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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强调，加强文物保护利用和文化遗产保护传承。传统手工艺凝聚着千百年来劳动人民的思想智慧，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活态实践。振兴传统工艺，是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的必然要求。当前，伴随着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的步伐，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存环境受到巨大冲击。在时代发展、生活改变的大背景下，人们的审美情趣和价值观念发生了变化，传统手工艺面临消失或转型的挑战，给传统手工艺传承人带来普遍性的困惑，将如何发展？出路在哪里？
一、传统手工艺的分类
传统手工艺，指的是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以实用性为主、兼具审美情态的加工制作造物的技艺。拥有熟练技巧，从事这些传统手工艺的工作者就是传统手艺人，或称为“匠人”。传统手工艺品，既是生活用品，也是文化产品；既是有形的物质财富，也是无形的传统文化的物质载体；既有实用价值，也有艺术价值。
传统手工艺从服务对象看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满足特制需求的高级手工艺，如生产只为皇家专供，或为贵族和富裕阶层服务，用于观赏和收藏的高档品，如云锦、缂丝、玉雕、牙雕工艺等，这类工艺品因为材料珍贵、工艺繁复并价值较高，所以加工上要求最大限度地利用和顺应材质本身的美感和属性，即“因材施艺”，精益求精；艺术上要求加以匠心独运的安排和处理，充分表现人工与材质之间“巧夺天工”的综合美感，非普通手工艺人所能胜任。第二类是寻常百姓生活实用品的制作，直接服务于大众生活。这类手工艺品门类繁多，品种广泛，是批量制作的手工艺品，也是和平民大众生活结合最紧密、社会上最常见的手工艺品，所用的材料普通，技术要求相对简单，实用性强，观赏性弱。第三类是民族地区的手工艺，其产品无论是材质、工艺特点还是审美情态，都具有明显的民族地方特色。
手艺人也是有层次的，他们的差别是巨大的，既有“唯手熟尔”的卖油翁，也有“游刃必有余地”的庖丁，还有“一舞剑器动四方”的公孙大娘。大部分手艺人都是从事某项工作日久，技艺娴熟者，如卖油翁；其中一小部分不仅有高妙绝伦的技能，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做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位置，是当时当地该技艺的代表性人物，可以称之为“大匠”，如解牛的庖丁；更有极少数把自己的感情与世界观融入了技艺，成为富有个人独特性的创作，内在地体现出完整的哲学体系和生命观念，如公孙大娘。能成为公孙大娘这样的技艺者少之又少，大部分手艺人都停留在“唯手熟尔”的境地。所以低端的手艺人可以叫做“技工”，高端的称为艺术家也不为过。
二、当代传统手工艺的发展困境
生活方式的转变使一部分传统手工艺品失去生存空间。现代化、城市化的发展造成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众多源于农耕社会的传统手工艺及其产品从实用到审美，都已不适应现代日常生活的需要。比如日常穿着服饰的改变，龙袍绣衣、顶戴花翎一朝被废，长袍马褂让位于更加轻便舒适的西装革履，制作龙袍绣衣、长袍马褂之类的传统手工艺立刻就失去了市场，甚至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工业化和科技进步导致传统手工生活用品的市场日渐缩小。运用新技术、新材料、工厂化生产的现代生活用品物美价廉，挤压传统手工生活用品的市场。尽管某些传统手工生活用品依然美丽而且也能使用，但与机器加工的新产品相比不具竞争力，只能面临被淘汰的命运，比如过去厨房中的竹木陶土用具，渐渐被塑料和不锈钢制品替代。从事这些传统生活用品加工制作的手艺人，不转型就会被社会发展的洪流所淹没。
对传统手工艺认识的偏差束缚传统手艺人的发展。20世纪50年代，我国为出口创汇大力生产高档工艺美术品，改革开放后国际市场需求旺盛，发展达到巅峰，导致人们对传统手工艺品的观赏、收藏及经济价值过分放大，使得传统手工艺在思想上脱离人们的日常生活。比如，刺绣作为一门手工艺，在古代是以实用为主。明代露香园的“顾绣”开创了以绣仿画的工艺，并在富裕阶层流传。20世纪50年代，实用刺绣日趋衰退，画绣因为能够出口创汇反而蒸蒸日上，传统意义上的民间绣娘就没有了。因此，许多制作生活用品的传统手艺人对坚守自己的传统手艺缺乏自信，传承和发展也没有动力。传统手艺人是继续做“匠人”，还是转行提升为“艺术家”，成为一个难以回避的问题。
三、手艺和艺术的区别
尽管手艺与艺术都有一个“艺”字，手工艺品与艺术品的生产都是一个创作过程，但是它们的本质是不同的，创意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是不同的。手工艺与艺术在功能、价值、目的和内容来源等方面有着本质的区别。
