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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爱情故事：乡村的变迁乡村爱情故事：乡村的变迁
农村青年杂志
06 2709:08乡村的变迁
文/许静涵
一
1981年，北京郊区的一个小村庄，一派宁静祥和,几年前刚结束的那场运动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
一个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脱掉身上那件崭新的小花袄，撸起袖子，挽起裤管，费劲地提起快到她大腿的塑料桶，准备去喂猪。她叫李凤侠，这件花袄，是她用自己辛勤劳动的报酬买的，因此格外珍惜。尽管凤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但像村里其他孩子一样，她每天放学就要帮父母干活，平时洗衣做饭，喂猪喂鸡，夏天拔草，秋天收玉米……农家的孩子成熟得格外早。
今天是她7周岁的生日，父母破例允许她喂完猪就能去玩。她满心欢喜地喂完猪，洗干净手，穿上那件小花袄，抓起小风筝，一溜烟地跑去找小伙伴玩儿了……
春天最适合放风筝了，凤侠自己做的小风筝一晃一晃的，几下就飞上了天。夕阳下，五颜六色的小风筝映着孩子们的笑脸。乡村露天剧场每周都会放映一场电影，今天是放映日，已经有人早早地搬着小板凳入场了，父母呼唤孩子的声音不断传来，一块儿玩儿的孩子们便散了。等电影散了场，沐着星光回家，母亲铺好床，烧好炕，准备好尿盆，一家人就睡了。
时光就这么慢慢地流淌着，在小河的粼光里闪现，在雨天的乌云中穿梭，在女孩逐渐抽长的身段里环绕……
二
1988年，凤侠上初三了。
自从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村民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凤侠她爸在镇上的厂里谋了份工作，他们家在当地也算是个富足之家。但凤侠早就厌倦了穿姐姐的剩衣服，她对村里白开水一样的生活感到无聊。书读的多了，看到的世界就大了，想法就多了。
作为一个农村姑娘，凤侠也像大多数村里的孩子们一样从小就渴望着进城。农村的师资落后，难以满足孩子们——老师有时候上着课，却突然犯了迷糊，讲不下去了……凤侠看出来，这些老师也就是半瓶子醋穷咣当，只会按着课本读，所以也不把他们当回事，只是暗暗地用自己的方法死记硬背。凤侠每天只管做好自己的活，闲时便摆小摊，兜售自己收集的小人书；寒暑假就去帮别人家干点活儿……除了偶尔买件衣服给自己，剩余的钱全部放在糖盒子里攒起来，备着有一天去城里花。
初三这年对于凤侠这群孩子来说，和平时没什么区别，除了班长王海长——那个一直兢兢业业学习的穷孩子以外。大家都不指望自己能考上高中，有钱的人家都想把孩子送进中专。临到毕业时，凤侠有些急了，因为爸妈压根儿就没提过要把她送去读中专这回事！那天她没等朋友们一起，自己就早早地跑回了家。
“妈！”凤侠的一只脚才跨进院子便大声喊：“妈，你在哪儿呢……”“喊什么喊，女孩子家家的，瞅你这脏样儿，你这孩子，早上刚给你换上的干净褂子这就脏了！出什么事了？猪喂了吗？”凤侠她妈是个急脾气，嘴巴像机关枪。凤侠本来心里就难受，一进门又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泪珠当场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她一转身就往屋里跑，正好跟出屋的爸爸撞了个实在。她爸的一句话让她破涕为笑，“凤侠，中专的事爸给你办好了……”
后边的话凤侠一句也没听着，只觉得耳朵嗡嗡的，感觉有一股热流从脚底蹿上脑袋。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她傻傻地愣在那里……
三
进入90年代，一切仿佛都变了。
来到城市，灯红酒绿替代了碧草蓝天。走在一座座矮楼和各种钢筋铁板搭成的房屋丛林中，李凤侠觉得有些孤独。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还能碰着熟人——王海长，那个班里唯一一个考上高中的男生。李凤侠到这所学校一年多了，学校管理很松散，知识没学多少，翻墙逃课却成了家常饭。她只想着混个毕业证安排工作，留在城里就好。结果就在她翻墙去游戏厅的那个下午，王海长因为学校运动会提前放学，俩人就这么阴差阳错地遇见了。
刚刚过去一年，王海长变化不大。可是李凤侠却好像换了个人一样：上身短款小白T恤外穿一件小皮衣，下身高腰牛仔裤水洗得发白，一双小白鞋一尘不染。李凤侠本来就长得不错——细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加上小巧高挺的鼻子，虽然皮肤不白，却透着一股庄稼人特有的健康活力。看到她，王海长眼睛一下就直了。
