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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名字的故事，我想，大概没有哪座城市像杭州这样，与我的名字这般匹配了。
在这里，我介绍自己的方式是：“你好，我叫李闻莺，木子李，柳浪闻莺的后两个字。”而在此前20多年，我只能说，“木子李，的闻，黄莺……就是夜莺之歌的那个莺。”
我的名字来自人间天堂
我不是杭州人，一直到本科毕业，我都生活在山西太原。那是一座以煤炭和面食闻名的城市，黑的白的，四处散发着黄土高原的爽利劲儿。刚出生时，爸妈给我起了个欢快讨喜的名字——欢欢，它陪我度过了整个童年，直到要上小学，爷爷突然跳出来，说将来要上大学、见世面的姑娘，叫欢欢怎么像话。
就这样，户口簿那一栏，我的代号变成了“李闻莺”，“欢欢”退居二线，成为家人喊我的小名。
刚开始，我对这个新名字不是很满意，笔画复杂不说，跟别人讲起来，三个字能写错两个。而我偏偏又是个很介意名字被写错的人，尤其是“闻莺”被写成“文英”，怎么看都有种出门穿错衣服的感觉。
很快，我就向爷爷抱怨这个问题，没想到他老人家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说，他们懂什么，你的名字可是从人间天堂来的。
人间天堂？小小的我顿时被镇住了，然后又听他摇着脑袋继续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西湖边有十大美景，其中之一就叫柳浪闻莺，那个地方，美得就像天堂。”
听了这么有来头的解释，我心服口服。那时我虽没到过杭州，但至少见过新年挂历上的美景，还有我一度沉迷电视剧《戏说乾隆》，乾隆皇帝下江南——听起来，都会有烟雨朦胧的想象。
一个南方青年的“北漂”
这么美好的江南，其实是爷爷的故乡。他出生在浙江平湖，一块夹在杭州和上海之间的“鱼米之乡”。听爷爷讲，小时候家境还不错，有几百亩地，还雇了长工。没过多久，侵华日军就打到了家门口，爷爷一家十几口人逃到上海，那一年，他15岁，在县里念初中。
在灯红酒绿的上海，爷爷进了卖布的铺子，成了算账先生的小学徒。听说铺子就在人民广场上海博物馆附近，当年还是上海青帮头领杜月笙的物业之一。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十里洋场百废待兴，这时，两个弟弟从北方给他寄来了信。
这两个弟弟，是爷爷兄弟姐妹中最为优秀的两个，一个考上了浙江大学，一个考上了山东大学，毕业后他们分别被分配到山西和北京。在山西的三弟，当时已经在山西电力局工作，他热情邀请爷爷去山西，说内地大建设，正是缺人的时候。
在亲人的召唤下，爷爷去了山西，他大概也没想到，一个决定，等于了一生。在太原，爷爷进了电力系统工作，娶了一个漂亮的山西女人——我的奶奶，渐渐在陌生的地方站稳脚跟。
可爷爷骨子里的南方气质，似乎一点都没变。他的身材瘦小、眼窝很深，讲话带着浙江口音，买东西喜欢拿着小本子记账。
还有他那颗南方的胃，显然没打算向北方妥协。他不喜欢吃面食，每年过年奶奶包饺子、炸油糕，他总是不屑一顾，嘴里念叨都是“没油水”的东西。
南方什么东西有“油水”？爷爷会得意地告诉我，南方有鱼有虾有螃蟹、粽子、月饼、汤圆，里面都有肉，连大肉包，也是实打实的纯肉馅。而我在北方，刀削面是主食，粽子里面是红枣，月饼是五仁馅，汤圆是芝麻馅，同是肉包，里面也是白菜猪肉或者韭菜猪肉馅。
因为饮食习惯不同，爷爷和奶奶吵了一辈子架，而我，常常是他们的拉拢对象。上小学一段时间，爷爷负责接送我上下学，每天中饭他都会烧一条鱼，鲤鱼、鲫鱼、罗非鱼……一边变着花样，一边还炫耀，南方人聪明，就是因为天天吃鱼吃虾。奶奶对此很不以为然，她会抱怨老头子太娇气，然后叮嘱我千万别嫁南方人。
一个名字留下一段念想
