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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叫张剑,在安徽省滁州市周边县城开了家小型装修公司,妻子张梅是我的贤内助,儿子听话乖巧,妻子温柔贤惠,事业小有所成,按理说,我能勉强算个人生赢家吧,可实际上,我的内心却永远藏着一个不可能拔除的痛——
1985年,我出生后的第二年,母亲患病去世,父亲下岗了,之后他一蹶不振,开始酗酒,工作也没着落,1988年,我四岁那年,父亲将我送给了他的前同事,一个结婚多年没有孩子的中年男人,从此,我住到了养父母家。
养父张宁福是一个工厂的基层员工,养母李娴没有工作,两人结婚多年没有孩子,所以我到养父母家的头两年,他们把我当宝贝一样捧着,疼着。
记得那时,养父每个月发工资后,都会带着我上街卖冰糖葫芦和辣条。一开始,我还经常朝着要回家照亲生父亲,后来慢慢地,我也在他们的关爱中渐渐淡忘了过去,亲热地喊他们爸爸妈妈。
1990年,弟弟张利出生,整个家喜气洋洋。当时,我也很开心,觉得有了新的玩伴。
可弟弟张利出生后,妈妈把大部分的关爱都给了他,我开始变得可有可无。养父再带着我俩上街买吃的,弟弟是有芝麻的,而我的没有。家里仅有的一个发条青蛙玩具,只能弟弟不玩了才能给我玩,我苦恼,就会被养父母教训一番,当哥哥的要让着弟弟。
想到,在我来到养父母家两年多之后,养母竟惊喜地怀孕了。
渐渐懂事的我,明显感觉到了这种变化,有很多次,我看着养父母抱着弟弟又亲又吻,心里复杂而惆怅,偷偷跑回了以前的家,告诉父亲我不想再回养父母家了,但我却被父亲一把抓住,又吼又骂地拽着我回到了养父母家。
我亲眼看到父亲带着一壶食用油,不停地向养父母道歉,恳求他们留下我,全程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那以后,我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如何讨养父母的欢心。
我不给父母添麻烦,学习自律认真,而弟弟却格外调皮,常被学校请家长。我15岁那年,仰慕突然通知我,你就不要上学了,跟你爸学点手艺,早点帮忙养家。
老师到家里来照我父母做工作,说我是个好苗子,不读书可惜了。可到最后,他们还是没让我去上学。我偷偷哭了很久,最终也只能接受现实。
2
就这样,我跟着下岗的父亲到工地上搬砖,每个月就有八九百块的工钱,我全部上交给养母,她对我的态度有了明显好转。
那些年,我吃了不少苦,有一次因为疲劳过度昏倒在工地上,住院一周。从住院到出院,我天天听到养母跟养父窃窃私语,说我的医疗费实在太贵。我很担心,他们会把我仍在医院,这让我很不安。最后一天,我请医生给我办了出院手续。出院后的第三天,我就赶紧找了一份修理工学徒的工作。
当我为生计忙碌时,弟弟在读初中。
2003年中考那年,他没考上好的高中,养母咬牙花了两万将他送进了一所重点高中。
弟弟得意地跟同伴炫耀,养父母叫他低调一点,他却说,通知书都发了,难道还 不能让我高兴一下?你们总是这么胆小。养父抡起巴掌想揍他,被我拉住了。
养父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说,这个儿子真是让人操碎心啊,瑶式他能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养父母难得夸我一次,我受宠若惊。
弟弟仰着头说,那你就不要我这个儿子好了,反正你也有一个。他边说边用犀利的眼光扫了我一眼。
我沉默着。
那几年,我几乎干遍了所有的小工,搬砖,扛水泥,砌墙,赚来的钱,我一分不少悉数上交。养母在接过我的工资时总说,大儿子好懂事,要是你弟弟有你一半董事就好了。养父也附和着。
养母说把钱存着给我娶媳妇。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也是有根的孩子,很开心。
我继续做工,养父说他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干不动了,渐渐进了养老模式,家里只剩下我一个实打实地劳动力。
随着我工作经验的增加,工资水平也渐渐提高,基本上我一个人可以供着弟弟上学,顺便顾着二老的基本生活。
养父母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市场对我嘘寒问暖,养母还亲手为了我织了一件毛衣,拿到贸易那天,我忍不住流着泪对养母说,将来一定要好好孝敬她。养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都是一家人。
我更加卖力地工作。
2006年,弟弟考上一个不入流的大专院校,这次,养父母再也没有能力做什么。通知书下来,弟弟因为一点小事跟我的养父母吵了起来。
我一进门,就听见他大声说,我们班跟我差不多分数的周华告诉我,他父母花了十万块,让他进了本科,我也要去上本科。
不要跟别人比,咱们家没有那么多钱。再说了,你考不上还怪我们,这是什么道理?养父教训他。
之前种种经验告诉我,我参与这种讨论最后必惹一身骚。
可当我转身离开时,屋里传来养父哎呦一声,养母也大叫起来,你怎么能这样?
