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ㄧ章 回宫 隔日，一行人早早的出发，为了掩人耳目，所有人皆是一身朴素打扮，没有大批人马随行，只由长恭和杨士深驾着马车。其实这是经过商议之后做下的决定，为了避免之前的事件重演，独孤御风早已派人暗中保护，一路尾随在后护送他们回京。 自离开洛阳后长恭的话就少了，他总是默默的驾着马车、默默的打点一行人住的地方，雪舞知道他心里不乐，只能趁着大伙休息的时候，找他说说话。 此时正是用晚膳的时间，长恭独自一人待在客店外头，雪舞悄悄走上前叫了他一声…… 「四爷，吃饭了。」 长恭扯了扯嘴角，「我不饿，你先吃吧！」 「我也不饿，我陪你吧。」雪舞说完在长恭身旁坐了下来。 「雪舞，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当然记得，那时我还把你误当成了女人。」雪舞侧过脸伸手捧着他的脸很认真的看了会，然后点点头说：「嗯，美女姐姐你风姿不减当年呀！」 长恭失笑的握住她的手，「我永远记得你当时的样子，纯真又善良，即使我俩初相识仍奋不顾身的为我抵抗追兵。」 「是啊，如果我知道你功夫那么厉害，才不会傻傻的去帮你打那坏人。」她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一点也不后悔帮他，她与他的缘分从第一眼就开始了……或者在更早之前……她偷听奶奶说话时…… 「当时的我已被你的举动深深打动……」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那时就喜欢上我了？」雪舞得意的说。 他笑了笑没否认。 「一转眼六年过去，天下已不是高家的天下，你我虽摆脱了身份却依然摆脱不了命运……」 「四爷，虽然你我受命运无情摆弄，但至少现在我们都还活着，就算被迫分隔两地，但其实我们的距离还不算太远，总是有机会见面的。」她反手握住了他，坚定的说道。 长恭浅浅一笑，伸手将她揽了过来，雪舞轻轻的把头靠在他肩上，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待着，即使不说话心灵也能相互交流。 良久…… 「雪舞姑娘……」玉沁的叫唤声打破了这份恬静。 长恭松开了手臂，和雪舞一起起身迎向她。 「玉沁，有事吗？」雪舞开口问道。 「也没什么事，只是见高公子和雪舞姑娘到现在还没用晚膳，所以过来问问看你们想吃什么。」 雪舞摆摆手，「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的，只是吩咐店家帮你们留点吃的东西。」 「那……好吧。」她自个儿是不打紧，就怕四爷饿着了。 「玉沁这就去吩咐。」 玉沁转身欲走回店内，一个不留神双脚踩空了石阶，眼看就要摔落地面。 「小心！」长恭一个旋身接住了她的身子，一双深邃的眸子直接对上她的，那一瞬间玉沁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没事吧？」雪舞焦急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玉沁挣开了身子，摇摇头说：「我没事，谢谢高公子出手相救。」 长恭唇角扬了扬，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 「你们聊……玉沁先进去了。」玉沁看着两人说道。 「小心点啊。」雪舞关心地看着玉沁踩上石阶，直到她的身影没入客店里才回过身来。 「四爷，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雪舞没头没脑的问，他根本摸不着头绪。 「美人在抱的感觉不错吧！」 「雪舞……这……我只是扶了她一把……」就怕引起误会长恭急忙解释。 「嗯。」雪舞见他着急的模样忍俊不住笑了出来。「看你急得……我逗你的。」 长恭松了口气，看着雪舞调皮的模样心里又好笑又好气，他走上前将她拥入怀里，抵在她耳边轻唤她的名字，「雪舞——」 「嗯？」 「我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人。」 