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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半年开始，市面上兴起了一股风潮——“高息集资”，左右店铺的邻居张嘴就问：“你的钱放了几分利？”来吃饭那些年轻人，端着碗在那里热烈地计算着“几个月获利最多？”。我们小区的老伙伴，很多人都投入了这个争
做“高利贷主”的行列。“一年利息给二分五、三分的利息，绝对的保险，是真正的保本保息。”这些消息极大地刺激了每一个人，那一夜暴富的梦想，和大家已经很接近了。
我也盘算着：“银行存款五年定期才……五厘，这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要说发财的念头人人都有，再说，今天听说邻居买了一辆汽车，明天另一家又买了两套八十平米的楼房。“八十平米？那么大？而且还两套！”天天都是这些利好的消息，你说咱能不心急嘛。我算计着家里的钱，“一年就增加三分之一，开这个饭馆儿，哪有这个快呀。”于是开始给老伴儿做工作，可我家那一把手，就是不说话。
终于有一天，老伴儿的火山爆发了：“告诉你个傻老头子，没门儿！你也不算算帐，哪个行业能挣这么多？他赔钱白送你呀！”要说算账，我最服老伴儿了。人家一辈子干统计，那些数字在她那里，就从没出过错。可是眼前看到的，听到的……，我心里想：“唉，咱胳膊扭不过大腿儿，不同意就不同意吧。”不过我们老两口，还是别别扭扭地两三天没有说话。
进入十一月份，天短夜长，气候也渐渐变冷。为了保温，食府的门挂上了草绿色的棉门帘，可就挡住了人们的视线。为了表明还在营业，我特意请人在牌匾外面一圈，安上了彩色灯泡。别让人觉得被门帘捂得严严实实的叶赫食府，没开门儿似的。
中午和晚上，我们的食谱，都是按照当地家常饭来安排的。因为饭店小，人员又只有我和老伴儿，经营成本低，所以饭菜的价格，比那些大些的店面，低了至少四分之一。慢慢我们这里中午的客人，六张桌子挤得满满的。有时候，那些外地打工的年轻人，来得稍微晚些，还得排队等位呢。我们这儿是中西部地区，一到秋冬风沙刮得天昏地暗，有句顺口溜专门说西部的大风：“黄河岸边刮狂风，一年要起两场整，一月不停到夏至，七月吹着到立冬。”今天的风大，把门帘掀起来放下去，门帘下面坠着的那块木板条，一下子卡在帘子下面的门把儿上，弄得门叮咚乱响。我到门口去把棉门帘放下来，就看到黄沙漫天，那些废纸和各色的塑料袋在天上飞舞，“真讨厌，沙尘又来了。”我一边叨咕着，转身正要回到屋里去。
忽然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年人蹲在旁边，浑身都是黄土。我心里有些厌恶：“又是哪来要饭的……。”改革开放以后，咱们中国人都能吃饱饭，也冻不着了。可激发了一些人不劳而获的愿望，想着法儿去博得人们的同情，所以乞讨的人到处都是。忽然一个红塑料袋飘来，正好扣在老人的头上，可他缩成一团一动都不动。“莫非是冻僵了？”我赶快拽他，还把塑料袋摘掉，拍打着老人身上的尘土。这时老爷子睁开了眼睛，用河南话说：“你干啥哩，又推又拽的，我又没影响你饭店营业……。”
我嘴里叨叨着：“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嘿，这老爷子耳朵还真好使，马上哈腰说到：“无量天尊，敢问道友可是吕祖门下……？”哎哟，这还碰到了个会唱戏的。“我不是谁的门下，是你来到了叶赫食府的门前，外面太冷，快回来暖和暖和吧。”
屋里屋外的温度真是两重天，老人进到屋里立刻伸直了腰板，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六十多岁个子高大，一身蓝色的大褂，不，应该说是道袍，白头发很长，像演戏的人那样向上拢着，在头顶上挽了一个发髻。“不是唱戏的，应该是个云游道士……？”
