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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湖畔,博雅塔下初相识
1959年,在这北大图书馆里,有一江南女子时时出入。
21岁的年纪,她叫樊锦诗,她来自繁华大都市上海,父亲是清华毕业的工程师。她从小读三国、品水浒,听音乐看电影,没事再逛个博物馆。潜移默化学了考古
还有一个男孩叫彭金章,来自河北农村,人朴实得一塌糊涂,同样学考古,同样爱钻图书馆。
老实的北方男孩,遇上婉约的江南女子,话自然很少,只是,彭金章这个老实小子,总是早早地到图书馆,在旁边帮她占好位子,她来了也就悄悄坐下。
心照不宣,默默无言,爱情就这样生根发芽。
珞珈山下,敦煌大漠两相离校园爱情是甜蜜的,他们从来没有一天,想过要分开。然而,毕业后各奔东西才是无奈的现实。
1962年,怀着对敦煌的无限向往,樊锦诗到敦煌去实习。
她被这里彻底震撼了,数百个洞窟里,囊括了中国从前秦到元代,1000多年的几乎所有雕塑和绘画艺术。
然而,洞窟里的画再美,洞窟外的现实生活,还是让她整个人惊呆了。
没有电灯,水又咸又苦,黄沙漫天飞扬,她的人生走过了24年,从没有想过在北京上海之外,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世界。
生活条件艰苦,再加上水土不服,樊锦诗整个人一下子就虚了,好不容易坚持到实习结束,回到北京,她心里想的是:再也不要回到这里来了。
1963年,樊锦诗毕业了,她最爱的人,彭金章被分配到了武汉大学。
然而,敦煌研究院却写信到北大要人:当初一起的四个实习生全部都要。
樊锦诗的父亲一下急了,他给学校写了一封长信,让樊锦诗转给领导,没想到的是,樊锦诗却默默地拦下了那封信。
因为她还记得初见敦煌,仿佛听到千里之外的召唤,让她去保护敦煌。
她说:同意去敦煌。
不过,二人约定,三年之后,她就去武汉和他会合。
在敦煌,樊锦诗全身心都倾注在莫高窟上。在武汉,这所中国著名学府里,考古依然是一片空白,彭金章一心筹建考古系。
他们各自忙着工作,闲暇时候,偶尔鸿雁传书。
一年后,好不容易等到假期,彭金章赶忙千里迢迢奔赴大漠敦煌,去见他心爱的姑娘。但他怎么都无法相信,眼前这个“野姑娘”,是昔日那个一口吴侬软语,婀娜婉约的江南姑娘。
西北狂风的野,漫天砂砾的土,就像刻在她身上一般,他满是心疼,却只能恋恋不舍地回到武汉,等着她的归来。
然而,与恋人三年期满,却又遇上了十年浩劫,樊锦诗因故没能走成,同事朋友开始劝彭金章,再找个新的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这个憨厚的男孩只是笑笑:我等她。
1967年,探亲假来了,樊锦诗奔赴武汉,在珞珈山下,他和她终于成了婚。接着她便匆匆赶回敦煌,此后,便是三年之后又三年。
1968年,樊锦诗有了孩子,本想到武汉生产,没想到孩子早产了。接到电报后,彭金章挑起扁担就往敦煌赶,坐汽车转火车再转汽车。两千多公里,等他到的时候,孩子已经出生快一个星期了。
小小的婴儿光着身子,裹在樊锦诗的大衣服里,从小衣食无忧长大、初为人母的她,哪里知道怎么带孩子啊。
慌乱、脆弱、无助,看到彭金章,她禁不住嚎啕大哭。彭金章满是心酸,一心一意照顾她,可是孩子还没满月,他就不得不赶回武汉。
在武汉大学里,中国的夏商周文明考古正在等着他。
在敦煌的大漠里,樊锦诗要工作,还要带孩子,于是她每天用被子把孩子围在床上,然后出门去上班,一下班就着急忙慌往家赶。
只要听到孩子的哭声,她一整天揪着的心就放下了,因为这说明孩子安全。
后来,彭金章把孩子接到武汉,让樊锦诗安心投入敦煌。再后来,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两人却依然两地分居,彭金章又把孩子送到河北农村的姐姐家。
漫长的时间,一家四口分居三地,每日遥寄相思。
老二5岁的时候,樊锦诗去接,一个小孩呆呆站在门后。樊锦诗径直路过进门,当彭金章的姐姐说:你没见你儿?
