,仿佛中间的时间是一片空白。小说开头写道: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碗要涨到十文。
连酒的价钱都已经翻倍,然而,,“我”的思想从未有任何改变。“我”反复陈述孔乙己是怎样使众人“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不加以思索和质疑,暗含的是即使时过境迁,即使“现在”的“我”已经成人,却没有改变当初的价值判断。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我”停滞在一个愚昧和混沌的阶段,再没有向前。停滞的时间,停滞的思想,不停滞的,则是永恒的悲剧。可见,被看客的麻木消解的知识分子自诩的崇高,成了一个永恒讽刺。
鲁迅的时间观和对“历史循环论”的批判。
王晓明在《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中曾深刻地剖析了鲁迅的历史观。中国传统的历史观是悲观主义的复古理想,是“五德轮回”式的循环论。从小接受儒家文化熏陶的鲁迅,一早便被打上了循环论的烙印。然而,随着进化论等思想的传入,这种历史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进步的思想。
鲁迅在《孔乙己》中,通过叙述身份、叙述时间、叙述视角三者构成的这种“多重不可靠叙述”,构建一个封闭和停滞的时空、一个充满荒诞感和反讽意味的情景,目的是折射这种中国传统思想中的“历史循环论”,表达对走出这种历史循环的愿望,以及暂时无法走出的无可奈何。
这也是思想家鲁迅一贯的清醒和深刻。
鲁迅是20世纪中国伟大的思想家和文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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