我给他端来一壶茶和一个茶杯，“请您先喝点茶，暖暖身子。”然后坐在对面仔细地观察他。“哎……，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我们这地方离草原近，什么喇嘛召和尚庙有很多。以前老城区只有一个道教吕洞宾的吕祖庙。五年前在城市旁边的大山里，在一个叫白龙沟的地方，又盖起了一座道觀叫白龙觀。“请问……您是不是白龙觀的……道士？”我有点不敢确定，只见他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身份。“噢，怪不得我有些印象呢……，我记起来了，是白龙觀的道长，是他给做的法事。”
三年前，孙子刚刚诞生。记得那是六月份，全家人为去哪个庙祈福争论不休。最后还是老伴儿拍板，“去白龙觀，白龙沟也就二十公里的距离，人家都说那里香火盛，再说那里供着哪吒三太子，我希望孙子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咱们就去那里吧。”其实老伴儿也就听人说，白龙觀香火特别好，于是全家就定了去那里给孙子祈福。
城市北边的大山，有两个名字，地图上标明的叫阴山，而当地的老百姓则叫它大青山。这个阴山你从正面看，山沟干涸岩石裸露，一副灰蒙蒙干巴巴穷山恶水的样子。可是拐进山沟以后，在大山的背面，却是白桦林密布泉水叮咚，真是一个好去处。刚满月的小孙子高兴得手舞足蹈，全家人都说：“这才叫大青山呢。”
来到白龙觀，只见正面有座大殿，两边有两个偏殿。那些香客络绎不绝，大部分都是周围的老年人。我们来到觀里，还在东张西望，一个身材高大的道士过来询问：“无量天尊，众位善人，可有斋事要做？”一家人连忙向他鞠躬，还天师、法师、住持、道长地乱叫一番。我对他说了来觀里的目地：“天师，我们想给孙儿祈福。”这位老道士用河南话说：“各位只管叫我师傅为好。”接着他给我们简单讲了一下法事流程：“各位善人，阳事道场为三天，还要登门做法。像头一天要开坛、取水、安水、荡秽、扬幡、挂榜、三清表、三元表、净厨。第二天还要祝将、天地表、皇经、玉皇大表、祀灶、拜玉皇宝忏。第三天把朝幡、三元经、三元宝忏、落幡、下榜、普谢、回向进行完后，才算结束。”他过来看了看孩子说道：“小善人天庭饱满，给他做个度关法事吧，小童出世大运未步，关易入宫，煞多缠度，以至多生啾唧少见安康，经过度关禳煞保童法事，小童便会天真活泼，健康成长平安无事。”很快这位师傅就披上他五彩斑斓的法衣，又是念经又是作法，一会儿就结束了。有些上香的人羡慕地说：“这个孩子真幸运，是道观住持亲自给做法事，将来一定大吉大利。”全家这才知道，那个师傅是这里最有道行的人，熟悉这里的人说：“一般地只是道士，人家才是道长。”我们弄清楚了他的身份，千恩万谢地离开了白龙觀。“对了，就是这个道长给做的法事。”我清楚地想起来了，就赶快到厨房告诉老伴儿。一把手把我好一阵埋怨：“还愣着干什么，快准备上饭上菜……啊。”然后她走到道长跟前问：“您这是怎么啦，一个人大冷天跑出来，还蹲在饭店门口？”看着道长沉默不语，老伴知道人家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追问，转身把我叫到厨房：“傻站着干啥，快准备饭食吧。”
咱明白，道家和佛教一样都是吃素，我对老伴说：“看那样子，道长至少一天没有吃饭了。”后厨有刚刚烫好的莜面，老伴儿安排我：“你拌些素菜，我准备两笼鱼鱼和窝窝。”我赶快切了一些黄瓜丝儿，又洗了两个茄子，弄了几颗土豆打了皮，都切成大块儿，单独用一个小笼和莜面一起蒸上了。弄完这些，我就到餐厅里陪着道长说话。“道长，您出来几天了？”他叹了口气：“七天了。”
我惊奇地问：“那……那……您是办什么事呢？”看来他真想把心里的话倒出来，可吭哧了一会儿，又咽了回去。热气腾腾的莜面端出来了，我把调好的盐汤也放在他面前，对他说：“这是莜面鱼鱼和窝窝，就是像小鱼和蜜蜂窝那样的……很好吃。”没想到道长连忙摆手：“无量天尊，道家不能吃荤，谢谢善人。”我一看他误解了，连忙打开笼盖儿对他说：“这是素饭，是当地一种杂粮，我们叫莜面。那鱼鱼和窝窝是做出来的一种形状。”我又教给他，如何把土豆、茄子和莜面拌起来吃，道长看了半天，点着头：“噢，我明白了。”于是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为了使他能转移胸中的烦闷，
