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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故事会|做人切忌贪恋酒色 善恶随心皆有因果

时间:2020-09-05

民间聊斋故事会

提示:本文共有 4568 个字,阅读大概需要 10 分钟。

今天这一段公案故事,原出自淄川蒲松龄老先生的《聊斋志异》。文中讲述了一位奇女子为父亲报仇的故事,闲话少叙,下面就开讲。

话说,这个故事发生在故诸葛城中,据考证,这个地方应当是在今天的山东诸城一带。诸城,在春秋时期为鲁国所属的诸邑,因上三代时,有葛伯始居于此地,因称为诸葛村。

此地有个商姓的士人子弟,叫商士禹。虽然他是读书人家出身,却喜饮酒,俗话说酒能乱性,三五杯进了肚腹,平素所学的孔孟之道不免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的爪哇国,家人妻儿也有规劝,只是不听,反倒拿些斗酒诗百篇的典故来反驳。

商士禹对科举前途并不十分上心,平日里只是约个三五盟好,去那山水秀丽、亭台楼榭的佳处,品酒吟诗,笑谈人生,真是悠哉乐哉,享受士子之福。

积善之家必有庆余。人生在世真正的一路顺风顺水,都是家族积了多少善缘的结果,才能得到这样的前途。这不是迷信思想,而是因果必然。倒是世间十有八九,多不称意随心者,不说自己的修养不够,反怨怼天道不公,岂不知一旦放松自律约束,看似眼前无边之福气,其实都是梦幻泡影,祸事早已潜伏其中,到时发作,必有损伤。

果然某次,由酒引发了一场祸事。商士禹跟几个同好,在馆中饮酒,恰好邻座有几位也在聚饮,主位上是本地一个豪绅,张狂聒噪,馆内宾客皆嗤之以鼻,但是碍于权势,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商士禹气不过,又仗着三分酒意,不免强出头,说了两句逆耳戏言,还要把声音略略放高些,故意让那豪绅听了去。豪绅当即听出商士禹话中味道,酒力混着无名一起上冲天庭,喊着同饮的两个家奴,大家围住商士禹,一通拳脚乱打,书生岂有还手之力,打了个七窍流血,扔在地上,豪绅三人一哄散去。这商士禹被仗义的朋友们,连抬带拽,送归家中,尚不及交代遗言,随即死去。

商士禹家中尚有二子一女,长子商臣,次子商礼,小女儿闺名三官。单说这商三官,年方十六,正是豆蔻年华,如花岁月。不久前,商家刚为她择了一门亲事,三媒六礼齐备,两家已经议定了出阁的黄道时日,只等着花烛明月夜,眼看这良辰吉时已到,却不想突然家中遭难,父亲被人殴打致死。死者为大,更何况是家父治丧,这门亲事因此就耽搁了下来。

商家兄弟与家母商议,且将商士禹停灵,为父亲死事到衙署报官,叩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当地衙署早已闻报这桩案件,之所以没有出签拿人,都只为豪绅的情分,拖延下来。如今商家苦主告了,只得升堂受理,当晚却又收了豪绅家奴送来的银票若干。

一手捏着白纸黑字的状子,一手捏着金玉迎面的票子,太爷提点刑狱多年,心中自有计较,轻重缓急拿捏的随心所欲,分毫不差。当下以证据不足为由,发付回去再添物证。商士禹死去多时,去哪里寻找新的物证,衙署以存疑处理,将案件高悬,商家兄弟俩求告无门,此案拖到年底,也没个结果。豪绅有了官衙庇护,气焰更加嚣张。

原本与商家定亲的人家,见商氏官司遥遥无期,遂登门拜访商母,希望先把三官的婚事办了,拖延下去,耽搁了孩子的婚姻大事,这叫事急从权。商母原本没有什么大主意,既然亲家有求,觉得夫家案件旷日持久,先把女儿事情办完,未为不可。

婿家走后,商母便将三官唤出来,商议婚嫁的事宜。商三官听了母亲的话,当即跪下回禀,说自古仁孝为大,按照官家制度,父母丧,尚要丁忧三载,吾等小民自然也该遵从此理。难道还有个父亲大仇未报,尸骨未寒,做女儿的就要匆匆行拜堂之礼,急为人妇的道理?

