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申明,它没有故事,如果我所写的算得上故事,那也不是它的,可我想这也不是我写的故事。故事可能是我借来一用的一个词。
它是一杯水,现在就放在我的手边,确切地说是放在右手边。我不聪明,据说用左手的人属于聪明人。我用右手拿杯子方便。
杯子很小,但杯子里的水满满的,呈现一种很好看的颜色。
在我所明白的时间里,这杯水的来历很简单。早晨,我起床后的第一件事,第一件事当然不是它。这样说吧,在我出门前,我把一只养生壶拿到一个水龙头那里接上一百五十毫升纯净水,这个水龙头下面连接的一个净水器的说明书是这么说的,它可以把自来水变成纯净水,我相信了这个说明书,我的相信带有被迫的成分,我因为找不到迫使我的霸主,就只能全信了。如今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关于这个净水器的话就说这么多吧,住在城市里,自来水通到了家家户户,在这起码的生活方便里,也方便了净水器的使用,如果沿着方便追索下去,差不多能把整个世界连接起来。好了,这话实在不能再说了。
在接好纯净水的同时,我在这个养生壶里面放了一些可以让纯净水变色的东西,它们和水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不说它们了。
现在这杯水的故事应该算是有一点眉目了。它来自在个纯净水的水龙头。它从一个叫净水器的蓄水罐里通过水龙头流进了一个养生壶。这只壶是玻璃的,样子还不错,关于这个可以烧水煮茶的电热壶,它和这一杯水也就这一点联系,如果我在它这儿说话太多,这杯水就会感觉我冷落了它。
我把灌好水的养生壶放在底座上,插不电源,调好时间,然后出门。我知道在那一个多小时里,这杯水就在那只壶里沸腾,但那时候,它还不是我手边的这杯水。他即将成为现在我手边的这杯水。
接下来的故事很简单:我一个小时后,从外面回来了,在我觉得可以来关照这个养生壶的时候,我先拔掉电源,那时候,我已经洗好了杯子,从底座上拿起养生壶,把煮好的茶水倒进一只保温壶里去。这只保温壶也在我桌子右手边放着。和这只杯子是并列的,这个一高一矮的排列很不协调,但我无奈,保温壶要装得下一百五十毫升的水,它不得不那么高,可喝水的杯子我向来喜欢玲珑一些的好。把它们放在一块,是从单独的意义设计的,至于整体上会有如何效果,我只能顾着一头了。
好了,这杯水的故事现在正式开始。
它说它历尽了重重磨难,想不到最后不过是落在我的这只杯子里。
我对它说,你别想忽悠我,你也不过是一杯水而已。
它说是啊,它就是一杯水,但它在那条河流里奔腾的时候,它可不认识什么杯子,也根本想不到它一辈子会与一只杯子有什么关系。它说它在那条著名的渡河里奔涌的时候,有谁敢用一杯作为它的数量单位,所以,它很不习惯这样的称谓。
好了,别骄傲了,我对它说,我不想知道你过去有多么了不起,这一会,你就是我这只杯子里的一杯水,并且,你已经被我的变异了。
它接着说,后来,有人在我们那条河流的边上建了一个很大的基地,至于这个属于你们人类的基地我们很难理解,我告诉你吧,你们在我们的身边所建的工厂或基地,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噩梦。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看,你以为你在厨房里安装的那个净水器就能洗净你们给予我们的污染吗?所以,这个噩梦最终将是你们的自作自受。
听它说到了这儿,我看看那杯水,问它:你是说我如果把你喝下去,等于在喝一杯脏水吗?
岂止是脏水。但我只能告诉你,你没有办法,你只能这样喝水。
它接着告诉我它的故事。
有一要粗大的管子伸到我们的河流里,日夜不停地把我们本来在奔流到下游去的一部分水强行吸入到那个粗大的管子里。我还记得当时被吸进管子里的情景。我顺流而下,和我的无数同伴奔涌的特别快乐,突然,我感到像是被风卷倒了似的,还没有来得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吸进了一片黑暗里,并且和很多同伴被强力旋转的什么东西推送到越来越高的地方。最后,我们跌进了一个肮脏的大池里,那里聚集的全都是我们那条河流里的同类。它们都像得了你们人类的虐疾般病怏怏的,我们跌落其中不久,也和它们一样,开始发病。那个大池有一种怪味,那种怪味漫延到方圆几公里外,你难道没有闻到我的怪味吗?
然后呢?我禁不住问它。
后来,我们第二次被吸进管道,来到一个叫什么处理厂的地方,在这个地方,说是要对我们做净化处理,可不管如何,先要让我们待在一个地方,不然怎么处理。在我们待的地方,我们的被处理真是可笑得很,你们人类真有意思,那也叫处理,还净化呢?我不说了,不然你再也无法喝水了。
我已经没有口渴的感觉了。
它接着说,然后,我们被输送理长长的地下管道,我们流经的管道,如果你看到了,除了呕吐,还能有别的什么反应,我就不知道了。
最后我被输送到了你们这个小区,想不到在你们小区里,也有一个水净化处理系统,我们被再一次处理后,储存在几个大箱子里,你知道吗,那些大箱子,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清理一次,不然,箱子的下面,就会积满了种种肮脏的东西。
最后我想告诉你的是,在这许多环节里,我们的价格一次比一次提升。我们最终变成了一种商品,你们花钱买我们到你们家里来,如果核算成本,我这一本水可能要值到一百元不止。
好了,一杯水的故事结束了。我因为恶心,把它倒进了马桶里,让它再回到管道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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