我赶快进屋,只见养父坐在地上,养母泪汪汪地正扶他起来,弟弟气呼呼地站在一边,我上前扶起养父,对弟弟说,你怎么能推爸爸?
弟弟看了我一眼,说,管你什么事。
看他不可一世的样子,我气愤地站起来说,你推爸爸就关我的事。
看着我俩一触即发的样子,养母赶紧将我拉开,说算了,弟弟不懂事。
见养母这样说,我也只好后退。结果就是,弟弟扬长而去。养母到处找他回来。我之前还提醒他们,不能太惯着弟弟了,可他们总是言行不一,弟弟什么都尽力满足。
我渐渐也不说了,保持沉默。
后来,弟弟去上了大专,每个月给父母打电话要钱。一开始一个月一次,后来一个月两次,养母多问两句钱花到了哪里,他就很不耐烦。养母眼底的无奈,越积越厚。
22岁那年,我从要给搬砖工变成了一个小组长,跟几个相处不错的兄弟组成了一个包工队。工资收入也翻番,听说我依然把所有工资都交给养父母时,兄弟们说我这样太傻,要为自己打算。
我总说,养父母不是那样的人。
3
2007年,我们家新盖了一座房子,养父母将房子落户在了我的名下。养母说我这些年为了这个家付出了许多,对他们也很孝顺,是应该的。我万分感激,觉得这些年吃的苦都值了。
这时,我已经25岁,也有了女友张梅。一年后,我们结了婚。选住新房的侧卧,主卧给了养父母,还有另一间大一点的侧卧空着。
妻子觉得我们应该住大一点的那个侧卧,爸妈还是偏心,弟弟毕业了都不一定回来,还是把大房间留给他,我劝妻子,说这些都不是大事,只要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不要计较。
我的工作也有了起色,带着六七个人的小队伍,开始承接一些建筑工地上的活儿,收入也翻番。
婚后第一个月,张梅在我把收入全部交给养父母后,生气地跟我吵了一架。你什么都交给养母,你可知道,她还有一个亲儿子,小心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会,养父母把房子都落到我名下了,我还有什么可以顾虑的呢?
妻子虽不情愿,但最后还是接受了我的做法。
半年后,妻子怀孕了,养父母却提出外出做工,不愿照顾这个儿媳。而我为了挣更多的钱,时常加班加点,妻子只好回娘家待产。
这时,我提出每个月给他们两千生活费,剩下的钱,我们得准备着养孩子。
养母很不高兴,说我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百口莫辩,只能每个月多给她五百。
2008年6月,弟弟毕业了。他拿着养母给的钱去了深圳和广州,四个月后却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那些工作工资都很低而且累得要死,还每天都要工作八九个小时,我觉得一点价值都没有。弟弟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抱怨。
那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啊?养母问他。
至少收入要比张剑的高吧,怎么说我也是读过大学的人,而他初中都没读完。
我听着有些生气,他读了大学也不能如此轻贱人啊。但最终,我不想跟他起争执,绕道而行。
2009年初,儿子出生了。我工作忙,拜托养母照顾妻子,可她执意不肯,说她做工也没有时间,却能抽空给宅在家里看网剧的弟弟做饭。
我一肚子火,但为了不激化矛盾,只好让妻子回娘家坐月子,岳父母得知后,对我一顿狠批,你就是个傻瓜,现在你弟弟回来了,你妈还有心情管你。
我不愿听这样的话,毕竟这是我的家,我的养父母,可现实却让我还不了口。
我两头受气,焦头烂额地面对着一地鸡毛的生活。
没想到,更狗血的事情还在后头
4
妻子在岳父母家坐月子,我每天忙完工作就赶着儿子,所以,我们差不多十天没回家了。等我接妻子回家的那天,我却怎么也打不开门。
我用钥匙试了半天,才发现门锁被养父母换了,她辩称以为我们不回来住了。
我非常生气,当场跟她吵起来,这是我进这个家以来,第一次跟她发脾气。这是我的家,我们怎么会不回来呢,你都不问问我们的意见就换锁。
弟弟闻声出来,对我说,你闹什么呢?这是我家,要闹,出去!
他一边说,一边推推搡搡,我被彻底激怒了,一伸手就将他推倒在地。养母见状上前撕扯我的衣服,说我怎么能对弟弟动手。
那一刻,我的心凉了半截。明明是他先动手啊。
弟弟从地上爬起来,见我握紧拳头做好了还击的准备,瞪着眼说,你别以为你力气大了不起,你等着。他说完拉着养母进门,把我们关在了门外。
见他们死活不开门,我叫人开了锁,进了屋。
接下来的几天,养母彻底不跟我说话,养父偶尔跟我说几句话,也会弟弟教训一顿。我以一种讨好的姿态跟养父母说话,他们却对我不理不睬。
我被这个家生生隔离,心情很不好。
妻子见状安慰我,你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就算他们不理你,你还有我跟儿子,我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你。
从未在妻子面前流过一滴眼泪的我,那天却在她的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为了不让妻子受气,我在外面租了房子,带着妻儿搬了出去。
没想到,半个月后,我收到了法院的传票。养父母要求解除我跟他们之间的收养关系。
想想这些年,我更像家里的一个长工,而不是一个儿子。现在,弟弟长大了,他们不再需要我了。
我百感交集,他们也曾给我幼小的我美好和温暖,给我灰暗的童年留下过很多美好的回忆。
我去找养父母和解,却两次被拒之门外。
我不禁自问,我这个样子做的再好,在他们眼里,也比不过啃老的亲儿子吗?