雪舞在他怀里轻点头，收紧了手臂将他抱得更紧，嘴角漾出了一抹幸福的笑意……****** 又是一个晨昏，这时马车已来到了长安城，这次回来杨丽华不打算回丞相府而是带着公主直接回宫，而其他人也将随之进宫去。对此长恭是极不愿意的，原本他只打算将皇太后及公主送进皇宫后就和杨士深离开，却在杨丽华的游说及坚持下妥协，答应和雪舞一起进宫住个几天，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也提了附加条件此次进宫纯粹做客不见任何人。 望着外面熟悉的街景，雪舞的心情很复杂……周国皇宫曾是她的避身之处，在那里她因宇文邕的庇护才得以逃过齐兵的追杀安然活了下来，虽然皇后容不下她派人暗杀她，但她却一点也不怪她，她本就不该介入皇后和宇文邕之间，如今她和贞儿应都安好吧？五年了……现在的贞儿已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只可惜自己现在的身分不能再见她一面…… 进了宫，雪舞、长恭和杨士深被安排在西殿的暖阁居住，而负责服侍他们三人的太监宫女也在皇太后的吩咐下不得泄露行踪，所以他们进宫一事暂时还没有传到杨坚耳里。 隔日晌午，皇太后命人带来口谕说是摆了酒宴请他们三人前去赴宴。 宴席上，摆满了各式的美酒佳肴，三人皆已入座就等着皇太后的到来。没多久门外传来皇太后驾到的声音，三人立即起身相迎，虽说之前大伙结伴同行省掉了许多礼数但这里毕竟是皇宫，该遵守的规矩还是得遵守。 「民女见过皇太后。」 「草民见过皇太后。」 杨丽华对着三人笑了笑，「免礼，各位请坐。」 待皇太后坐定后，雪舞、长恭及杨士深才坐了下来。 杨丽华面带笑容举起了酒杯，「在场的各位都是哀家及公主的恩人，今日哀家特地摆了这一桌宴席，感谢你们这一路以来的辛苦，各位就别这般拘谨了！来，哀家先敬你们各位一杯。」 「谢皇太后。」三人异口同声，举杯同饮。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放松了情绪，喝着美酒吃着佳肴，气氛热络得就跟未进宫前大伙聚在一起时的情况一样。 之后，杨丽华摒退了所有的宫女和太监，令玉沁在门外候着，并让杨士深先回去休息，眼前就只留下长恭和雪舞两人。这时她也卸下了皇太后的身分以一个朋友的身分对着两人说道：「若我没猜错，高公子应当就是昔日齐国的战神兰陵王高长恭吧？」 雪舞愣了愣，但随即一想，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她和四爷之间的互动肯定都看在姐姐眼里，聪明如她恐怕早就识破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长恭淡然的说：「昔日的兰陵王早已被高纬赐死，在你眼前的只是一个平凡人而已。」 杨丽华了然的笑了笑，「我虽身处在这深宫中却也听闻了不少关于兰陵王和天女的事迹，只可惜高纬不懂得惜材，失去兰陵王和天女是他最大的损失！这些日子与你们相处后我更加了解了一些事，权力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身边的人……」 她的脸色比稍早更凝重了些，「其实今天我找你们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要请求你们二位帮忙。」 雪舞和长恭互视一眼，知道皇太后接下来要说的事肯定不是件小事。 「请求二字不敢，皇太后您请直说吧！」长恭说道。 「我想你们应该都清楚我父亲大人的野心，如今他已掌控了朝政，距离皇位也只有那一步之差……」说到这事她忍不住叹了声。「但我既以嫁入皇家，便是宇文家的人，我有责任保护皇室血脉，尤其是衍儿。」杨丽华口中的衍儿便是当今的小皇帝宇文阐。 「姐姐你的意思是？」 「他日父亲若夺了天下，我希望你们代我照顾娥英、保护衍儿，带他们远离这一切是非。在此之前，我希望高公子能留在宫中，待在衍儿身边保护他。」 闻言长恭双眉紧蹙，原来这才是皇太后要他进宫的真正目的！第三十二章 承诺 「倘若高公子肯答应我的请求，我可以让雪舞奶奶离开从此不再受我父亲控制。」杨丽华直视着长恭，眼神透露出的是十足的把握。 此言一出，长恭就知道自己已无拒绝的余地，即使这是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但为了雪舞为了奶奶他必须接受。