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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来是《聊斋志异》中一个平淡无奇的鬼故事。讲的是一个路遇古庙的书生，遇见女鬼的勾引而不为所动，女鬼为他的人品所动，随求他搭救，要他替自己挖出骨灰塔改葬别处。于是书生帮之迁移了坟墓，女鬼感恩之，下嫁于其，二人便从此美满幸福。1956年，有个叫李翰祥的香港人看中了这段故事，拍摄出了一段名叫《倩女离魂》的人鬼情未了的电影故事。这便是这段故事搬上大银幕的开端。1987年。属于《聊斋志异之小倩》的真正时代来临，它遇见了两个香港电影人，一个叫徐克，一个叫程小东。那是一个香港电影最鼎盛的时期，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在整个香港影坛，到处充斥着古装武打或者警匪枪战片这些阳刚气十足的电影。那个时候，王祖贤还算是璞玉未琢的二线演员，张国荣在大众的视线里，也只被认可为一个歌手。一直到1987年2月。《倩女幽魂》第一部电影，来了。导演程小东，监制徐克，男主演张国荣，女主演王祖贤。四个人共同成就了一段缠绵哀怨的人与鬼的爱情故事，像是一股清新的气息横扫了当时的整个香港影坛。票房举高不下的同时，各种电影节奖项也纷纷朝这部电影抛出了橄榄枝，第24届台湾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最佳男配角奖、最佳艺术设计、最佳剪辑；第7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美术指导、最佳音乐奖。也是从这部电影开始，一个王祖贤，一个张国荣，终于站到了香港影坛的顶端，成为一线的演技派明星，从此大红大紫的一发不可收拾。1990年。《倩女幽魂》第二部以原班人马的阵容袭来。赚了个金盆钵满。1991年。《倩女幽魂》第三部。导演依旧是程小东，监制依旧是徐克。不过男主角换了当时的最红小生梁朝伟。程氏三部《倩女幽魂》系列，成为人们念念不忘的荧幕经典，时后偶有翻拍，却都不一而足。2011年。时隔二十年的光阴之后。又有一个叫叶伟信的电影导演惦念起了这段故事。新的一部《倩女幽魂》在众人瞩目中携势而来，另人耳目一新的同时，又带起无数对老版三部曲的怀念和回恋。 [社会嘲讽] 《A Chinese Ghost Story》是四部《倩女幽魂》共同的英文名字。翻译而来就是：“一个中国的鬼故事”。鬼故事的定义，使影片自然而然的要带着阴森和恐怖的气息。故事总是开始于一座阴森的古刹，名叫“兰若寺”。萧瑟的风和枯叶中，一声女鬼的叹息若有似无。叫宁采臣的穷书生，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叫聂小倩的美丽女鬼。两个人深深相爱了。有个坏人叫做“姥姥”的千年树妖拼命阻挠他们，于是有个好人叫做“燕赤霞”的高手道士拼命的帮助他们。这就是故事里四个最主要的人物。在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的原著中，原是存在着一种封建批评意义的。原文中，女鬼小倩曾经告诉书生宁采臣说，“狎昵我者，隐以锥刺其足；又或以金，非金也，乃罗刹鬼骨，留之能截取人心肝。”翻译就是说，想占我便宜的人，我就趁他搂搂抱抱之际，偷偷用锥子刺他的脚底，取他的血。或者我用金子来引诱他，他要是留下，那金子就会变为鬼手把他的心肝掏去。女鬼说，“二者，凡以投时好耳。”那意思就是，这两种办法，都是迎合而今人们贪财好色的毛病。