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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书桌上，除了书架上的一摞摞厚厚的书，还有一些她平时像小蜜蜂一样辛苦经营的可爱又可笑的小玩意儿：
形形色色的小橡皮擦、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小桶里的鬼脸彩笔还有她手工制作的花样迭出的小饰品……每一样东西都蕴含着稚嫩而丰富的机巧，充满天真无邪的童趣。有些稀奇古怪的创意也只有孩子才能想得出来。
其中有个橘黄色的小手提包，鼓鼓囊囊的，——这是她用彩纸叠出来的，——上面还带着链条状的包带，显得十分小巧可爱。我捏着把手，想把它提起来，却发现它很重，原来包里还有真货。
我很好奇，小心地挪到近前，看见“皮包”肚子上写着不大明显的黑字：小小钱包——牙仙子给我的钱。掀开夹层一看，嘿，里面全是硬币！
我当时忍俊不禁。
孩子在五六岁开始换牙的时候，我们给孩子讲漫画书中牙仙子的故事。里面有个小女孩劳拉，到了掉牙的时候非常害怕，她父母就说：把掉下来的牙齿放到枕头底下，就会换来牙仙子的一枚硬币。
听了这个故事，孩子每次掉牙，就会学样把它放在枕头下面，而后便硬撑着不睡觉，眼巴巴地盼着牙仙子来取牙齿，想借着机会看看牙仙子长啥样。窗外一有刮风的声响，她就激动地睁开眼睛，用兴奋的口气问我，这是不是牙仙子发出的动静？我总是淡淡地回答说：睡吧。你不睡，她哪里敢来？再说，她只是悄悄地来，悄悄地去，怎会让你知道？人家可是神仙啊！
这样她才能安心入睡。可是，牙仙子这份心思，她总也放不下来，早晨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枕头底下，看有没有金币。当然有啦！吔！她兴奋地大叫。兴奋之余都会问我晚上看没看到牙仙子，然后猜测仙子长啥样子、穿啥衣服。每次都这样。不过，偶尔我们也会忘记牙仙子的事情，但是幸好每次都能及时补救，总算有惊无险。
就这样，从六岁到九岁，牙仙子在她心目中一直根深蒂固地存在着。
随着她个头的增长，我开始琢磨着如何为这个越吹越大的肥皂泡收场。童话固然美丽，可是总有破灭的那一瞬间。到时候，希望女儿不会因此而感到失落。我心下犹豫着，甚至打算找到一个适当的时机把真相告诉她。
有一天晚上，孩子正在书桌前看书，突然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着我问道：“爸爸，你说这个牙仙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个问题令我猝不及防。我猛地愣住了，揣摩着如何应答。吐露真相的机会到了。问题是，怎么说才不显得突兀呢？我支支吾吾地半天没有说句整话。这时，孩子接着说：“我觉得牙仙子不诚实，用咱们家的钱换我的牙齿。”
坏了，这个小家伙平时喜欢观察，而且对身边各种东西的特点都十分敏感。难道她在硬币上做了什么记号？要果真如此，这一次就糊弄不下去了。要不然，我还是和盘托出吧。
我仿佛犯了错误，不自然地问道：“哦？你怎么知道的？”
孩子淡淡地说：“我感觉是这样。”说罢，又低着头看书了。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费了好大劲才终于弄明白：孩子不是要和我对质的，而是和我探讨一下。仅此而已。
我吁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想起自己小时候，每逢掉牙，就问大一点的小伙伴们该怎么办。他们通常会问我是上牙还是下牙。我要说下牙，他们就告诉我往房顶上扔，说是这样我的下牙才能往上长，而且长得快。要是上牙掉了，就得往地上扔。那时候钱高贵，估计牙仙子手里都没有啥硬币，怎么舍得换你的破牙？
虽然现在明白了这些说法都是闹着玩的，但是提起过去的往事，相隔几十年，却依然有种暖暖的感觉。可是，不知孩子将来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会不会有同样的感受？
坚持了几年的某种信仰会在人的大脑里扎下根来，孩子虽然偶尔怀疑，或者在聪明伶俐的小妹妹的提醒下有些动摇。但是每次掉牙，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藏在枕头下面。
有一次，酷爱吃糖的她终于掉下了一颗最黑的蛀牙。她心情激动，却又担心这可难看的蛀牙会遭到牙仙子的冷落。当她对她妈妈说了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她妈妈心不在焉地说：“这么丑的牙恐怕换不了几个钱。你就别放了。”可是，没想到的是，孩子照样把它放在枕头下面。
一大早，我们把这件事都抛在脑后，却看见孩子在洗脸中途突然跑到卧室里，像是想起了什么。而后，满脸通红地跑回来继续洗脸。我们都好奇地问她怎么回事，她缄口不言。后来，等孩子上学走后，妻子终于恍然大悟，想起来牙仙子的事情。跑到她的床边，一摸她的枕头底下，果然发现了那颗残缺不全的黑牙。这孩子，牙仙子没来，她竟然为此感到羞愧。
晚上，我下班回来，孩子老远就扑过来，兴奋地大喊道：“牙仙子今天白天来了，把我的破牙收走了！只是，……她也嫌弃它，只给我了两角钱的硬币。”我哈哈大笑。
在掉牙的三四年期间，孩子把每一个从牙仙子那里赚来的硬币都攒起来，放在自己叠起来的一个小包里，这份耐心，这份细致，让我们感动。也许，人类拥有想象的能力，不仅是为了创造，更是为了丰富我们的人生，使其更加美好，更具感染力。
现在，她也会把牙仙子的故事讲给比她小几岁的小伙伴们听。小伙伴们很羡慕，又讲给自己的爸爸妈妈听，然后，他们也会把掉下来的牙齿放在枕头底下，去换取牙仙子的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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