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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住在一条老街道上。隔壁住了一对老夫妻。老头姓罗,大家便叫罗老头,是个慈眉善目的人,喜欢拄着一根旧拐杖走街窜巷,逗逗小孩,和街坊打趣。老太太姓胡,便叫胡奶奶,是个善良的人,做了好吃的,总是会匀些给附近的邻居。两人有一儿一女,女儿嫁到附近小县城,儿子在外工作,常年不回家。
两位老人的感情很好,很少红着脸吵架。在那个朴实的年代,得过居委会颁发的“模范夫妻”奖状。最喜欢的事情便是一起慢慢地踱着步子,一起去附近不远的公园散步。等到过年儿女回家时,两人便一起合力杀鸡鸭,做大颗的猪肉丸子,熬一锅鲜排骨汤,然后数着家里的老挂钟慢慢欢喜地等待。
听人说罗爷爷的祖上做过算命先生,宣扬了封建迷信。文革时被关在牛棚里,时常挨各种批斗。那时候罗奶奶不离不弃,每日熬了汤水端到牛棚里喂着罗爷爷喝下去。许多年后,罗爷爷依旧捧着那个用了几十年的大瓷碗,喝着胡奶奶熬好的汤。
我五年级时,胡奶奶害了一场大病,终日在医院里躺着。罗爷爷脸上挂满了忧心,那根瘦弱的旧拐杖,嘀嘀咚咚,终日在街路上不停响着,清晨黄昏,晴天阴天。有一次凌晨还灰蒙蒙时,我迷糊打开窗,发现一个躬着腰身的老背影拄着拐杖,在铺满落叶的小街路上,提着装着汤水的保鲜盒蹒跚地走着。
过了大半个月,胡奶奶的病情越来越重。街路上的嘀嘀咚咚的声音也越来越急,越来越大。街坊邻人的叹息,儿女的安慰,依然不能停下街路上急促而又蹒跚的步履声。
在一个傍晚,医院传来了胡奶奶过世的消息。罗爷爷看着两名儿女嚎啕大哭,呆了片刻,沉默地走了出去,却在街路上一下子摔倒。许多街坊亲戚挤着身子过来探望,不断说着保重身子的话。罗爷爷默不作声,望着墙上的老挂钟,眼神呆滞。
“我选好了地方,到时候将你妈好好安葬吧。记住,旁边也给我留个位置。”罗爷爷吩咐着两个儿女说道。
“爸,胡说什么呢,您身子还好着呢。您不要太伤心了。”两个儿女急得大哭。
“你们不懂。”罗爷爷叹息了一声。
两个儿女好说歹说,以为老人只是伤心过度,便去医院张罗胡奶奶的后事了。
街坊亲戚也慢慢散去,我走到罗爷爷的身边,安慰了一下。
“你们都不懂的。”罗爷爷拿出一本发黄的算命书,喃喃自语,“我算过的,也和她说过了,生死同寝。”
父母叹息了一阵,拉着我走了出去。
那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一直都睡不着。看着墙上的电子钟,滴答滴答,莫名的觉得不安。迷迷糊糊地到后半夜,隔壁罗爷爷家传来一阵嚎啕大哭声。许多人被惊醒,起身跑过去。我也跟着起身,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五十七分。
老房子里,罗爷爷安静地坐在老挂钟下,垂着头,手里还握着一张和胡奶奶年轻时的合影,穿着一件干净素白的衬衫,像睡熟了一样。
时间未过十二点,罗爷爷微笑着无疾而终。
那时已经慢慢懵懂地知道许多事情,小人书里漫画本里也看过许多至情至爱的恋人同生同死的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鼻头一酸,我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为这份坚强不渝的老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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