功能不同。手工艺是一门技术，艺术让人思考，技术解决问题。艺术作品的功能是彰显艺术家的个性，并触发审美的或有意识的情感与思想，通过被观众赞赏或者蔑视而达到其创作目的，引起观众共鸣或争议。所以艺术可以带有艺术家个人的倾向性，甚至是极端的。作为技术的手工艺的功能则是在生活中缓解矛盾，促使人们更简单更轻松更高效地解决问题。手工艺往往是社会性的，是谦逊的，精益求精是它的终极追求。
价值取向不同。艺术是一个人对自身精神与情感的抒发与表达，它的价值是内在的和独立的，必须通过精神和心理层面去考察，即艺术品的价值是完全包含在艺术品本身之内的。手工艺却不是这样，手工艺品的价值首先在于使用，它的价值取决于外部因素，即其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其产品的使用者的评价。所以艺术是艺术家个人的，而手工艺是广大用户的。艺术的本质就不是产品，做艺术家追求的是独创精神，而不是像生产工艺品那样追求市场认同。
目的不同。艺术的目的在于不断地创新，在艺术题材、风格或者理念上寻求突破，追求异想天开、出人意料、不可捉摸，其过程充满了冲突、突变和不可预测。而手工艺的目的是基于对现实生活变迁的观察与推敲，在与自然和历史的互动中不断地对技艺及其作品进行验证和改善。手艺的发展总是以技艺传承为基础进行选择性的创新和再创造。手工技艺是功能性的，具有很强的时代性。艺术家可以为了艺术理想几十年如一日坚持自我，甚至追求永恒；手艺人却必须因时而变，与时俱进，迎合时代需求，融入当代生活。
内容来源不同。艺术是艺术家自我表达的方式，一个好的艺术作品往往来自于艺术家内心深处，是艺术家的精神世界的反映。而自从社会分工分化出匠人这个职业以后，匠人的产品就是为了交换。“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手工艺品是为了他人的使用，其创作活动必然受制于技术、工具、材料、经济、行业约定、大众或委托人个人审美等外在的条件约束，导致其内容必然来源于产品目标及其所服务的对象。越是好的手工艺品，它的创意和设计理念就越客观，最终被手工艺人以产品的形式交到目标用户手中，通过一系列的客观指标得到成功与否的评判。
四、传统手工艺传承人的“匠心”与“艺心”
艺术是主观的，手工艺是客观的；艺术是艺术家的，手工艺是用户的。手工艺是面向产品的，手艺人大多时候是为自身以外的目标服务的，必须面向市场。无论多么高明的手艺人，自身都无法代表产品所面向的目标用户群体。为了生产出能够有效服务于市场的产品，手艺人必须不断获取信息，了解用户、理解生活，因外部世界变化而改变，时刻验证并随之调整。作为一个传统手工艺人要时刻意识到手工艺只有融入当代生活之中，因时而变，应时而作，能够解决现实问题，才能发展，才有出路。因此，传统手工艺传承人的出路不在于创作用于收藏的艺术品，而在于让手工技艺回归大众生活，一个掌握了某一门技艺的手艺人的属性和使命不是成为一个艺术家。
当然，手艺人和艺术家有许多相通之处，有时画家也能成为画匠，手艺人也可以是艺术家。
一方面，艺术家常常表现得像一个手艺人。艺术家面临各种社会压力，要获得知名度和经济利益，特别是当公众通过一个艺术家作品的价格获得对他最直观了解的时候，促使艺术家取悦艺术品的观赏者以获取认同。在定制作品或如“应酬画”之类的艺术创作中，表现得尤为突出，这时艺术创作和手工艺品制作就非常相似了。甚至于艺术家们有时会专门针对特定受众的体验需求进行创作，或者为迎合受众为艺术品设定一个预期，这时的创作就不再以艺术家本人为中心，而是以受众为中心，是在面向特定消费人群进行的生产活动。艺术家表现的就是一个手艺人。
另一方面，手工艺品的创作也可以是个人的和艺术的。手艺人在自己的作品中会注入自己的审美经验和创造力，就像艺术家一样，手艺人有时也会创作一些非常自我的、实用性不强的作品，有些是为了提高能力，有些仅仅为了一种新的审美体验。其制作的大部分是手工艺品；有一些用感情打造的，是艺术品。
古代中国的艺术归属于文学范畴，艺术家大多是文人，他们以求“道”为终极追求。在士农工商的社会分层结构中，文化人占据优势地位。因为“道”“器”之分，在“道本器末”的思想影响下，中国古代匠人地位低下，他们在作为艺术家的文人面前有着天然的自卑感。这种思想直到现在还颇有影响，而这正是当代许多传统手艺人尽管已经很成功，但是依然孜孜追求一个艺术家身份的原因所在。所以，要破除中国传统文化的“重道轻器”思想，让传统手艺人在艺术家面前建立文化自觉与自信，坚持以手上功夫立身，专注技艺，追求完美，追求精益求精的“匠人精神”，以对传统“匠心”的坚守为荣，而不是以成为一个艺术家为荣。
同时，也要看到手工艺品始终是实用和审美融合于一体，带有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属性。美学意义可以提升手工艺品的品格，提高手工艺品的价值，那些具有典型美学意义的作品甚至成为这类手工艺品的代表，或者蜕变为艺术品，成为一种象征，就如子冈玉、顾景舟壶那样。所以手艺人即使不成为艺术家，也要有“艺心”，要有审美素养和对美的不懈追求，在追求精益求精的同时，实现人生的自我满足。
（作者单位：南京艺术学院人文学院文化遗产系）
责任编辑：丁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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