社会批判意味十足。在对原著作电影改编的时候，导演程小东和监制徐克在三部电影里都很好的保留了这种意愿，在程氏三《倩》中，那些不动声色的电影细节中，对社会暗暗嘲讽在片中随处可见。老三部曲的社会背景设置在一个不知年月的乱世。“兵荒马乱”一词是时代背景的最好概括。到处是斗殴、杀人、黑店，人和人之间毫无怜悯，就像兽类一样对彼此虎视眈眈。第一部《倩女幽魂1：妖魔道》的开场，就是去穷书生宁采臣去郭北县收账，大雨滂沱中躲在路边草亭避雨，结果目睹一场血腥的厮杀，宁采臣在惊恐中被溅的满身鲜血，而杀人者却泰然自若的坐到草亭中啃起馒头，还很大方的分给了宁采臣一个馒头。接着转场到了所谓的郭北县，更是一个充满戾气的地方，大街上随时都有人持兵器斗殴，一句大吼就可以惹来一场血拼。郭北县的县官也塑造的很有意思。操着一口京剧的官腔，审案之前先要贿赂，对方说没钱还言道可以打折。后来，宁采臣知道与自己缠绵的美女原来是一只女鬼，吓的要命，说“鬼是专门害人的，你是鬼，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小倩说，“你以为鬼可怕，其实人更可怕，有时候人害人比鬼还残忍，事实上，鬼有的时候，比人更善良。”一句哀哀的低诉，道尽了多少人类间的不堪和丑陋，回想先前电影所不动声色中展示的点点滴滴，更是让人深以为然。第二部《倩女幽魂2：人间道》里，批判和嘲讽的对象更是直接指向官场。开头就是一个人回到故乡的宁采臣莫名其妙的就被衙役抓捕入狱，替人当替罪羊等待处斩。依旧是那个乱世。宁采臣逃了出来，却卷入了更大的危机。原来当今皇帝最宠信的国师“普渡慈航”法师是一只千年妖怪，而所有文武百官都已经被它控制。当画面里出现那一具具被吃空了内脏，只剩下空壳的行尸走肉般的官员们的时候，怎能不让荧幕下的观众们为之惊叹和悚然！明显和强烈的政治嘲讽意味跃然“幕”上。 第三部《倩女幽魂3：道道道》的开场依旧在郭北县。已经一百年过去了，但是郭北县的戾气更比从前，依旧是滂沱大雨中的追帐，夹在中间的小和尚十方被溅的满身鲜血，比曾经的穷书生更为可怜。此时的郭北县，已经是人人手持枪械，连面馆的老板在算账的时候，手边都摆着一把刀，准备随时威胁客人付账。曾经还算热闹的街道，如今却到处都是制造兵器的打铁铺，和贩卖兜售兵器的贩子。人们的贪心也更加肆无忌惮。小和尚怀有的一座金佛成为点燃恶意的导火索。反观叶伟信的新《倩女幽魂》，则完全抛弃了时代背景，将故事主线简单化为一个闹水荒的小山村 而穷书生宁采臣则是官府派来协助调查旱情的技术员。淡化了所有的社会意味和人性意味，只剩下一个单纯的爱情故事。虽然从商业化上更适合观众们的快速接受，但终归从电影厚度上已经输了一层。[电影演员]新版要拍摄。往往是未见电影，先有争论。其中争论最大的又莫过于新老演员两班人马的比较。如果说老版“小倩”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而新版的“小倩”则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幼兽，单纯中透着野性。《倩女》的故事中总少不了女鬼或女妖勾引男人的香艳场面。第一部《妖魔道》中，女鬼小倩的性格是善良哀愁的，温柔娴雅中，连一些引诱的动作都显得唯美而动人。在水边小亭中，宁采臣和聂小倩的一场亲热戏码，更是让王祖贤演绎的风情万种，让人为之心动。第二部《人间道》，“小倩”变成了端庄稳重的女侠客清风。她原本有了婚约，却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宁采臣，在这份喜欢中更有多少忧郁和挣扎。