我开始给他介绍，当地这种最有名杂粮——莜面的吃法。“道长，莜面是我们这里的特产，其实很多国家都种，它的学名叫燕麦，在国外过去没人吃，是喂马的饲料。” 我告诉他：“莜面在生长的时候叫莜麦，这是一种低产作物，亩产才百十来斤。在食用之前，必须做到三熟。这是因为它的颗粒上长满了须毛，加工成面粉之前，必须将它除去否则无法食用。所以大都采用热炒，待须毛全消，实际上莜麦粒也已经熟透了，所以这是一熟为炒熟。”我看着他慢慢地品着莜面的味道同时在听，就接着说：“二是烫熟。为了制作各种莜面，必须使它具有极高的韧劲儿，用开水能使莜面达到要求。在烫面的同时，还要用筷子使劲儿的搅面，再用手把面揉到感到有弹力为止。第三就是放到笼里蒸熟，时间不能超过十五分钟，否则就会发粘无法食用，我们当地人称作蒸塌了。”接下来我给他介绍了很多的吃法：“基本的做法就像你现在吃的鱼鱼和窝窝，都是以做出来的样子变成了名称，鱼鱼是像小鱼，窝窝呢像蜜蜂的巢。”看来老道长是听进去了，他认真地点着头：“这个我懂。”“当地人把莜面结合土豆，又有很多新的食品，像顿顿，就是莜面土豆丝做成的卷子，直接用手在案板上推出的细面条叫条条，拿短条用手压出来的叫鱼鱼。”看到老道长的盐汤我忽然想起来：“光说各种制品了，差一点忘了莜面的吃法。”于是接着给他解释：“莜面讲究两吃，就是素吃和荤吃，都是做臊子来蘸着吃。”我详细地说了“臊子”的做法：“臊子，是一种半汤半菜的蘸料。素吃就是您现在吃法，也叫凉汤臊子，就是用熟茄子、黄瓜丝、绿豆芽，用晾凉的开水调制，取芝麻和当地一种叫“扎萌花”（类似野蒜）的佐料，用胡麻油将作料炝锅，浸入汤内，就做成了莜面的素汤臊子。而热汤臊子通常是荤的，它是用羊肉，辅以土豆、胡萝卜、豆腐切成小丁，或者再加上木耳、黄花菜，熬制而成。这些都是吃莜面的蘸料。”
说到这里我忽然有些奇怪，“这道觀都建起来五年了，怎么老道长竟然不知道，当地最出名的土饭？”他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说：“我那道觀里大部分是中原来的人，我们的斋饭，还是河南那种以小麦面食为主，辅以红薯地瓜，自然没有吃过当地的特产。”
吃完饭，道长的身子慢慢暖和过来，能看出来他的心情好多了。“无量天尊，感谢二位善人的斋饭，没齿难忘呀。”我这人话多，不知怎么又问起老人出来的原因：“道长，这天寒地冻的，您这么大年龄，怎么不回去呢？”老道长忽然落泪不止：“没脸见人，无法回去啊。”接着他说了一番话，顿时把我惊得目瞪口呆。
“这几年白龙觀的香火极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塞北老乡深为淳朴，敬神信仙极为虔诚。由此我想再把几个神殿建立起来，也像我的家乡那样，把神仙们都请下来，看看人间繁华百姓乐业，也能保佑大家安康啊。”他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有了这个想法，我就在觀里大力节约开度，道友们省吃俭用，加上施主们的香火钱，慢慢地积累了一部分经费。”“我还向政府申请，只因当地寺庙教堂极多，扶持资金如同撒胡椒面一样，不过上面还是表示，会尽一切力量挤一些出来支持宗教事业。”“我认真地计算了一下，要盖四个大殿，还要将神仙们的化身重塑，没有八百万是绝对不行的。塞外这里不像南方富庶地区，什么都得点点滴滴日积月累。便把家乡的老宅卖掉，还是相差甚远，只有再等些年月。可贫道今年已经六十有八，虽然常有秕谷修行，也自觉体力日渐不支，心中常有遗憾之心。”这时老伴儿也做好晚饭前的准备工作，悄悄地坐在旁边听他讲话。“可巧，这时道觀来了一位年轻人，顿时把我像着魔似的吸引住了。”