其实他心里十分清楚杨坚若真夺了皇位，恐怕容不下宇文氏一族，日前就有好几位皇族被杨坚随意编派了理由处以极刑。再说当年若没有宇文邕的保护，雪舞早已不在人世，欠宇文邕的一份情，是时候偿还了…… 「不知高公子答不答应？」 「好，我答应你！」长恭一口答应了下来。 「四爷！」雪舞情急的抓住长恭的手对他摇了摇头，她不要他为她冒险留在宫中。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长恭反握住她的手安慰她。他知道她的忧虑，但也知道她心系奶奶的安危……当年她为了救他放弃和奶奶回白山村的机会以致祖孙俩天人永隔，这件事一直是雪舞心中的痛，还好奶奶她老人家只是诈死祖孙俩终得再聚，如今有这个机会让奶奶脱离杨坚的控制，他又怎能放弃呢？况且奶奶她老人家为他和雪舞做的已够多了，他身为孙女婿总该尽到基本的孝道。 「妹妹，你放心，我会帮高公子安排一个新的身分，让他成为禁卫军其中一员，这件事会秘密进行绝不会流到其他人耳里。」 「可是……」雪舞迟疑着，一边是自己的夫君一边是自己的奶奶，心里的矛盾可想而知。 「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先把奶奶送到安全的地方要紧。」 看来四爷是决意这么做了…… 望着长恭坚定的眼神雪舞也只好点头同意，她只希望这项决定不会为四爷带来灾难…… 门外，玉沁贴在门边，偷偷听着三人的对话，没想到这位高公子就是昔日的齐国战神———兰陵王高长恭！ 一股恨意自她心底悄然升起……原来玉沁正是郑儿同父异母的妹妹！ 当年她的娘亲只是府里的一名小妾，因为身分卑微在她爹过世后之后娘亲便带着她离开了郑府，而当时的她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孩子。多年后她娘亲过世她独自一人回到了邺城，这时姐姐已当上了齐国的皇后，偶然的机会下两人见了面并靠着身上的信物姐妹俩正式相认。当时姐姐曾告诉她自己虽贵为皇后却一点也不快乐，而她所遭遇的一切不幸全是拜高长恭和杨雪舞两人所赐，后来周军攻打齐国，姐姐丢了性命，齐国也灭了，她失去了依靠便四处流浪，直到三年前遇到了刘大人将她收留在府里…… 没错！她就是刘昉安插的眼线，本欲藉着杨雪舞的关系混入杨坚身边打探消息，如今她不但取得了杨雪舞的信任，更进一步的留在了皇太后身边…… 渐近的脚步声将她拉回了现实，这时殿门依呀一声打开，长恭与雪舞先行走了出来，杨丽华从容的走在他们身后…… 玉沁恭敬的欠了欠身子。 杨丽华扬了扬嘴角对她说：「我们回宫吧！」 「恭送皇太后。」该有的规矩长恭和雪舞还是免不了的。 经过长恭和雪舞身边时，玉沁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垂下眸子跟在杨丽华身后离开。 送走了皇太后，长恭转头对雪舞温柔的笑了笑，朝她伸出自己的手，「我们也走吧。」雪舞回他一笑，将小手交到他手里，长恭紧紧握住，两人并肩离开。 深夜，玉沁趁着皇太后睡下悄悄的来到宫殿外侧一隐密处，一名男子已等在那里，男子身穿黑衣头戴黒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玉沁姑娘，这是大人要我转交给你的。」男子开口说道。 玉沁伸手接了过来小心收好，抬首对男子说道：「麻烦你转告大人一句，一切已照大人吩咐进行，请他放心。」 「这里不便久留，王蔚就此告辞！」 「嗯。」玉沁看着男子一个轻跃翻上了屋顶，迅速的消失在她眼前，她左右张望了下才举步离开回到了自己寝室内，这时她迅速取出怀中的信件，就着微弱的烛光读着信上的内容。读完了信，她将信件往桌上的烛火一放，看着火光慢慢将它燃成了灰烬……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其实刘昉并不知她和杨雪舞之间的恩怨情仇，阴错阳差的给了她这个机会，而她也顺利的接近杨雪舞，如今又加上了高长恭一人，姐姐的仇她终于有机会报了！高长恭、杨雪舞……你们等着，我一定要你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雪舞和衣躺在床上，身边传来长恭浅浅的呼吸声，然而此刻的她了无睡意，内心惶惶不安。 稍早她趁四爷不在的时候，偷偷的卜上一卦，由卦象看来，吉凶参半，然而凶兆在前，这让她忧心不已。 