然而在小河边，她还是毅然的除去衣衫一丝不挂的以身体为冻的昏迷的宁采臣取暖了。后来在树林间的两个人又深情的相吻，缠绵中却总是有着淡淡的愁绪。第三部《道道道》中，“小倩”开始变得妖娆狡黠，女鬼“小卓”对小和尚自称是一个坏女人。脸上常常带着笑颜，有点小奸小坏，喜欢捉弄小和尚为乐。这里的王祖贤，在引诱男人的时候，更是增添了一份前两部不同的气质，妖娆而火辣，自有另外一番风情。 相对于老三部里的演技超群的王祖贤，新版《倩女幽魂》中扮演狐妖“小倩”的刘亦菲，则明显的过于青涩，在勾引宁采臣的一场戏码中，更是表现的生硬十足，只是仅仅强拉硬扯的去退除男人的衣衫，毫无风情可言。“小倩”的表演，在新《倩》中完完全全的被扮演燕赤霞的男主角古天乐的气场所掩盖，新《倩》不再是女鬼/女妖小倩的电影，而是一部属于猎妖师燕赤霞的电影。猎妖师和狐妖本来应该是天生的敌人，但是他们却相爱了。于是这份爱就很痛苦。猎妖师燕赤霞为了结束这份痛苦，用法力封印和狐妖小倩的记忆，让她忘掉了自己，并从此默默的守护在她的身边。直到有一天，兰若寺里误闯进了穷书生宁采臣，他单纯执著、善良正义，并且深深爱上了美丽的小倩。猎妖师劝宁采臣离开小倩，说“你玩不起的，你必须忘了她”，说“你再不及早回头，就彻底完了”，一句句话就像是也在劝自己。人和妖真的不能在一起吗？单纯固执的宁采臣不管这些。他执意要和小倩在一起，并且发誓从千年树妖里救回她的狐狸真身。于是无法旁观的燕赤霞，无可避免的被卷入这场战斗。两个男人从兰若寺里救回了白色小狐狸，但是此时的小倩也恢复了过往的记忆，两份同样真挚的爱情摆在面前，何去何从？与其说这是一个爱情故事，却更多的像一个文艺片。新《倩》复杂的情感纠葛，使它在讲述爱情中，多了一份浓烈的文艺气息。开幕第一场画面，上来就是一张男人痛苦的表情，眼含热泪，目光绝然，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神兵。文艺范儿十足。古天乐霸气的演技，也从这一幕就开始彰显，此后更是贯穿全片，将两个新人 小倩刘亦菲和宁采臣余少群给遮掩的无影无踪。这样的设置，也是由于张国荣版本的宁采臣太过于深入人心，为了不让新人余少群有太多的压力，才会如此将故事反转。然而本片的实力演员未必只有一个古天乐，老戏骨惠红英在本片中扮演了千年树妖“姥姥”，优秀的化妆造型，配合上精湛的演技，让人惊艳十足。这也是《倩》系列电影中，唯一一个真的由女性演员扮演的“姥姥”角色。程氏老三部里，所有的BOSS妖魔，都是由男性来担纲，包括人妖化的“姥姥”，在第一部、第三部中出现的姥姥，都是由男演员刘兆铭担纲扮演。这次新《倩》里，惠红英所扮演的姥姥虽然不再是人妖，但是邪力气场却完全力压前三部的人妖姥姥，更加的狰狞扭曲，深入人心。[电影画面]虽然演员阵容又输了一成，但是新《倩》自然也有其优秀的一面。首先毫无疑问的，就是电影画面的精良和特效技术的先进。新《倩》的摄影指导黄岳泰，是老三部里《倩女幽魂2人间道》的原班摄影指导。而动作导演马玉成，也是来自《倩女幽魂3道道道》的老班底。二人的合作，使新《倩》在电影画面和武打特效上，都不失老版风范，又更显张力。从1987到2011，四部《倩女》，在画面特效上是一直进步的。《2人间道》的武打场面，明显的比第一部《1妖魔道》来的要炫丽多彩，第三部《3道道道》的制作场面，又明显比《2人间道》要来的宏大壮观。但是从电影摄影角度来说，最优秀的却依然是第一部。在第一部《倩女幽魂》中，导演和摄影师共同为电影留下了许多经典镜头，是后来者无法超越的，比如一惊中小倩高抛红衣，俯低身子在水中与宁采臣接吻的那一幕经典画面程氏老三部中，只有第一部是真的在当“电影”来拍，处处都是精雕细琢的画面语言。