两个人一同去了舞厅，里面正放着小虎队的《爱》。李凤侠选了个昏暗点的座位默默喝饮料。看着舞厅里灯光变幻，男男女女的影子交织在一起，王海长那一脸惊奇又有点畏缩的表情让李凤侠觉得可笑。
就这样，王海长每到这个点都准时出现在李凤侠学校外，等着跟她一起去歌厅游戏厅。李凤侠不让他与她并肩走，王海长好像也不在意，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时间长了，李凤侠也慢慢习惯了这个小跟班的存在。
男孩子到了青春期发育很快，不到小半年的工夫，王海长一下蹿得比凤侠足足高出一头，眉眼间也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气。原本李凤侠不信日久生情这一说，结果却想不到，自己竟喜欢上了王海长。一次，舞厅中两人四目相对，昏暗的灯光下，空气里飘着一股不知名的甜腻暧昧气味。王海长一直压在心底的话不由脱口而出：“凤侠，你跟我好吧，我喜欢你。”凤侠的脸红红的，眼睛躲在长长的睫毛底下。看凤侠不说话，他有点着急了：“凤侠，跟我在一块吧。我虽然现在穷，现在没钱，但是，但是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好好学习的。”
凤侠羞得耳根都红了，小声地“嗯”了一声。王海长倒是耳朵尖，一下子就“疯”了，拉着凤侠横冲直撞地在舞池一通乱蹦跶，惹得凤侠一脸无语，却挺开心。
随着两个人越发甜甜蜜蜜，凤侠逃课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但她不再去游戏厅，而是奔向王海长的学校。于是王海长每天都成了出学校的第一人。每次两人牵上手就跑，那保安可是个老古板，被他抓到可难办了。
甜蜜的日子过得飞快，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王海长家里早就给他办了入伍手续。千言万语在离别之日好像怎么也说不完，火车发出长鸣——马上要开了。凤侠扳过王海长的身子，让他快走。看着海长一身军服的背影，李凤侠一下子红了眼眶，忍不住追上去抱一下他，叮嘱：“一定一定给我写信……”
四
新世纪的钟声敲响时，女孩静静地坐在书桌旁，家里热闹的过节气氛仿佛没有感染到她，她的眼神透过窗户飘向远处……
“凤侠，吃饺子了，快来！”妈妈叹了口气，这孩子，中专毕业了之后也没回来，一个人在城里打拼。好不容易过年回趟家，整天跟丢了魂似的，也不知道在想啥。她用围裙擦了擦手，拍拍凤侠的肩头：“想啥呢，吃饺子喽。”“哎，妈，走，吃饺子！”
看凤侠一口一个饺子的样子，不像有事，妈妈倒也没多问。这两年城里的变化大，高楼大厦多起来了，开进村子里的四轮汽车也多了，但凤侠一家的日子还是照旧。
王海长当兵去两年了。这期间两人只见过两面，一次是凤侠同海长他妈去探亲，趁人不注意，偷偷给他送部手机；另一次是海长发高烧，凤侠连夜坐火车去照顾他。那天夜里凤侠抱着海长的胳膊，把医院的床单都哭湿了半边。俩人在分开的头一年中，书信没断过，那些信都被凤侠整整齐齐收在柜子里。每一次凤侠寄信过去，里面都夹着钱，她怕海长在那边过不好。即便在自己最难的时候她也没忘给海长寄钱。有了手机，两人的联系本该越来越密切了，可海长好像越来越忙了，只是偶尔在晚上打那么几分钟的电话。
年过完了，李凤侠一个人提着两袋子菜和水果，坐上回城的大巴。
去年大大小小的工厂改革，一批一批地裁员，凤侠他爸本以为两批下来自己安全了，没想到第三轮还是得卷铺盖走人。凤侠现在还是中专学历，面试了几家公司都碰了壁。这次面试凤侠没选大公司，选了一个民营的刚成立没几年的小公司，没想到一下就被录用了。虽说工资不高，却也够自己吃穿用了。这几个月自己就省着些，给海长买几件换季的新衣服吧，凤侠这么想着，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凤侠被吓了一跳，一看来电显示，赶紧接通了——还没等她说话，那边的男人便嚷嚷起来：“凤侠，凤侠，王海长估计下个月就能回去了！不知道他是什么好运气，部队给他转业，听说还是个好工作呢！估摸着啊，你们马上就能见面了！”凤侠听着，反倒是眼泪止不住了。来电话的男人是王海长的高中同学，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凤侠和王海长在一起的人。他看着凤侠一个人在城里熬日子等待王海长，常常把王海长的消息传给她以宽慰她。凤侠不小了。村里一起玩的女孩都纷纷有了家，就剩凤侠了，说不着急是假的，可凤侠是个深情的人，非王海长不嫁。