道长歇了一下接着说下去：“今年上半年，我刚刚带领道众们做完早课，就有一个衣着时尚光鲜的年轻人，把他的汽车停在道觀门口，然后走了进来。”由此道长的命运改变了方向。那个小伙子出手阔绰大方，他挨个给神仙们上香，请求保佑。在大殿前的取香之处，一次的香火钱就奉献一万元，三个殿共支付了三个整摞一百元的红票子。一个小道士连忙跑去告诉道长，说是来了一个舍财的大施主。那老道长连忙走出来见他，看到是个衣冠楚楚相貌俊朗的青年，他自我介绍说叫李斌，为他的酒店奠基开工许愿求福，随手还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写着“……矿业公司董事长……”。道长看到他的姓名有些惊讶，不过估计人家是个大财东也就没好意思细问，只是对他说：“要是施主有时间，就可以为您做三天的道场。”李斌笑着拒绝了：“都说白龙觀香火盛，但是不知道灵不灵，看看再说吧。”从这以后，他每逢道家佛场的节日就来，香火费少则三千多则一万，不像一般的香客最多的才一百块钱。每次李斌到觀里，道长都要请他一起喝茶，慢慢的大家就很熟悉了。在介绍自己的时候李斌说：“公司资产庞大业务范围广泛，概括起来就是一到六。”他的意思就是一个大酒店，两座煤矿，三个楼盘，四万吨优质煤，五个运输队，六个超市。“你算吧，我自己也弄不清有多少财产。”有一次李斌刚来，一位香客忽然病倒，他用自己的汽车把病人送到城里的医院。事后李斌对老道长说：“我那里还有一台面包车闲着，就送给觀里用吧。”老道长坚辞不受，李斌笑着说：“那好，就算借给你们用，这总可以了吧？”自此以后，道长对这个年轻人欣赏有加非常的信任。但是，道长还是没有直接说出来，他想扩大白龙庙的想法，道长觉得道家是不能索取的，只能施主自愿。
有些日子李斌来白龙沟几乎两天一趟，他和老道长谈论起社会上的高息集资，“三分钱的利，一百万一年就是三十六万。不过我不缺钱，不用做那样的事。”说着掏出他的建设银行卡，递给老道长看，还说着：“我这里面存着六百万，就是用于消费。”老道长看着他手里的银行卡，自己还想：“怎么和我的卡一样。”听了他的话，老道长不由得打起了小算盘：“一百万一年就是三十六万，我的六百万一年利息就是二百万，加上本金盖道觀的钱就够了。”老道长考虑了一会儿对李斌说：“李董事长，能不能请你代我找一家可靠的公司，我也想挣点钱扩建道觀。”李斌笑了：“还找什么别的公司，我来替你做不就行了？”老道长心中大喜，立刻就答应了：“无量天尊，这事越早越好，利息一到本金一退，我就可以动工了。”不过，老道长还是谨慎了一下，在进城的路上，要求到李斌的酒店“方便方便”。汽车直接开到了过去政府接待贵宾的一家宾馆，进门的时候，穿着红衣服的门童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董事长来了……。”老道长在院子里，仰着头看那高耸入天的大厦，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了。听说要在李斌的公司放款吃利息，道觀里的十几个道士也跃跃欲试，他们向道长请求，把他们的钱也拿去一起放贷：“咱家里人也攒了点钱，让我们为老家的亲人们也做点贡献吧。”就这样大家从老家又汇来五十多万，老道长随着李斌去交款，他的心里非常激动，“还是要感谢这位年轻的董事长啊。”
李斌的公司在一座非常气派的大厦里，老道长一上楼，就看到那里人头攒动，大家都争相踊跃地来交钱。有很多老头老太太，把自己保存的平平整整的那些零散小票，也拿来放贷，想要实现自己迅速致富的理想。看到楼里的喧闹，李斌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对老道长说：“这都是些推不开的朋友……实在没办法。”
