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泉钟声发表于2012年《故事会》冬季增刊

过大学生村官帮农民致富的事，他今天来就是问问王进宝能不能给古泉村争取一个？王进宝拎着公文包剔着牙，从早点摊出来时，赵德柱已在门卫老张给的椅子上抽了近一包劣质烟，王进宝看见了赵德柱将手中的牙签一扔：“老赵，咋来得这么早呢？”“鸡叫就动脚了。”赵德柱边跟王进宝往办公室走，边掏出藏在里袋内十五块钱一包的香烟。王进宝知道赵德柱不说瞎话，赵徳柱连自行车也不会骑，当然古泉村那地方除了会开飞机，开什么车也是白搭，王进宝只去过一次，是赵德柱派人来用竹轿抬过去的，尤其是过进村的那个独木桥山涧，村里两个壮小伙子，连拉带拽才保护着王进宝爬过去。进办公室一坐下来，赵德柱递给王进宝一枝烟就说了要村官的事，没想到王进宝烟都没点一囗回绝：“老赵，不瞒你说我们乡真有两名额，但你那里安不了。”“我会用竹轿抬，他只要想回家，我愿意毎个月，每个星期的抬。”赵德柱着急的说。“不是这个意思，老赵，”王进宝站起身整整桌上的文件，“你休息一会儿，中午吃了饭回去，我把报告送到齐书记那儿一下。”赵徳柱明白，王进宝借故想溜，齐书记生病在县里住病，现在乡里是王进宝说了算。赵徳柱也站起来想拉王进宝坐下，这时一个戴眼镜的高个青年拿着笔进来对王进宝说：“王乡长，派我去吧。”他是乡里的通讯员高坚，还是个顶级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去年由县组织部分流下来，在乡里快两年了，乡里没什么重点企业，要报道的都是上面来扶贫救济那些事，王进宝心说小伙子虽说顶着名牌大学的光环，但上面没人，怕在乡里也蹲不久的，也好就给赵德柱吧！谁知这高坚一去了古泉村，竟近一年也没到乡里露面，赵德柱来过几次都形迹匆匆。这天王进宝接到齐书记的电话说，县组织部要高坚立即回组织部任干事。王进宝有些纳闷，告诉齐书记，高坚被安置到古泉村快一年了。齐书记一听立即大骂王进宝糊涂，后来才知这高坚竟是县委杨副书记的亲外甥，下来过过场。放下电话，王进宝立即打电话给在乡邮电所做邮递员的小舅子小宋，叫他赶紧去一趟古泉村，让赵德柱将高坚马上送回来。古泉村是目前全乡唯一没通电、没通电话的地方，电线杆实在架不了。小宋半个月去送一次报纸和信件，乡里有什么事，也由他代传达。王进宝说得急，小宋不敢怠慢，一大早就匆匆赶了去，第二天凌晨回来后立即打电话给王进宝说：“姐夫，高坚和赵德柱都失踪了。”这一句惊得险些没把王进宝从床上摔下去。王进宝马上穿衣服起来：“你马上带我再去一次古泉村。”小宋叫起来：“姐夫，马上再去，你这不是要我命吗？”王进宝没好气的回他：“要你命？告诉你，我若饭碗丢了，你还能捂得热？赶紧再叫上两小伙子送我过去。”古泉村地处海抜近四千米人称天牛山的半山腰，相传是宋朝的一位王爷为躲避皇室杀戮，而带着全家上下，包括幕僚、家丁、丫环数百口隐居与此而逐渐繁衍至今。这位王爷当时是保住命了，但他的后人从此进进出出却要饱受攀登翻越之苦，乡里也曾想让古泉村整村迁出，但房舍及全村千余人的田地安置，实在是个大问题。王进宝和小宋及另外两名小伙子打着火把裹着棉大衣往山上走，黑漆漆中有许多远望的绿眼睛，那是狼群，因惧火不敢靠前，纵如此王进宝也吓得直缩脖子在心里一个劲的大骂赵德柱。陡峭的山坡乱石林立，磕磕绊绊中王进宝骂着走着忽然又嚼出古泉村人和赵德柱的不易。天朦朦亮时，一行人终于爬近了进村的独木桥前，山风瑟瑟，王进宝等人忽然听到几声沉闷的钟声。古泉古钟是那位王爷留给古泉村的唯一遗产，它挂在古泉村最高处的一个石窟内，本是作为有敌来犯时的警示，但后来古泉钟声被古泉村人赋予了特殊意义，重大祭祀和丧礼，钟声沉闷而婉约；新年祈福和庆祝，钟声激昂而豪放。天牛山今天晨时沉闷的古泉钟声，寓示着古泉村人遭受了巨大的悲哀，王进宝等人寻声望去，就见独木桥两边的山涧边白影闪闪，小宋说，他昨夜下山时还没看见，这一个夜晚古泉村倒底发生什么事啦？王进宝心里则咯噔一下，莫不是高坚出了事，倘真那样自己的饭碗可真要被砸了。心里这样想着，王进宝紧几步走到涧边，但见山涧两边的空地上，数百个跪着的草人穿了孝衣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队，古泉村人保持着古老的手工织布技术，这些孝布就是古泉村妇女天天织的俗称“土机布”的本色坯布，粗糙不柔软除古泉人自己着色后制衣，外人很少接受。