樊锦诗这才发现,她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了。当孩子喊出“妈”的时候,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哗哗流。
千年敦煌,莫高窟下永相守再次回到敦煌,他们觉得,真的不能再这样了,家人要团聚。然而,两人工作成果都很显著,无论哪一方调走,对当时的单位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
敦煌研究院三次派人前往武大,为了留住樊锦诗,他们想把彭金章调至敦煌。而武大也不甘示弱,同样回敬三次,他们想要说服敦煌研究院,放樊锦诗去武大。
1986年,领导终于批准,樊锦诗可以离开。23年前的约定,整整迟到了20年。
然而,樊锦诗却犹豫了,因为莫高窟病了。墙上的壁画一点点脱落,照这么下去,没多久就会被彻底毁掉,这是樊锦诗守了23年的敦煌,是中国人历经十个朝代,花了千年建设的全世界的古文明博物馆啊!
她的整个青春,她的全部梦想,都在这里。
她小心翼翼地向他倾诉心声,没想到他非但没有生气,只回了一句:看来我得过去跟你腻在敦煌了。
1987年,莫高窟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他们开始寻求国际合作。专业的团队技术来了,温度、湿度、风沙,经过重重检测后,他们花了多年的时间,在石窟之外建起了防沙屏障。
病害终于有了好转,彭金章一点点熟悉这个地方,他发现,莫高窟的北区在学术研究上竟然是一片荒漠,因为难出成果。
于是他拿出了自己带队考古的看家本领,他像个民工头一样,开始带人地毯式清理洞窟。
这千年的无人洞窟,尘土厚得不像话,干净衣服进去,分分钟就变成个泥人。
他说:眉毛眼睛上都是土,鼻子擤出来是黑的,口罩一天换几个都是黑的,咳个痰也是黑的。
就这样,他筛遍了北区的每一寸沙土,把有编号的洞窟从492个增加到735个。
他挖出景教十字架、波斯银币、回鹘文木活字…
其中,回鹘文木活字是世界上现存最早的木活字实物。
他从石窟中出土了大量汉文、西夏文、蒙文、藏文、回鹘文、梵文、叙利亚文的文书,这些中国的古文明很多早已失传。
他说:这是完整意义上的敦煌遗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1998年,60岁的她从前任手中接过担子,成为敦煌研究院的院长。彭金章自然是全力支持她,然而莫高窟越来越出名,狂热的游客们一批又一批到这里朝圣,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人们的呼吸,都会对壁画造成伤害。
他又站出来和她一起,和国际组织反复研究,得出了洞窟的游客承载量:每天不能超过三千人。
然而,几乎所有到那里的人,都是不远千里,总不能把游客拒之门外。于是,她决定做出敦煌电影,游客看完电影再进洞窟,参观时间一下子缩短了,承载量也多了起来。而他永远都是站在背后,默默支持她的那个男人。
然而,就像人会老去一样,即使莫高窟修建了一千年,即使它是人类的艺术宝库,它也终将消逝,且永不再来。
于是,这个年近八旬的小老太太产生了一个伟大构想:为每一个洞窟、每一幅壁画、每一尊彩塑建立数字档案,利用数字技术,让莫高窟“容颜永驻”。
而他自然是带着欣赏,全力辅助。
2016年4月,网站“数字敦煌”上线了,30个经典洞窟、4430平方米壁画。
曾有外国人说:看了敦煌莫高窟,就等于看到了全世界的古代文明。
而今,不必去敦煌,全世界的人们只要点击鼠标,就可以进入洞窟游览。
季羡林说:这件事功德无量。
在今年的《朗读者》节目上,董卿说:他们这是“逆天”的举动。
可就像莫高窟终会消逝一样,人也总有一天会油尽灯枯。而她知道,在莫高窟北区的尘土中,工作了多年的爱人,离这一天已经很近很近。
其实,节目组曾很多次邀请樊锦诗,但是她都拒绝了,她说自己很忙,她说她不喜欢接受采访。可是有一天,编导极其兴奋地说,樊锦诗答应了。
董卿问为什么,编导说:据说樊院长的爱人喜欢看我们这个节目。
敦煌研究院院长,一辈子要强的樊锦诗,在一旁重重地点头:他在电视里看见,可能高兴。
也许是完成了最后的夙愿,就在节目播出后不久,2017年7月29日,彭金章离世了。
时至今日,他一手建立的武大考古系,也已经良好运转……
相恋在未名湖
相爱在珞珈山
相守在莫高窟
他们共同走过了人生的58年
不仅成就了一段旷世奇恋
还用生命
守护住了中华民族的千年敦煌
真正的爱情
是生活中的一蔬一饭
是异地时的问候和思念
是艰难时的包容和守护
它真真切切地存在于
我们倦怠却又无比热爱的生活中
所谓的完美爱情
不过就是:
我认准了你
便再也没有想过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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