参加放款的人实在太多，李斌把老道长领进屋里，对他的工作人员说：“这是我的老朋友，走个后门吧。”老道长拿出他的身份证和那张建设银行的白金卡，交给了财务人员。那位小姐笑眯眯地接过来，惊奇地说：“李斌？”还没等老道长说话，李斌有些不高兴地说：“你这是和谁这样说话？”吓得那个姑娘不敢再言语了。女孩儿在公司的“泡思机”上刷了几下，嘟哝着说：“又成跑死机了，董事长，用您的卡启动一下吧。”李斌掏出厚厚的一摞，十几张各个银行的储值卡，随手拿出最上面的那张建行白金卡，递给女孩。那天也不知怎么回事，足足十几分钟，泡斯机才算被激活了。终于把钱刷进了对方的账号，还要填写一份《借款协议书》，走到门口有人给他一个大包，里面是第一个月利息——二十万元人民币现金。听他讲到这里，我羡慕的眼睛里快伸出手来。可是老道长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话：“我们修道觀和家乡的钱，就这样全交给了他。”从此以后，在白龙觀里就再也没有见到那个李斌董事长。
到了第二个月道长去取利息，发现那家公司的大门上贴着一张告示：“李斌董事长因病在外地住院，兑现利息推迟到下个月。”又过了一个月，紧跟着又过了两个月，那位李斌董事长还是不露面。人们开始着急了，围着他的公司要砸开门进去检查。警察来了告诉大家：“李斌在这里只是租了两间房子，现在人去楼空，警方正在寻找他的线索。”老道长听到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他想：“李斌肯定是遇到困难了，他还有宾馆还有企业，李斌一定躲在那里。”说着他匆匆地下山来到那个去过的宾馆。没想到，宾馆的人讲：“这里是市政府的宾馆，没有一个叫什么李斌的董事长。”老道长一下子愣在那里，他一直抱着的希望全都落空了：“难道，这个小伙子是个骗子？”后来公安局通告大家，“李斌只有三十万的资产，可他却集资了二十八亿。所有的宣传，都是虚假的，他已经形成了诈骗。”
原来自从去年开始，社会上小额贷款公司就风起云涌地出现了。它们的贷款利息已经高达一分，比银行高出好多倍，于是就带动了资金利息的疯长。那些使用巨量资金又得不到银行支持的企业，像房地产、钢铁业在社会上自行集资，他们像鳄鱼一样的大量吸纳金钱，这就产生了竞争。集资利息从一分、一分五再到二分，继而涨到三分钱。整个社会由此变的疯狂了，人人都想一夜暴富，纷纷拿出钱来，投到那些许诺利息更高的各类公司企业。一些钻营投机的人，开始混到集资的队伍里。老道长慢慢地叙述着，“我真的是上当了，所有搞集资的企业，都还不起那些本金啊。他们都是用一小部分你的钱，付那个所谓的利息，最后吃掉你大部分本金。”
我的后背就像被针扎一样，因为老伴儿在那里坐着，所以也不敢回头。只是心里想着：“哎呀呀呀，亏得当时没有跟着风头去做，要不真的血本无归。人家开玩笑，说听老婆的话跟老婆走……真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啊。”看到茶壶里没有水了，我赶快跑去重新沏了一壶茶，回来低着头也不敢看老伴儿，心里嘀咕着：“咱知道做错了，就低调些，不然，你就等着狂风暴雨地冲刷吧。”老伴儿没说话，只是同情地叹着气。
老道长还在那里磨叽：“唉，道觀里的钱没了……卖房子的钱没了……道众们的钱也没了，我那里有脸再见他们。”说着，从他的道袍里掏出那张银行卡扔在桌子上，“就是这小小的东西，如今害得我无脸见人哪。”晚上，我把桌子并在一起，找出预备好的被褥，为他铺好，然后把灯关了，希望他能好好休息一下。第二天五点钟，我们就来了，看来老道长睡得还可以。我为他热了两个馒头，弄了一碟咸菜，一碗豆浆。看着他吃完，才去帮助老伴儿擀稍美皮儿。这风刮了两天还没有停，空气中悬浮着黄沙，嘴里总觉得牙碜的咯吱咯吱响。
我干一会活儿，就过来陪他说一会话。还是劝他先回道觀，再说下一步。他看来想通了，于是对我说：“施主，谢谢收留，我回道觀去了。”站起来推开门就走，等我追出去，他已经被大风和黄沙，不知卷到那个方向去了。老伴儿一直在埋怨我：“你怎么不拦住他，怎么也得找个人送一下啊，要是出点差错……那可怎么办？”我觉得实在委屈：“我出去追了，可已经没有人影了，现在到哪儿去找他啊。”那张银色闪着亮光，空空如也的银行卡，静静地放在桌子上，就如同老道长辛劳的一生和他的理想，如今都成为泡影。我想：“就把这张没有钱的空卡，放在那里作为一个警示吧，我会给每一个来饭店的人，讲它的故事。”我把这张卡用两张塑料膜夹住，用订书器钉在我收款台的墙上。“将来有人问我的时候，我会把老道长的故事讲给他听，提醒人们不要贪心，不要追求那些得不到的利益。”