爷爷对南方的念想，除了吃就是常走动。因为工作原因，他的出差机会很多，只要是江浙沪一带，爷爷都欣然答应。
上世纪80年代初，他到杭州出差，趁着等供货方出货，一下呆了一个多月。那次可把他美坏了，趁着工作间歇，他跑遍了杭州每一个景点，他说最喜欢的还是柳浪闻莺，柳树成荫、鸟儿啼鸣，一阵风吹来，柳条在西湖水里摇摆，仿佛到了人间仙境。
这么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我直到2009年才有了直观印象。那时我还在上海读研，趁着假期四处游玩。到了杭州，柳浪闻莺自然是必去的一站。
老实说，我对它并没有一见钟情，也没感觉是人间仙境。我只记得为了和那个刻着“柳浪闻莺”四个字的石碑合影，在公园里找了两个多小时，因为担心天黑拍照不清楚，第二天一早居然又去了一次。
那个碑到底有什么特殊意义，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见到它的时候，心里会有种“哦，原来就是你”的感觉。
后来我到杭州的次数多了，找工作、陪家人玩，再后来鬼使神差留在了这里。“柳浪闻莺”那个石碑，我已经能够很熟练地找到它：沿着钱王祠旁边的小路，经过一家豆捞坊和青年旅社，往左走一百米，它就立在一个小亭子里。尽管我并不常去那个地方，但我知道它是重要的，以至于会神经兮兮，把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事，以及很重要的决定，统统都告诉它。
而我人在北方、心在南方的爷爷，今年已经91岁了。他还是喜欢吃鱼、吃米饭，是家里唯一不催我回山西的长辈。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远离家乡还念着它的好，谁能说，这不是一种幸福？
旧相册
我和妈妈在杭城的两个瞬间
暑假家里漏水，把我的桌子淋湿了，重新整理时，我才发现，从小到大和妈妈只有五张合影，其中3张因为是年幼时所拍，没有多少印象。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懂事后拍的两张照片，都是在杭州拍的。
2004年，我小学升初中的那个暑假，我和妈妈，以及家人一起去杭州玩。当时来到杭州，虽然不是第一次，但5岁那次在杭州看病印象已经不深了。于是这次杭州行成为了我记忆里的第一次，大城市的感觉，让我多了份对杭州温柔娴静的印象。
尽管那时候家里不太和谐，爸爸妈妈经常吵架，妈妈心情不好，所以干妈带我们出来散散心。我没察觉到什么，我们一路很开心地游玩了动物园和灵隐寺，中午还吃了杭州名菜——西湖醋鱼。
2005年，我上初一，突然左耳急性耳鸣，然后去杭州浙医二院看病。在住院期间，趁着休息的时候和妈妈出去西湖边溜达了一圈。妈妈说拍个照片去去晦气，所以留下了合影。现在看来已经很老了，当时还是在湖边收费的拍照项目。
现在我已经是大学生了，每次放假从武汉坐火车到杭州，我都会走到西湖边转转，每次总是一瞬间就感觉到杭州的美。
过完初一那个暑假，爸妈就离婚了。现在爸爸妈妈都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从此以后和妈妈再没有合影过。上了大学后，我开始喜欢用照片记录生活。我保存着很多大学的照片，但和妈妈再没有拍过照片了，而在西湖景区的这两张合照，是我一生珍藏的美好记忆。
口述/沈嘉垚 整理/《人文杭州》记者 杨墨竹
征稿启事
口述史：讲述自己在杭州经历的一段人生历程。
旧相册：围绕一张或数张旧照片，讲述一段往事。
名字故事：名字由来，带来的独特的人生体验。
投稿或线索提供：rwhz@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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