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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痕
湖州人凌汉章,遇到一个乞丐,高大凶恶,脸上天生一个胎记,是一个手掌的形状。有十几个乞丐跟随着他。
来看热闹的人很多,有知道底细的人说,这个乞丐姓聂,父亲是刑部官员。他父亲曾经掌括一个仆人,仆人跌倒死去了。后来,在一个白天,看到那个死去的仆人进了他家不见了。接着夫人就生下一个儿子,脸上的胎记就像一个手掌印。每次看到这个手掌印,聂父就内疚自责。孩子长大后,总想杀了父亲。聂父忧郁而死。这个孩子把家产败光以后,就当了乞丐。
唉!乡绅家庭出了乞丐后代的很多,不只聂氏一家,官高贵而乞丐低贱,后代不能守住家业,低贱就随之而来了。
【原文】湖州凌汉章,见一丐者,形躯长大而凶恶,面颊上天生一手掌痕。有十余丐从之,观者如市。里人有知之者,谓此丐聂姓,父为刑曹员外。曾因一过掌击一仆仆地死。后家居,白日见其仆入门,继无所睹,妻即生一子,掌痕宛然在面。父乃指其掌之见于面,而悔其行之疚于心也。比长,日以杀父为事,父忧死。子荡产,遂为丐。
呜呼!缙绅之子多丐也,丐固不止一聂也。夫官至贵而丐至贱,不能长守贵者,贱不旋踵矣。世之丐者,沿市哀号,称谓无所不呼。亦犹之乎高官显爵,端拱衙堂,嗤嗤者咸尊崇之,百千万声,无量称道。苟为不慎,则出乎尔者,亦反乎尔。不丐而何?
徐某
扬州的徐某,就像带帽子的老虎一样凶恶,靠勒索商家聚敛钱财。运盐去扬州的路上,有很多盗抢的劫匪,只要是交给徐某保护费,歹徒就不到船上来。不然,就结伙成队,连偷带抢,叫人难以承受。由此,徐某成了大富豪,盗匪无赖都把他当做老大,见到他,必得谦卑的恭敬他,稍有不恭敬的意思,不用徐某出面,自然会有人来毒打冒犯者。
徐某有一个儿子,不能继承父亲的营生。徐也经常教他方法,却怎么也学不会,也就不了了之。徐某叹息说:“教育孩子,比纵横江湖还难啊。”
他有一个小妾,本来是山东的妓女,被抢来的。徐某很喜欢这个小妾,妻子要是骂这个小妾,他就打妻子。徐某病重的时候,问她:“我死后,你给我守寡吗?”小妾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俺这一朵花才开了一半,就守空房?等你伸腿儿死了了,大家就都各散各的。我不爱撒谎骗个快死的人。”徐哭着说:“枕边的恩爱为什么忘的这么快啊!”小妾冷笑着说:“三伏天的太阳,正好来晒晒后背?想你的好事儿。”走出门去,当晚就和一个仆人携带钱财逃跑了。徐某知道后,更加生气,死了。
当他断气的时候,他儿子还在外边豪赌。徐子而且非常蠢,也没什么社会经验,经常被人骗。把他父亲搜刮来的财产,大都倒了回去。
一年多后,有个宿迁人来到这里,对徐子说:“宿迁的某个人家,生了一个小猪,身上的白毛显现成字迹。是徐国华三个字,是不是你父亲的名字?”
徐子就去了宿迁,果然如那人所说,他就抱住这头猪痛哭起来,要买回家去饲养。猪的主人说:“徐国华是我的仇人,曾经敲诈我二百两银子,我要把他剁碎了报仇,不能卖。”徐子百般哀求,用二百两银子买回来。随着这头猪长大,白毛脱落,字迹没有了,原来是被那个宿迁人骗了。
【原文】扬州徐国华,虎而冠,以雄称,食鹾商俸。自仪征盐河至扬,多爬盐贼。徐得俸,则窃匪便不上某船,否则群集蹂躏,不可当,用是而富。匪徒皆赖之,尊若盟长,见者必卑词屈奉,稍有睚眦,则殴辱立至,并不用徐亲觌面,自然能以毒中之。
生一子,不能继父业。徐每授之方略,则殊不了了。徐叹曰:“英雄豪杰,问世一生,甚矣,是父是子之难也。”
其妾名二侉者,本山东道上娼户,为徐所强占,颇爱嬖。妻怼之,遂凌妻。徐病革,问其妾曰:“我死后,汝为我守乎?”妾乃以指竖鼻端曰:“俺这一朵花才半开,遂守空房耶?看你的行为,伸伸腿,大家都撒手。我不打诳语欺瞒死人。”徐哭曰:“枕边恩爱何顿忘耶?”妾曰:“三伏天,炎炎炙背,想你的好情儿。”冷笑而出。至晚,与一仆怀细软走矣。徐知之,愤急,气如牛喘,暴亡。
当徐气绝时,徐之子尚在某家豪赌云。且其子又愚,不知生理,尝为人所市弄而鱼肉之。是昔父之所取而施诸人者,竟今子之所受而还诸已。年余,有宿迁人至,谓其子曰:“宿某家,产一豕,身有白毛成字,作‘徐国华’,非汝尊者名乎?”与其子往宿,果见豕,如所云。抱豕痛哭,若见所生,乃欲售之。其家曰:“徐我仇也。生前曾诈我二百金,今天罚以假手于我,将碎脔以雪愤,奚售为。”于是往来关视,终以二百金赎之,圈而归,敬以豢之,别犬马之养。后豕肥腯,毛尽脱,浑变黑,字迹全无。始知宿迁某以术弄也。彼盖素悉其父之恶,而又知其子之愚,以火烙豕身,掺药而字,使白毛焉。夫而后招摇于市,使之闻之,复假一叶之舟,偕来审视。玩徐子于股掌之上,计亦巧矣。
《小豆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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