虽说她已预知了这盘棋的结局，但中间的布局却不是她能掌控的，如今四爷无端被拉进了这盘棋局里，增添了更多变数，她已无从得知自己和四爷能否从这诡谲多变的棋局里全身而退了。 那凶兆指的究竟是什么？看着四爷沈睡中的脸庞，她思索着可能的方向…… 一早雪舞撑开沈重的眼皮才发觉天已大亮，大概是昨晚想事情想得太累才会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她侧过头来发现长恭已不在身边，只好起身下床。 当她拿起小银梳打算梳理一头长发时，长恭悄悄的来到她身后，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梳子。 「我来。」两人的视线在铜镜里相遇，镜子里映出他温暖的笑容…… 长恭慢慢的梳着雪舞的一头长发，表情是那样的专注，动作是那般的细心。 「雪舞，你的头发还是这么容易打结啊……」镜子里的他皱了下眉。 「头发这么长本来就不好打理啊，而且每天都要梳，随便梳一梳就行了。」雪舞调皮的对镜子里的他吐了吐舌头，一如以往的论调。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每天都要好好的梳头！」 闻言，雪舞心里一窒，想起了分离前的那个早晨，这辈子她永远也遗忘不了的那个早晨……当时的他也是像现在一样的梳着她的长发……然而两人的心境却截然不同，她满心欢喜，他强忍悲伤…… 「怎么了？看你一脸凝重……」长恭察觉她的异样，开口问她。 雪舞扬眸迎上他的视线，他的话给她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心里的不安也愈来愈剧…… 「我心里很不安呀！」 长恭淡定的笑了笑，「还在担心我留在宫中的事？」 「我怎能不担心？！宫中瞬息万变，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雪舞，你相信我吗？」 她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宫中是是非之地，所以我一定会更加谨言慎行。还有……皇上和公主都是宇文邕的血脉，当时若不是宇文邕，你我可能再无相见之日。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皇上和公主。」 雪舞无语了，当年她确实欠宇文邕很多、很多，如果这真是偿还宇文邕唯一的方式，她也只能黯然接受…… 她默了好久才开口说：「你一定要特别小心！」 长恭点头，将她拥入怀里，雪舞张手将他抱得好紧好紧，心中的忧虑却不曾散去…… 用完早膳后，长恭将自己的决定告诉杨士深，杨士深听完的反应就跟雪舞一样的忧心。 「四爷，这……这太危险了！」 「你和雪舞一样爱操心，没事的，这里不比齐宫，况且我只是禁卫军一员，不会动则得咎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的。」 「可是……」 杨士深还想说些劝阻的话但长恭阻止了他，「士深，这事已决定多说无益，现在我有一事相求于你。」 「四爷，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士深一定竭尽所能做到。」 「皇太后已经答应放奶奶自由，我和雪舞商量之后决定将奶奶送到五弟那里，尔后我将留在宫中，平安也需人照顾，所以我想麻烦你护送奶奶和平安到洛阳五弟那……」 「四爷，这件事就交给我，我一定会将他们平安送到五爷那里的。」 「士深，谢谢你。」雪舞开口道谢。 「夫人，您不用客气，只要士深能力所及，不论您和四爷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会尽力办到！」 长恭拍了拍杨士深的臂膀，「好兄弟，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来日我们洛阳见。」 语毕，三人脸上总算有了笑容，眼里流露出相同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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