因为风大晚上来吃饭的人少多了。我和老伴听了老道长的故事，心情都特别难受。老伴儿在地上转了两圈儿，嘴里说着：“我应该做点什么……，”她回到后厨做了一锅羊肉面片，然后对我说：“天气太冷，来的客人告诉他，今天面片不收钱。”风停了，也到下班的时间。我俩默不作声地把屋子收拾好，厨房料理干净。等到了门口，我又转过身回到收银台，看了看墙上的那张银行卡，心里说着：“教训呐教训……。”随后我们锁好大门，一路上叹息着步行回家了。
大家看到这里，一定以为故事就结束了。其实后面还长呢，要不怎么叫“奇遇记”呢？
每天忙忙碌碌，很快就忘记老道长的事了。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墙上钉着的那张“警示银行卡”不见了，问老伴儿她也没看到，我想：“算了吧，那张卡已经完成它的历史使命了，没有钱的银行卡，谁拿走也没有用的。”
真是时光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就到了来年三月。一天报童从门缝里塞进来一份报纸，头版的大标题上写着《我市王三同志获全国道德模范称号》，还有中央领导接见的大照片。王三这个人我知道，他在黄河边上开了一个鱼馆，我们全家去吃“开河鱼”，到过那里好多次呢。不过看了报纸上的内容，才知道这个开饭店的老板，还救了很多轻生的人。他买了两条船，组织了一个义务救护队，在城市的黄河沿岸非常有名。报纸上讲述了一个故事：“去年冬天，黄河正在流凌，大量的冰块儿从上游漂下来，整个河面都是你推我搡的冰凌，它们在大桥下拥挤着，争先恐后地从桥洞通过，巨大的冰凌撞击着大桥的桥墩，发出了空空的声音。一个老年人在黄河大桥上徘徊，有人发现告诉了王三，他立刻带着两个同伴跑上大桥，就在那个老人正要跨过大桥栏杆的时候，王三拦腰抱住了他。后来才知道，他是白龙觀里的道长……。”我看到这里，连忙告诉老伴儿：“老伴儿你看，老道长那天跑到黄河边上跳河去……让人救了。”这件事儿，又让我们老两口心里别扭了好几天：“我们怎么能放他走？……要知道他是不准备活了呀。”
满街的桃花儿开了，粉粉的非常好看。这几年城市绿化有很大的提高，老百姓都夸政府做得好。一天中午，叶赫食府的六张桌子又是坐满了人，我和老伴都忙的满头大汗。忽然呼啦啦进来三四个警察，他们带着一个人直奔收银台而来。我一开始没有看清什么人，只觉得这些人直扑收银台，那准不是什么好事。连忙把装钱的抽屉锁上，钥匙“哗啦”掉进提前放在桌角的一个纸袋里。就这两下也是训练了好多次，才手脚麻利的，今天终于用上了。我站起来，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我问他们：“你们是……要吃饭吗？”一个小警察，肩膀上的警衔不像人家有几个痘，边上带几条直杠，光有两条朝里的半截小条，手里举着一张银色的建行卡，厉声问道：“你见过这个吗？”我眯着眼睛看了看，想起来了，是老道长的。于是我回答他：“见过……。”“是你的吗？”“不……是。”“那你怎么有这张卡？”我心想：“你不就是个格溜棍吗（辅警），厉害啥呢。”可是嘴还是不利索：“是他……放在这里的。”那个小警察声音越来越大：“是谁？他为什么放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他自己去寻死，把卡扔在这里就走了……。”小家伙立刻回头喊道：“队长，这里还有凶杀呢，是个大案子。”我一听就吓坏了：“你……你……不要胡说，我……我们是朋友。”嘿，那个警察一下子就把帽子扣到我头上了：“还谋杀朋友，你还是人吗？”他这句话一下子把我惹急了，我又恢复了当年那知青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扯着嗓门就喊了起来：“你这个小屁孩儿，我都能当你爷爷了，你怎能这样和我说话！”