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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卞光绪
从前，有一个贪婪好色的财主，名叫裴有钱，他见长工贺寿苦的女儿翠翠长得漂亮，就打起坏心眼，想纳翠翠为小妾，翠翠死活不答应。裴有钱吃不香、睡不好，还梦到一副羊骨架，总是向他走来。
裴有钱四处寻人解梦。有一道士前来拱手祝贺，喜事啊，喜事啊。裴有钱追问喜从何来？道士摇头晃脑地说，裴财主莫怕，你听我细说。明年就是羊年，现有羊骨架向你走来，说明你羊年大吉大利，还有……裴有钱焦急地问道，还有什么，你快给我说说。道士微笑不语，裴有钱忙递上一锭银子，道士缓缓吐出“桃花运”三个字。
裴有钱喜上眉梢，追问怎么办。道士斜眼看了他一下，拇指与食指来回捻动，嘴上却说天机不可泄露。裴有钱又递上一锭银子。道士接着说，如果在送灶之前能用羊骨架镇宅，好运一定会实现。裴有钱心想这有何难，立马要去找屠夫买一具。道士拉住他，一再叮嘱，羊骨架不能有伤痕，也不能刀杀水煮火烧，否则不但不灵验了，还会带来灭顶之灾。裴有钱点头称是，目送道士飘然离去。
只剩个把月就要到送灶日了，裴有钱找到张屠夫，订购一副羊骨架，要求不能有刀杀水煮火烧的痕迹。张屠夫摇摇头，说这太难了，就是庖丁在世也办不到。裴有钱掂掂手中的银子，张屠夫苦笑着，没有金钢钻，揽不起瓷器活。裴有钱掖好钱袋子，长叹一声走了，张屠夫追上来说，若真想得到完美的骨架，不妨到深山老林试试，也许老死的羊会留下完整的骨架。裴有钱一拍脑门，大叫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派了好几拨人，搜遍山林，也没找到。时间不多了，裴有钱快急死了，闷在家里喝酒。正在这时，贺寿苦来交租金，裴有钱小眼一眯，马上有了主意。裴有钱拉贺寿苦一起喝两杯，贺寿苦连忙摆手，裴财主，我还有事情，下次陪你喝吧。裴有钱脸色一沉，贺寿苦，你放心好了，我找你喝酒绝对不是为了提翠翠的事。还有，我对你家如何你也知道，难道你怕酒里下毒不成，就这么不给面子吗？
贺寿苦被抢白一番，只好战战兢兢地坐下来。三杯酒下肚，裴有钱开始唉声叹气。贺寿苦安慰道，财主，你有的是钱，能有什么不开心的？裴有钱摇摇头，钱有什么用，又不能使鬼推磨。贺寿苦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低头吃菜。不过，裴有钱顿了一下，鬼帮不上我，你可以帮我。
贺寿苦马上想起女儿的事情，紧张地放下酒杯，摆摆手，东家，我只会种点地，怎么能帮你呢，这不是看我笑话吗？裴有钱盯住他，你不要怕，我再次申明不要你女儿，而且这个活比种地轻松，比放羊悠闲，我只是想送你一只羊，牵回家好好过个年。贺寿苦想到儿女一闻到羊肉味就咽唾液，忍不住问道，你真要送我一只羊吗？裴有钱推开酒杯，寿苦啊，你种我家的地少说也有三十年了，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贺寿苦想想还真没有，那羊就送给我了，可不能反悔啊。裴有钱哈哈一笑，我绝对不反悔，只是你吃了羊肉，可要还一副羊骨架给我。贺寿苦心想，果真与女儿无关，一高兴就多喝了两杯，乘着酒兴，拍着胸脯说，这个忙我帮了，你送我羊，我还你骨架。
裴有钱非常高兴，连忙敬了贺寿苦一杯，低声问道，寿苦啊，你说话算不算数，要不要回去问问内人呢？贺寿苦腾地站起来，脸红脖子粗的，你小瞧我了，你是男人在家说话算数，我也是男人，蔡玉花得听我的，怎么会反悔呢？你若不相信，就立个字据。裴有钱太开心了，立即到书房写份协议。贺寿苦看都没看，就按了手印，然后继续喝酒。贺寿苦有些醉意了，才牵着羊回家。
回到家里，贺寿苦拴好羊，喜滋滋地告诉了蔡玉花。蔡玉花不相信有这等好事，拿过协议一看，差点晕过去，原来协议规定：这具骨架，不能刀砍水煮火烧，否则，就以翠翠相抵押。
贺寿苦气得翻白眼，财主骗我，我把羊还给他。蔡玉花拉住了，你还他有什么用，手印都按了，还是另想办法吧。这可怎么办，只有七天时间，就是饿死羊，也拿不出完美骨架。贺寿苦急得病倒。翠翠跪在床前说，爹，我死也不嫁给那个老色鬼。蔡玉花搂住女儿，痛哭流涕，说实在不行，我们逃吧。可裴有钱早在村口设好眼线，贺家的人一出门，裴有钱就闻讯赶来，毒打了贺寿苦，还带走了翠翠。
贺寿苦一家痛哭不已。儿子贺大才拉住妈妈的手说，娘，别哭，天大的事情，我给你顶着。蔡玉花摇摇头，你太小了，根本顶不了。贺大才不服气地说，我小，但我是大才，聪明着呢，娘，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蔡玉花细细给儿子一说，并说只有明天一天的时间了。贺大才居然说，娘，你们别伤心，我有办法。蔡玉花并不相信，贺大才于是大声把想法讲出来了。贺寿苦夫妻听得将信将疑。贺大才着急了，你们不信怎么能救出姐姐呢。为了女儿，蔡玉花劝贺寿苦赶紧去找裴有钱，顺便看看女儿。