开庭那天,我只好同意解除收养关系。我对养父母说,谢谢你们的养育之恩,养父母没有回答我,在弟弟的陪同下离开了法院。
到家后,妻子见我神情低落,把儿子抱到我怀里说,别伤心,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是的,我不再是一个没有家的孩子,可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悲伤呢。
是的,就算养父母给我的亲情,不是那缕缕茵茵的大草原,但确实是我荒芜生命中的一块绿洲,如今,这块绿洲却变成了茫茫黄沙,怎不叫人难过呢?
没想到,一个月后,养父母再次将我告上法庭,要求收回我名下的房产,归还给他们。
我仰天长啸,是这世界变化太快,还是我没有跟上节奏。人,天生就这么善变吗。
我不知道。
开庭那天,我跟养父母和弟弟在法院门口狭路相逢。
养父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养母低头不看我,弟弟冷眼看着我说,你不要欺负我爸爸妈妈不懂法,他们不懂,我懂。房子你必须得还。
我不想理睬他,对养父母说,当初,房子是怎么建起来的,你们心知肚明。还给你们我没一件,就当是你们养我这么多年我的一点孝敬。
庭上,我同意归还房子,可弟弟竟在庭上控诉我如何不孝敬养父母。我怒了,这么多年,我挣得所有钱都上交给父母,养着这个家,养着你。而你呢,除了要钱,还干了什么。
他声音弱了,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我。此时,养母站了出来,说我根本就没钱给她,大多数都是自己花掉了。而养父沉默着。
看着养母义正词严的样子,我又惊呆了。她怎么可以如此睁眼说瞎话!
单纯,限制了我的想象。
结果就是,我归还了房子,也好好地上了一课。
没想到,一年后,我的想象力再次被突破。
5
那是2013年,我再次成为被告,而原告,还是我的养父母。
原来在这之前的一个月,养父生了一场大病,花费不少,他们认为我作为养子,理应有义务分担这笔费用的一半,共三万块。
妻子哭笑不得地说,当初,是他们要求解除收养关系,现在却又说你是样子。
其实,三万块对我来说,早已不算什么大的数目。但他们咄咄逼人的做法让我有了一种厌恶感。
弟弟成天游手好闲,就想着怎么从我这里弄钱,这一点让我极其鄙视。
可根据我国想法法律规定,收养关系解除后,经养父母抚养长大的孩子,对缺乏劳动能力及生活来源的父母,应当给付生活费。法院最后判定我为养父这次医疗费用承担三分之一。
我尽管有些委屈,可还是同意了。妻子不同意,养父母哪里懂这些东西,肯定都是张利撺掇的。她说我这样纵容了他的贪婪和懒惰,会没完没了。
我知道,可张利我好对付,他总拿出爸妈当挡箭牌,我能怎么办。这次之后,应该没什么理由了。算了,舍钱免闹心。
第二天,我要妻子把钱亲自送到了养父母家里。
此后,即使我跟张利迎面撞上,都不在说一句话,完全形同陌路。
我想,这样的家,即使不要也罢。
没想到一年后,我第四次成为被告。养父母向我索要生活费,每个月三千。
而当时,养父母家里刚拆迁,我归还给他们的房子分了57万拆迁款,张利还买了一辆小轿车。
他们怎么会没有钱。
养母在法庭上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家里来的钱,都是儿子张利拿出去贷款买了房子,所以他们还是没钱花。因此,她认为我理应向他们提供生活费,而且她强调,如今的生活质量提高了,我应该追加这笔费用。
这次官司,法院仍然支持养父母。当时,我与几位朋友合伙开了公司,事业小有所成,对于他们的要求,我也没觉得是多大 的经济负担,但就是心里很不舒服,感觉我就像他们的提款机。
庭审结束后,当我看到养母及张利那一脸骄傲兴奋的神色后,我怒不可遏,决定再也不忍让。
我跟张利摊牌,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要通过爸妈,从我这里要走一分钱。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咱们走着瞧。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2017年2月,养父重病卧床,我去探望,却被张利拦在门外,8月,养父去世,我竟然再次被养母和张利告上法庭,要求我承担一半的安葬费。
对贪婪者的宽容,更是对宽容者的不公平。这次,我不再退让,请了专业律师,与他们对簿公堂,我对律师的唯一要求就是,只要能赢,律师费不计。
当我第五次被告之后,这次,我打赢了官司。也让他们明白,我的退让是有底线的。我不再总是一个被压榨的养子。
至于养母和弟弟会不会就此停消,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场场官司,对我来说,耗尽的绝不是时间,而是我对亲情的那唯一一丝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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