这一声喊，把那个小警察吓得后退了两步，要不是吃饭的人挡住了他，肯定会在地上摔个大马趴。老伴儿从后厨跑出来，手里举着个大炒勺，我知道她是来支援我的。“老爷们的事儿……去去。”我摆摆手，让她回厨房别出来。这时过来一个年龄大一些的警察，大概就是那个什么队长吧，他和气地对我道着歉：“老大爷，对不起，他刚来不会说话，别和他一般见识。”随后又说：“我们破获了一个盗窃集团，其中有一张银行卡，上面的巨款令人吃惊，据这个小偷交代，是在一个叫叶赫食府的墙上揪下来的，可是一直没办法取出钱来。我们来主要是想问问，您怎么这样不小心，把卡钉在墙上？”我听了简直摸不着头脑：“什么……巨款？那里不是没钱了吗？”我静下心来，把老道长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又把前几天登载王三救人的报纸找出来，交给那位队长：“看看吧，这就是你的人，说我谋杀朋友的报道。”说完我还狠狠地瞪了一下那个小警察，他躲避着我的眼光，转过身去看着门外。
由于警察的造访，吃饭的人很快就走得精光，后边的人们也就不再进来了。一看影响了生意，我那火气就越来越大，抄起苕帚就扫，把那几个年轻的警察弄得没有地方待。警察队长一看，就挥了挥手，让那几个警察押着偷东西的人先出去了。回过身来对我说：“我们选择时间不对，影响了您的生意，大爷，实在对不起啊。”人家再三赔礼道歉，咱的火儿也就慢慢下去了。“大爷，下午抽时间您写个证言，说明一下情况就行。还有，知道那个道长在哪儿吗？”我想了想：“以前就在白龙沟的道觀里，是那儿的道长，现在我就不清楚了。”又过去了一个月，已经到耕牛遍地走的时候了，我俩还经常议论：“也弄不清老道长现在怎么啦？那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家的小饭馆，自从警察来过后，就像霜打了一样，客人稀稀拉拉，一直没有起色。左右店铺邻居总是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在看什么。来往人群，经过这里时常指指点点。本来是件小事，可现在外面的话那就难听极了。“这家老板好像……和盗窃集团有联系……。”“不对……是和杀人案件有牵连。”更有甚者，一些好事的人还进来问：“你们老板抓进去都多长时间了，放出来没有？”那个老警察有一次路过，一看我们的生意那样冷清，觉得真有些不好意思。他想补偿我们，于是带着人三天两头来吃饭，外面的人一看：“啊……这事情还没完哪……你看，人家警察都在这里安营扎寨了。”这可好，弄得闲话越来越多，把仅剩下的几个食客也吓跑了。眼瞧着叶赫食府空荡荡的餐厅，一天天地萧条下去，我对老伴说：“那个银行卡真是个倒霉的东西，谁沾上都没有好处。这饭店是开不下去了，咱们收摊吧。”
五月十二号是星期一，我和老伴儿商量好了，要是再没有人来，下午就关门。没想到一早上，教授夫妇来吃稍美。本来他们是每周六才来一次的，今天还带来好几个学校的老师来品尝。大家边看边尝边议论：“依我看这里的稍美，那形状是最美的。”“味道是我们当地最正宗的。”“不，是西部地区最好的。”一看里面坐了好多人，陆续又有一些人进来吃稍美，慢慢地人们就坐满了。我奇怪地四处张望，看到老教授对我眨眼睛，我这才明白，是老教授为饭店做了工作，鼓励人们来的。我真的很感动，心里不断地在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呀，感谢您……太感谢了。”