接王海长下火车的那天，凤侠竟有些紧张，毕竟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年了。这一年里，因为爸爸失业，凤侠寄的钱也少了些，不知道海长够不够花，会不会又瘦了。就在凤侠深呼吸强迫自己放松的时候，火车来了。凤侠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凤侠……”李凤侠回头，挺拔的胸膛，略微瘦削的面庞，有些黑的皮肤……这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吗？瞧着现在，海长倒是有些胖了，脸上气色也好了些……
“嗯？海长，这是谁啊？”一个霸道的女孩声音忽然闯入凤侠的耳鼓。凤侠转头看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漂亮女孩。凤侠下意识的看向海长。海长并没有看她，她看到了王海长别过头去。凤侠一下子懵了，感觉脑袋里嗡嗡地响。
“小霞，这是……我高中同学，可能是听说我出部队了，来给我接个风，我们一直关系不错的。”凤侠听到小霞，下意识的以为王海长在和自己说话，却发现他的目光只黏在那个女孩身上。明明吵吵闹闹的车站，她耳中却好像只剩下王海长的声音——“我们一直关系不错的”……此刻，她觉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尤其是心脏，好像突然被什么狠狠地戳了一下，她忍不住想要掉眼泪，但抬头看着那个女孩的眼神，她只是紧紧地攥着拳头。
“既然你有人陪了，我就不打扰啦。”凤侠说出这几个字好像用尽了力气，转身就走。临走之前，她看到，王海长手里还拿着自己送给他的手机。
五
与王海长在车站分别后，凤侠跑回家哭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眼睛肿得像个核桃，却还是不敢请假，照常去上班。
现在没了王海长，她的生活好像一下子空落落的。只要一闲下来，满脑子都是回忆，泪水又止不住地往上泛。她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她拼了命地学习，努力地工作，一边工作一边考大专，学英语，几年下来，学业进步，工作也得到领导和同事的认可，单位评比年年优秀。
新农村建设搞拆迁了，凤侠家一下子分了四五套房，几百万的拆迁款，凤侠成了朋友圈里人人羡慕的女人。她经历了世间的人情冷暖，爱情对于她似乎也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可惜凤侠她妈着急女儿的婚事，可一气儿介绍了几个，凤侠都不满意。
爱情说来就来，转眼凤侠恋爱了。男孩叫王铮，不算特别帅，却是一心一意喜欢她。记得一次暴雨天，凤侠胃痉挛，一个人疼得蜷在床上，身边没一个人，没办法，只好给他打个电话，麻烦他送自己去医院，没想到他竟是飙车来凤侠家，然后全程陪护。那一晚上他就守在凤侠身边，一宿没合眼。早上凤侠醒来，看见他攥着她的手的时候就决定，今生就和他在一起。
出于礼貌，凤侠还是去见了先前托人介绍的相亲对象。约好见面的地方是个精致的咖啡厅。凤侠稍微迟到了一会，急急忙忙推门而入，门上的铃铛一阵叮当作响。那个男人抬起头来，两个人对视，凤侠一下愣住了。他，竟然是王海长。
跟王海长分手也好几年了，他的事也被传开了。王海长进了部队之后，一下子被老排长的闺女看中了，那姑娘也叫凤霞，不过是霞光的霞。攀上这门亲不用苦哈哈的当小兵了，能安排好工作，没准还能分配套好房子。谁不眼红？不过王海长倒也知道这是错事，不敢告诉李凤侠，于是一边敷衍着她，一边哄着富家小姐，想等转业后就假装失踪。谁想到李凤侠能得到消息来接他……可惜这一整，那富家小姐也不是傻子，没过几天就踹了他。王海长本来也得到了在一家公司上班的机会，他可受不了那样的工作压力，于是没两年就辞了职，回到了镇上，当起了小学老师。
凤侠想着，心里一阵感叹。原本以为两人再也不见，或是一见面先甩他一耳光再说。可现在……当年凤侠家最难的时候，他选择抛弃凤侠。可他不明白，该是你的永远不会走，不该是你的，你永远也得不到。真情已逝，人事全非。想到这儿，她没再上前，冲他点了个头，转身推开咖啡厅的门……
李凤侠和王铮结了婚，没过两年就有了一个女儿，凤侠给她取名叫王婉玗，希望她温温婉婉，岁月静好。等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李凤侠就张罗着帮爸妈装修拆迁楼房，不多时老两口就搬进了新居。
春节时，李凤侠和王铮回娘家过年，婉婉小嘴甜甜的一口一个姥姥，姥爷，老两口看着乖巧可爱的外孙女笑得合不拢嘴。年夜饭的时候，一家人举杯庆贺，凤侠神秘一笑：“我又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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