三官对母亲说道,让小女做这样不忠不孝的事情,难道婿家就没有父母高堂吗?这番话传到婿家,对方感佩商三官见识不凡,羞愧而无言以对,再不提婚嫁之事。

迁延日久的案子,终于有了结论,衙署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了商氏兄弟的状子。两兄弟含悲负气而归,将官府的审判结果告知母亲和妹妹,全家心知是官绅勾结欺压良善,怨不得诉,却是无可奈何。商臣、商礼兄弟商议,如果父亲埋葬,届时验尸,还要将骨骸掘出,不如留下父亲商士禹的尸骨暂不敛葬,想要再递诉状,继续打官司时,可以作为证据。商母全无主意,由得二子作主。

商三官说,人命冤案却不能得到伸张,这个世道如此不公,已是不言而明的现实。两位兄长继续申告,难道还指望上天赐予咱家一个清风明镜的包拯,为父亲大人伸冤报仇吗?如今父亲含冤而死,却还要把他的尸骸暴露在外,使他老人家不能入土为安,做儿女的于心何忍!无辜惊扰高堂遗骸,即使不惧天雷撃之、阴司报应,难道不怕铄金众口、道义谴责?

商母并商氏兄弟,见三官如此见识,既惭且愧,深感佩服。按照妹妹说法,商臣、商礼就把父亲归葬祖茔。全家一起为商士禹发丧,商三官在父亲坟前叩头泣血,守了一夜,不知去向。商母着急女儿安危,更担心婿家来人询问,心中惭怍不安,不敢四处声张寻人,也不敢告诉本家族长知晓,只是让两个儿子,悄悄的私下打听,并到女儿三官常去的几处所在查访,半年下来,没有任何消息。商母以为女儿悲愤难抑,以身殉父,关门闭户嚎啕一番,也就罢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那位县太爷曾任地方推官,司典刑狱驾轻就熟,且平素与豪绅称兄道弟,呼朋唤友,双方互为堂上佳客,随意出入胜似通家至好。此次县太爷妙手乾坤,轻轻摆定商氏命案,豪绅自有一份厚重谢仪,官绅之谊愈加亲密。这天恰逢豪绅诞辰,铺设了一场盛大堂会,命家丁等寻找名伶良伎,以歌舞百戏助兴,邀请县主到场,以为上宾之礼。

寿诞原是豪绅敛财的手段,一年下来怕不是办个三五八回。只是区区县邑,正经高超的戏班实在难找,颠来倒去不过是些江湖艺人滥竽充数。其中有个叫孙淳的百戏艺人,应召带着两名弟子来赶堂会。待到上场时,师傅孙淳倒也罢了,这两个弟子,大的叫王成,长得最普通不过,看完就忘的姿容,但胜在嗓音清凉,字正腔圆,词曲捻熟,众人皆大声叫好。

却是小弟子叫李玉的,见之令人难忘,容貌俊雅可人,是个颜值爆表的英俊男子,更兼举止大方,毫无生涩,是个艺人的好苗子。豪绅啧啧称奇,就让李玉唱几句,结果这个小弟子说,自己比师兄的技艺差得好多,师傅孙淳也帮助解释,说他入门不久,还没学全,这次也就是来见见世面。豪绅不听解释,硬要李玉唱上几段,已是带着不干不净的话语。

李玉无法,只得勉强唱了几句。豪绅听来,嗓音似玉珠拨盘,清脆悦耳,只词曲上的功夫不足,唱来唱去,竟是些儿女情长的乡野俚曲,即便是豪绅这样的情场魁首,也不曾听闻这么多美妙的曲调,一时间听得呆了。在座众人也是轰然叫好,说老孙找的好徒弟,前途无量。

孙淳听了夸赞,说道,小老二惭愧,这个小子是我第二个徒弟,刚入门没有多久,许多技艺还是师兄王成带出来的,都是入门的粗浅功夫,不过是酒席宴间助兴罢了,李玉不通礼数,如有差池之处,各位大人千万不要见怪。

豪绅说道,即能行走酒席宴间,不妨为爷等一助雅兴。李玉也不推辞,向师傅一揖,就在豪绅宴上来往穿插,举杯劝盏,八面玲珑,并且颇能领会主人意思,豪绅一个眼神,让他劝谁的酒,他就上前敬酒。豪绅对李玉的聪明劲儿非常喜爱,立时存了将他收下的意思。

寿诞宴席喧闹至月上中天,各位达官显贵才散去。这豪绅找来艺人孙淳,先是厚赏堂会上的表现,孙淳受宠若惊。随后,豪绅言说,要将小弟子李玉留下,再唱个十天半月放归,届时另有赏赐。孙淳欲待不从,料想这豪绅背后的三龙四虎,个个膀大腰圆,都不是善与之辈,只得应承了。

没想到与李玉说知,他倒答应的爽快,孙淳心中感慨,年轻人惯会见风使舵,擅攀高枝,岂知这豪门大户的枝头,不好待得住。孙淳叹息不已,带着大徒弟王成走了,打算出门就近寻个旅店,等着李玉消息。

当晚豪绅喝得痛快,脚步踉跄,李玉乖巧,已是提前进入豪绅睡房,把卧榻枕被铺开放好,待豪绅进来,依次鞋袜除去,服侍殷勤周到。豪绅酒虫作祟,不免有些手脚上的动作,搭配着污言秽语,几近调笑。李玉对此,只是微笑,却无拒绝之意。