王进宝他们都被这个巨大的送葬方阵惊呆了，这时山涧对边的山道上，出现了一支长长的出殡队伍，有人在前面举着火把，一具厚重黝黑的棺椁被八个壮汉高抬着，一步三磕，古泉人以最隆重的礼节在送着棺中的逝者，王进宝腿一软，竟不自觉的也跪在涧边，心说，完了，肯定是高坚，古泉人自古山风纯朴，爱恨分明，高坚这近一年肯定做了什么对古泉村有益的事，现不慎死去，古泉人无以回报，所以用这样高规格的丧礼送他。王进宝正胡思乱想着，小宋眼尖指着出殡的队伍喊：“姐夫，你看高坚。”王进宝听了忙拢眼神望，心头顿一喜，可不真是？小伙子戴着重孝，手捧牌位，坐在两人抬着的竹轿上，王进宝又纳闷了。按古泉村的风俗，逝者是古泉村的守护神，尤其是高规格的葬者，都必须葬在山涧外边的高地上，这就是说那八个壮汉，必须要将这沉厚的棺椁不着地的抬过独木桥。举火把者率先走过独朩桥跪在涧边，高坚捧着牌位，由别人背着也过了独木桥跪下。八个壮汉开始交换位置，他们将四根粗粗的抬杆垫到棺底，八个人一字排开，棺椁前后面各两个，还有四个人趴到棺底用背将棺顶起，棺椁就在他们的身躯和推拉下缓缓在独木桥上移动。这时一声沧凉的悲号在队伍中响起，山涧内外呼应起浑厚而深沉的和声，所有的古泉人此时不约而同的哼出心中的悲歌，气势如虹，在天牛山中久久回荡……高坚手中的牌位上写着：“赵公德柱之灵位”，也就是说死去的人是赵德柱，也没听说赵德柱得什么病啊！还有赵德柱死了，要高坚捧什么牌位？穿什么重孝啊？王进宝待赵德柱下葬后，休息时问高坚。高坚说：“王乡长，我不回去了，也许你知道了，我是舅舅派下来走过场的，我当时也想混两年就可以上去了，但我那天看见赵书记，那种急切要人的样子，我心动了。尤其到了古泉村后，我觉得古泉村真的太需要有知识的人了，古泉村其实是一块宝地，只是没有人来考察发掘她。”王进宝说：“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得向齐书记和组织部交待，尤其你舅舅。”高坚紧绷着脸突然说：“你用不着向谁交待，舅舅不会怪你，你知道赵书记是怎么死的吗？”天色完全放亮后，出殡的人一一叩别赵德柱，开始陆续回村，赵徳柱的妻子和独生女玉秀趴在坟前久久不愿离去。高坚捧着牌位又坐到竹轿上，绕坟数周，嘴中一遍遍高声悲喊着：“爹，回啊！回啊，爹！”王进宝顿时明白，高坚入赘赵家了。更让他担心的是，高坚一直坐着竹轿，是不是腿有了问题，心里又不由得一凉，杨副书记的姐姐，也就是高坚的妈在县里是个很泼辣的女人，这王进宝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高坚就是她的儿子罢了。这一定是老齐有意瞒着他，防着他借枝高攀，现在好了她的独生子在他的手下，不明不白的伤了腿还入赘进了一个封闭的山村，这还了能。王进宝啊，王进宝，你这次注定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跟着送殡的人回到村里，高坚仍叫人抬着带了王进宝来到古泉村的后山，只见陡峭的山崖上，人工开凿了一条长长的水渠，崖下平整了一大块地，而不远处是正在施工的盘山公路。高坚说：“古泉村古泉一词不是空穴来风，在村中的腹地确有几眼泉水，而且终年不衰，千余年古泉人只把它们当成普通的饮用水，但实际它富含矿物质，是优于目前市场上仼何一个品牌的天然矿泉水。古泉村无路，泉水运不出，这一年来，我和赵书记，就带着人在这村民们平时都不敢攀登的崖壁上开凿了这条水渠。只要能将水引到山下的那块空地上，我同学公司的老总，就会来融资盖厂。但他老人家整天担心我会走，他不知道我舅舅是副书记，就在心里盘算了一个计策。赵家藏有一个古怪的配方，将这个配方放到酒里让人喝下，便会暂时的假瘫痪，时间可随剂量长至一到两年，然后自愈。但它的配制很危险，必须一个他们叫做巨无霸的毒蜈蚣的吐液作药引。这种蜈蚣许多人都不敢碰，赵书记也从没捉过，但为了能留我下来，他还是捉了，手和脚都被咬了。知道自己不行了，坚持着将药方做出，骗我喝下。”王进宝立即大瞪两眼：“你为什么不劝他？蠢啊！”高坚淌下泪：“谁又能知道呢？他连老婆和女儿都没告诉，认定县里不会要回一个瘫子去做干部。小宋来时，他预先叫村里人统一了口径，那时他快不行了，我们其实都藏在屋里，咽气前他要我亲口答应留下来并和玉秀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