上午九点左右，吃早点的人刚走，门外一下子聚了好多的人，我不由得紧张起来：“该不是又有什么麻烦事儿，找上门来了吧？”这时候饭店的门被推开了，有一个人走进来，我一下惊呆了：“这……这不是老道长吗？”老道长进门以后对我说：“无量天尊，施主大善人，今天是农历四月十四，为吕祖吕洞宾的圣诞，贫道在此佳节，特意为你们二位大善人做一次道场，恳请同意。”说着就指挥小道士们布置起来，所有的装饰和用具，道觀都提前准备好带来了，道士们开始在食府里布置。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把整个街道都挤满了，一开始交通警察还想打通道路，后来一看，干脆就指挥汽车改道行驶。那个治安队长领着他的人来控制局面，他们把围观的人挡在三米之外。道长先是再三感谢，我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原来那天道长去交款，他们的泡斯机有问题，李斌拿出他的卡交给财务人员，用来激活那台机器。“你说这不是怪了，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一样，也叫李斌。那个卡号只和骗子的卡号尾数差一个字。”那个女孩儿来回倒腾，最后把卡弄错了，把骗子李斌的钱，刷进了公司的账号。“我根本不知道，还拿了一个月的利息，后来我都交给了公安局。”我恍然大悟，摇着头说：“道长修行立德，该当如此。”老道长拉着我走出饭店门外，用他那河南口音给大家讲了一番话。
“各位善人，各位施主，我想在这里，对大家讲一下我个人的亲身经历。”接着他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述参加集资的经过，以及讨要利息和本金的无奈。“是的，贫道由于贪心所以有此大难，我在走投无路之际，是叶赫食府的二位大善人赐我饭食还开导了我，那是长寿之食啊。后来实在觉得无脸见人，想一死了之，还被黄河边上的大善人王三救了下来。我今天面对众位施主讲述的那些话，都是肺腑之言，切切不可贪图非分之财。”接着道长说：“道家时刻不忘感恩，正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这善心是天上之水铺天盖地而来。我感谢两位大善人，也是感谢这个城市的善男信女。所以我们要在这里，为叶赫食府做三天法事，若有叨扰贫道在此赔礼了。”围观的群众热烈鼓掌，大家都在窃窃私语：“这话从道长的嘴里讲出来可信。” “唉，我们让骗了十几万要不回来，那家伙想跑没跑了，最后跳楼自杀了。”“是啊，咱这地方上当的老百姓多了去了。”
听道长对大家道歉，周围的店铺说：“我们都想沾点贵气呢，哪儿有什么影响。”法事整整做了三天，两条街都轰动了，大家羡慕地说：“等着看吧，从今以后人家叶赫食府的买卖准没错。”
附录三莜面）
莜面是北方特产，其实很多国家都种。它的学名叫燕麦，曾经是喂马的饲料。 莜面是一种低产作物，亩产一百几十斤。在食用之前，必须做到三熟。它的颗粒上长满了须毛，加工成面粉之前，必须将它除去否则无法食用。一般采用热炒，待须毛全消，实际上莜麦粒也已经熟透了，所以这是一熟为炒熟。二是烫熟。为了制作各种莜面，必须使它具有极高的韧劲儿，用开水能使莜面达到要求。在烫面的同时，还要用筷子使劲儿的搅面，再用手把面揉到感到有弹力为止。第三就是放到笼里蒸熟，时间不能超过十五分钟，否则就会发粘无法食用，称作塌锅。莜面结合土豆，又有很多新的食品，像顿顿，就是莜面土豆丝做成的卷子，什么魁垒、山药丸子。还有拿糕、莜面蒸饺。基本的做法是条条、鱼鱼和窝窝，用手在案板上推出的细面条叫条条，拿短条用手压出来的叫鱼鱼，而在石板或在刀面上推出的小卷，在笼屉里挤在一起，就像蜜蜂的巢，都是以样子变成名称。莜面讲究两吃，就是素吃和荤吃，都是做臊子来蘸着吃。臊子是一种半汤半菜的蘸料。素吃也叫凉汤臊子，就是用熟茄子、黄瓜丝、绿豆芽，用晾凉的开水调制，取芝麻和当地一种叫“扎萌花”（类似野蒜）的佐料，用胡麻油将作料炝锅，浸入汤内，就做成了莜面的素汤臊子。而热汤臊子通常是荤的，它是用羊肉，辅以土豆、胡萝卜、豆腐切成小丁，或者再加上木耳、黄花菜，熬制而成。这些都是吃莜面的蘸料。
作者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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