比如开头一幕，就是女鬼小倩在引诱男人，其中一个细节就是在迷乱中一盏灯笼被扯落在水盆之中，而男人被害之时，没有表现他的死亡，只是表现出灯芯熄灭了。而悬疑设置中，更是精巧的环环相扣的，比如宁采臣下阁楼取掉落的砚台的一场，在黑暗中宁采臣和丧尸们的互动，浑然不知一切的宁采臣却总是莫名其妙好运的躲过丧尸的攻击，最后舒坦的打开窗子享受阳光，也不知背后的丧尸们正在迅速化作污水。而到电影续集之时，多了些妖魔设置和法术场面，但是却少了这份精雕细琢的电影语言。而爱情元素也不再那么细致入微，缠绵悱恻。到了第三部，干脆几乎已经是商业片的范畴，里面的感情元素已经淡化，趣味性却大大增强。可以这样总结的说，第一部《妖魔道》是爱情片，第二部《人间道》是娱乐片，第三部《道道道》是商业片，而到了2011年的新《倩》，则是一部文艺片了。[印记]虽然时隔20年。新《倩女幽魂》的一切却依然让人那么熟悉。无论是从音乐、服装，还是道具、镜头运用。新版的《倩女》中，处处存在着让人怀念的过去的影子。音乐。余少群扮演的宁采臣，第一次出场，就让人心为之一动，无他，配乐牵扯所致。所选用的出场配乐是让人熟悉无比的《人生路》曲调。同样的这一段旋律，被应用在第一部中宁采臣出场，第二部中宁采臣出狱，第三部中小和尚出场。不止是音乐的怀念，服装造型上，新《倩》的宁采臣、聂小倩、燕赤霞，都是延续着老版的影子，让人为之亲切。更多的都是在细微处的致敬。比如宁采臣夜穿小树林时，手里提着的灯笼是老版里相同的款式，兰若寺前的佛塔，也是相同的形状。甚至是表现人们对兰若寺的害怕的一个场面，几乎是从老版里coppy而来。同样的群众集体表情和集体动作。而好玩的是，老版里的燕赤霞一直是用木弓的，而到了新《倩》里，燕赤霞终于装备升级，木弓换作了连弩。[结局]在《聊斋志异》的原著里，原本没有那么多的纠葛和打斗。只是简单的书生挖出了骨灰塔，帮忙搬迁。而奇人燕赤霞，也没有做过什么大的战斗，不过是偶遇的几句闲聊。但是《聊斋》里的结局却是最美好的。宁采臣和聂小倩结了婚，还生下一个孩子，这孩子后来还很有出息。缠绵悱恻的《倩女1》是一个悲伤感人的电影故事。最终宁采臣送小倩走上了投胎之路，只剩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窗光之中。于是续集《倩女2》里，似乎是补偿，导演让宁采臣遇见了与小倩长得一模一样的清风，并与她相爱。清风最终从婚礼上逃了出来，穿得一身嫁衣走到了宁采臣的身旁，算是两个人终于功德圆满。第三集里的小和尚十方，最后也带走了女鬼小卓的骨灰塔，从此一起浪迹天涯，走上自由之路。而到了新《倩》，像是一个轮回，又是一个注定悲伤的故事。最后兰若寺快要毁灭之际，聂小倩已经恢复了过往的记忆。看了看已经死去的燕赤霞的尸体，看了看一脸深情的要带自己离开的宁采臣，聂小倩最终选择了放弃逃生，留在了燕赤霞的身边，陪他和兰若寺一起毁灭。唏嘘不已。不知算是悲哀，还是圆满。从1987到2011。二十四年的荧幕之路，一段不过是古人无聊时用来解闷的莫须有的传说，却成就了多少人的魂牵梦绕。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鬼故事而已。越经典的东西却往往越见简单。但是它之中却总是蕴含着不曾简单的东西，这些东西又是不会随着时光老去的。它们就是：爱情，和正义。此文已发表于《逝言》电子杂志第13期。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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