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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协和老万：关于死亡的三个故事
面对生死，医生也有困惑。
作者 陈朝阳
来源 医学界
2019年4月4日，由北京协和医院安宁缓和医疗组主办，大型民众生命宣传推广行动HUG论坛《清明·与青年者说》在百年协和礼堂举行。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著名科普专家，网络大V 万希润教授分享了关于死亡的三个故事。（以下内容根据其演讲整理）
图片来源：主办方
作为一个生物，我们的生命中充满了不确定性，唯一比较确定的是，我们都会到达终点。
作为一个医生，有很多可以骄傲的事情，有统计说最幸福的人是三类，一个是喂孩子的母亲，一个是完成了杰作的画家，还有一个就是做完手术的医生。
作为一个医生，虽然不乏阶段性的胜利，但是最终我们必将输给死神，起码生物学意义上如此。
01
何为善终
通过这个节目我才知道，原来五福的最后一个是善终。
一般的善终就是我们到了一定的年龄，嘎吧一下痛快地死掉。多大年龄是合适的年龄呢？怎么嘎吧一下呢？
协和妇产科有个传统，每年3月3日前后的周末，郎景和院士一定会带领大家到福田公墓。
我们去了27年，这里有我们三个妇产科前辈，其中就有我的导师吴葆桢大夫。
他是世家子弟、安徽茶商的后代，他风度翩翩是我们的偶像，也是著名的妇科肿瘤专家。
有天他突然嗓子哑了，胸片发现肺部有个很大的肿瘤，他很高兴地说肺上有个大肿瘤。
最好的大夫给他做了手术，手术之后吴大夫基本上就不出病房门了。一方面是因为很痛苦，另一方面他觉得很落魄。
我是他的学生经常去陪他，师母杜近芳也去陪，我们目睹偶像逐渐凋落。
有个总编辑说身患癌症的死亡是最好的死亡，因为脑血管疾病人一下就没了。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做、来不及安排，可能我喜欢的女孩还没有表白，想见的人没有见到，私房钱想给儿子也说不了。
如果身患癌症，我知道死亡一定会到来，我会在死亡之前实现我梦想。
从吴大夫的角度来看，他追求的和他的死亡能是好的死亡吗？我去墓地看他，我说你在墓里面是怎么想的，真的不知道。
福田公墓还有还有我们的宋鸿钊大夫，他是我们妇产科院士，他生病以后就没有出声，做了颅脑手术，人很快就没了。
这两个老先生在一起下棋的时候，会不会说说咱们前生的时候，谁是更好的善终？好的死亡？这非常难说。
02
谁的努力？谁的满意？
很多治疗，很多努力希望有个善终，这个善终是谁的努力？是我们医生的努力，还是病人的努力？是我们满意了，还是病人的满意？
一个坐着轮椅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孩被推进我的诊室，她的父亲比我还小，看起来比我苍老很多。
女孩21岁生下来就是脑瘫，父母一直拉扯她，搞得很落魄。一个老人可以拖累四个，其实一个重病患者可以拖累周围的所有亲戚朋友。
女孩肚子痛不知道什么问题，检查发现肚子有腹水。一般这样的病人医生是不敢接的，治疗很困难，经济很困难，容易出纠纷。
我想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我们是不是应该努力一下呢？我想给她治疗，家属很高兴，因为别人都不给女孩治。
我告诉他们，医院普通病房床位很紧，价格便宜不过要等待。女孩的父母不愿意等待，执意要住国际部。我理解父母对孩子的关心，孩子很痛苦要去做手术。
住进国际部之后，发现女孩得了卵巢癌。这是非常痛苦的手术，上了手术台我就后悔了，还好顺利下来了。
女孩回到了ICU，为了省钱女孩住进了普通病房。女孩拔管了，说这不是单间不能嚷嚷。我给她说，别把你父母的钱花光了，女孩却说花光花光呗。
后来女孩去世了，我特别想安慰他们，我知道养大这么个孩子太不容易。
图片来源：主办方
女孩的妈妈却说你不用安慰我，我们认了。
这个过程中谁满意了呢？我对自己非常非常不满意。我不做手术也许女孩能活的更久一点，不会花那么多钱，不会这么痛苦。但是看到家属的笑容，孩子说花就花呗，我觉得似乎我应该满意。当我们回顾这些事情的时候，会觉得永远在困惑。
03
最好的选择
台湾一个节目主持人选择了安乐死，他在儿子身边喝下了药水。我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依然悲伤。
我的父亲，他是一名儿科医生，他在八十多岁的时候得了癌症情况很不好。
我们都是医生，我可以很开诚布公地跟爸爸说关于病情和治疗的情况，爸爸也很同意，一直就这样治疗。
到了生命最后，爸爸只有一个要求要做遗体捐献。
他说，我并没有为医学做一些贡献，你到协和了，我只是青岛的医生，我想把遗体捐出去。
我以为爸爸是为了扫墓、买墓地这些事情麻烦儿女，我说爸爸我们不嫌麻烦，你选墓地选海葬我们都尊重你，但你不一定要遗体捐献，爸爸给我打了三次电话，最终做了遗体捐献。
看到墓碑上爸爸的名字，我深深地困惑，我总觉得他就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我也反思选择是否正确，如果做手术会不会出现奇迹。
我们是人，我们有同情心，我们还有共情心，共情心是设身处地。每个死亡的人都是我们的未来，他怎么死亡我们就会怎么死亡。所以我想我作为一个医学生，作为一个医生，作为一个肿瘤医生，我们呵护病人的时候也是呵护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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