豪绅被他逗得好似一万个蚂蚁爬心,看李玉如同分桃断袖的里手行家,不由得心中大悦,想要来个双龙入海。当即命令,后院几房今夜不许靠前,单唤李玉夜里伺候。随身家奴答应一声,都关门离去,自去别处酣饮。李玉把豪绅搀扶上床,褪去衣衫,自己去门边下了闩楗。

不久,有家奴小解,经过豪绅睡房,见房中黝黑无光,遂趴在窗外听个乐趣,谁知却不曾有什么周公之声,倒是传来些许咯咯的奇异响声。响了几声,又没了动静,家奴以为是主人与伶人的勾当,打算离去。

刚打算走,却听得房中声响大作,好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吊在房梁上,有人在费力割断绳索的感觉。家奴疑心,呼唤主人名姓,叫了几声却毫无回应。家奴心知不妥,赶紧喊人来看。一众家奴踹开房门,但闻见冲天的血腥气。眼前房内的景象令人惊恐。豪绅的卧处鲜血满墙满地,已然身首分离。李玉脖子上缠绕绳索,绳头崩断,坠落地面,绳头另一端悬在屋内房梁上,纹丝不动。

家奴们都大惊失色,不敢处置,赶快到内宅向豪绅的夫人们通报事故。夫人们闻言都惊慌失措,莺莺燕燕的跑过来看,有的当场吓死过去,有胆大的也不知道来龙去脉。旁边上吊的小伙子,大家也认得,是白日间在堂会上献艺的俊美少年李玉,夜里豪绅点名要此人侍寝,却不料自缢身亡。都道是自家夫君,黑白两道通吃,怎么会落入这般下场,个中缘由实在费解。

夫人们就指使家奴,想把不相干的李玉抬出房外,大家一拥而上,搬头的、搬脚的,死透了的人,也无须顾及痛痒。刚撂下地,突然有个家奴叫了一声怪哉,大伙随着他的手看去,只见他搬着的李玉双脚,鞋面竟然凹陷进去,像是尸首缩小了的样子。

莫非要诈尸,大家都退后好几步躲开。有大胆心细的,上前轻轻一捏鞋面,也说奇怪,这手感好像柔软无骨的样子。除去鞋袜,再看竟是套着一双素白孝鞋的金莲。原来这绝世的美男子,竟是一位姑娘。

大家更为惊疑,派人寻找艺人孙淳问话。孙淳也不知内情,当时惊得呆住了。豪绅家奴再问,孙淳言说,这个叫李玉的孩子,是月半之前在路上遇到,要拜师从艺,我见他心志决绝,又俊俏耐看,就收下他。这次豪绅大老爷庆生,安排堂会招待宾客,李玉一定要跟我来见见世面。我见他学艺未成,但来意坚决,也就同意了。其他底细来历,实在是一无所知。

豪绅夫人们计较许久,猜测她可能是商家的什么人,化妆艺人来行刺报仇的,脚上的素白孝鞋,就是最好的证据,再说,这半大年,豪绅也就干了商家命案那一幢坏事。因天色未明,就安排两个家奴看管尸首及现场,打算天亮之后到县衙报官。却也凑巧,这两个家奴,正是当日毒打商士禹的家丁。

大伙散去,这两个家奴月下守着尸体,你瞅我看。这李玉虽然是死了有两个多时辰,又是自经而死,但是姿容如生,貌美如常。其中有个贼心略大的家奴,上前去摸了一把,居然身体尚温,与常人无甚区别。于是两人都凑上去看,别是尚未死透还有生机。

一个人扳着尸身,另一个人就去解她脖颈上的绳套。突然背对着李玉尸身的家奴,脑后如同遭遇重击,当时就口吐鲜血,暴死当场。另一个人眼瞅着尸身暴起伤人,大叫一声昏厥地上。天明之后,大家见到这个情形,把昏厥的家奴唤醒询问,大概是如何如何。大家惊诧不已,倒把这个李玉看做神灵一般,不敢随意对待。豪绅家把此事告知了衙署太爷。

县太爷听完,也觉得此事不同一般,就把商臣和商礼兄弟传来问话。二兄弟当堂验看遂回禀太爷说,这位义士李玉,确实是家小妹三官。小妹于半年前离家而去,不知去向,如今才得见到,不想竟成永诀。

竟有此事!太爷看着商三官的尸首,心里也倒抽一口凉气,当庭判令,由商氏兄弟将妹子的遗体带回安葬,同时告诫豪绅家人,商家命案至此已完,不可再向商家寻仇。

从此过后,这位县主不敢再收一分贿礼,公正断案,直至致仕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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