裴有钱听说明天五更出发，去取羊骨架，非常高兴。贺寿苦请求带回女儿，裴有钱不同意，我拿到骨架，自会还你女儿。贺寿苦继续哀求。羊骨架还没到手，裴有钱不能逼得太紧，只好退一步，明天我会带上她跟你们见面的，你回去吧。贺寿苦失魂落魄地离开裴家大院。
第二天，裴有钱叫上家丁，带着翠翠出门。贺寿苦一家带上包裹，早就在村口等他们。贺大才牵着羊走在前面，其他人跟在后面，一起向村外的天堑山走去。裴有钱好不容易爬到山顶，找到一块大石头坐下喘气。
贺寿苦在一棵小松树下系好绳子，然后让蔡玉花抱住羊，分别钉好四根木桩，又拿出绳索把羊腿固定在这四根木桩上。裴有钱很好奇，我还以为你们上山放羊呢，现在是五马分尸，可马在哪里呢？管家凑过来，老爷，他们没有马，一定想饿死这只羊了。裴有钱不屑一顾，要饿死它，分化出骨头来，我是不是要等上一万年呢？
贺寿苦不搭话，掏出削好的十把竹刀，一一排开，用竹刀在每条羊腿上挑开一道五公分的口子，羊血慢慢地流了出来。裴有钱哈哈大笑，我从来没见过这样杀羊的。贺寿苦做完这些，坐到石头上休息。裴有钱看着羊摇头摆尾，心里比羊还急不可耐，我不能干耗下去，我得下山了，你有骨架就直接送来吧。贺寿苦赶紧拦住，你没亲眼看到，怎么知道骨架是否完美呢。再说了，你要走可以，得把我女儿留下。
裴有钱色眯眯地盯着翠翠，又转向贺寿苦，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没办法就按协议办事。贺寿苦劝他耐心一点，不要惊动吃羊大军。裴有钱四处看看，什么大军，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把狼招来还差不多。
又过去一个时辰，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山上起风了，乌云压过来，裴有钱催促道，要下雨了，我真要下山了。贺寿苦求他再等等。贺大才眉头一皱，就爬到树上，折下树枝，分给父母，并对他们耳语一番。贺寿苦夫妇点点头。一家三口沿着沙地找蚂蚁，女儿跟过来，爹，到底有没有办法？贺大才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好了，这个法子绝对管用。
他们找到蚂蚁，就用树枝拦住它的去路，蚂蚁顺势爬上树枝。山蚂蚁比普通蚂蚁大一倍，齿锋嘴厉，肚大腰圆，嗜血成性。他们把蚂蚁放到羊身上。裴有钱凑过来讥讽他们，这只羊有一百多斤，靠几只蚂蚁有什么用？贺寿苦不冷不热地说，东家，你没听说过吗，蚂蚁还能搬动泰山，何况一只羊呢？
一家三口忙得热火朝天，翠翠也加入进去。山蚂蚁在羊身上爬来爬去，终于爬到伤口处。还有的蚂蚁沿着血迹，源源不断地爬过来。可蚂蚁还是太少了。贺寿苦盯住儿子，还有办法吗？裴有钱哈哈一笑，一个小娃，能有什么办法，你就死心吧。贺大才脸红得像关公，急得眼泪差点掉下来，不过，他还真想出了办法。他脱下外衣摊在地上，让贺寿苦掏出袋子里的馍馍，揉碎在衣服上。然后，他趴到羊腿的伤口处，喝了一大口血。
裴有钱惊呆了，你这娃胆子不小，我小瞧你了。贺大才不理他，将血喷到碎馍馍上。贺寿苦一家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行动起来。贺大才用树枝搅拌碎馍馍，吩咐贺寿苦也脱下外套，拿了血糊糊的碎馍馍，以羊为中心，如播种一样，向远处撒下碎馍馍。一条条血红的馍馍线，连着痛苦不堪的小白羊。裴有钱愈发奇怪，跟在一边自言自语，不要瞎忙了，下山做个亲戚多好。
过了好一会儿，草丛里发出沙沙声，接着，这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裴有钱还没明白过来，成千上万只蚂蚁顺着血红的碎馍馍爬过来了，围住羊不放。羊躲闪不得，痛得咩咩直叫，然后扭动身体，不停地抽搐。翠翠看不下去，扑在娘的怀里。一只白羊黑了一大片，又大又肥的山蚂蚁吃得很起劲，羊逐渐消瘦下去。
羊已经叫不出声来，眼里流出泪水。四个时辰过去了，羊还站立着，只剩下皮挂在骨架上。贺寿苦与儿子拉住羊皮绷紧，蔡玉花用竹刀细细地裁剪开来，直到用断八把竹刀，磨破了手心，才露出一具完美的骨架，裴有钱惊呆了。贺寿苦叫了好几声东家，他才反应过来。东家，我按照协议办好了，羊骨架有了，你自己取吧，我带翠翠回去了。裴有钱只好放了他们。贺寿苦回家不久，天空下起了小雨。山高路滑，裴有钱不慎摔下悬崖，连尸首都没找到。
蔡玉花点上灯，连连说报应、报应啊。翠翠则兴奋地抓住弟弟问道，你怎么想到这办法的？贺大才得意地说，姐姐你忘记了，你带我到山上采野果，我看到一只受伤的老鼠被蚂蚁围住了，很快老鼠就被吃个精光。翠翠摇摇头，我怎么不知道。弟弟咯咯一笑，我知道你害怕，所以没敢告诉你。翠翠还是不相信，但是羊那么大，你怎么这么有把握？贺大才点点头，我没把握，但是为了姐姐，如果引不来蚂蚁，我就抱住裴有钱一起滚下山崖。听完这话后，翠翠一家都抱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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