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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舅舅三十年前在一个农村供销社工作。这个供销社的房子还是解放前的老房子，那时是八十年代初，这房子到那时大概也有五六十年了，还是青砖青瓦的，据老人们讲，里面死过不少人，很多是非正常死亡。 那时他们晚上要轮流值班，每天一个人。一个村供销社，本来就没几个员工，去掉女员工，男的就我舅舅跟供销社主任两个。值班的任务就落在他们两个身上。 这房子很邪性，晚上屋里到处是动静，一会这响一下，一会那响一下，甚至有时候半夜有人在房上走，齐刷刷的好像部队出操一样，出门去看还什么也没有。 好在这两个人都胆大，不害怕。尤其我舅舅，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眼睛一瞪像阎王，身体也棒，又练过功夫，打架没输过，什么鬼神根本不在他眼里，村后面的乱葬岗，夜里没人敢从那过，我舅舅就敢半夜一个人在里面睡觉。谁家闹黄皮子，他一去马上就消停了。 话说有一年冬天的晚上，我舅舅喝两杯小酒，来到供销社。那时刚通电不久，晚上停电是经常的事。这天又赶上停电，我舅舅点了根蜡，就躺在床上听评书。评书听完，人也困了，关了收音机，但没熄蜡烛，很快就睡着了。 正睡着，他就听见有人敲门，他想说话，嗓子又发不出声音来，想起来，身体又动不了。这时，他清清楚楚看见门开了，走进一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戴着狗皮帽子，穿着羊皮袄，腰里系着一根白带子。这人进屋就奔我舅舅来了，到了床前一把把我舅舅抱住了！ 我舅舅当时的念头是：来贼了，赶紧起来！他本来不能动，但一股倔劲上来了，一用力竟然起来了，他晚上睡觉床头都放着一把大号螺丝刀，他把那小伙子猛一推，一只手抓起螺丝刀狠狠给了那小子一刀！这时他猛地醒过来，见床头的蜡烛快燃尽了，而木头床沿上赫然插着那把螺丝刀，插得很深。我舅舅赶紧下地，见屋门还关着，但门本来插着的，这时插销却已经拔出来了。他提了根棒子出去，绕着供销社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 那天我舅舅没发现什么，心也够大，回来躺下没几分钟又着了。第二天，他把昨晚的经历跟大家一讲，那几个女的吓得不轻，说这工作没法干了，要吓死了。主任说，幸亏是你，要换别人早被抓住了，今天等着发疯吧。又说一个人不行，还是咱俩一起来吧。我舅舅倔脾气上来了，说，这不算个事，坟地里我都睡过，还怕他妈这几个瘪羔子，以后我天天睡，我看他能把我怎么样，还反了他了。 接着一连几天，我舅舅都来值班，但没再发生什么事，大家也就松懈了。 但不久又出了件怪事。这天我舅舅到镇上参加一个婚礼，喝多了，晚上睡在他战友家，没回村。这天主任恰好也有事，就托住在旁边的村小学一个老师给照看一下。这位老师年纪不大，是个近视眼，又不爱戴眼镜，整天认错人。他也知道供销社里不干净，但他欠了主任一个人情，这次用着他了，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这位近视眼晚上十来点钟才胆战心惊地来到供销社。开了门，里面是三间，最外面的大间是售货的，中间那小间是值班的，里面最小一间是库房。 他进了值班室，先把炉子生着，然后把大门关好插严，再把跟售货间和库房相通的门都插好，然后躺在床上开着灯听收音机。 收音机里是李谷一的歌曲点播，什么乡恋，边疆泉水清又纯，妹妹找哥泪花流，知音，一首接一首，很快近视眼就被李谷一美妙的歌声陶醉，忘了身在何处。 正陶醉呢，忽然他听到收音机里伴随着李谷一的歌声有个细细的声音在哭。他开始没在意，但那个声音断断续续，无休无止，他这才感到奇怪——收音机里怎么可能同时出现两个声音，而且还是哭声？他又仔细听了一会，不对，不是收音机里传出来的，是在屋里！近视眼的冷汗刷的下来了，心跳频率骤然加快，眼睛迅速扫了一圈，没什么呀，又侧耳仔细听了一下，好像是从里面库房传出来的。这下近视眼可毛了，浑身都要虚脱了。 他哆哆嗦嗦爬起来，抓起床头我舅舅留下的那把螺丝刀，颤着声问：谁呀，里面是谁呀？哭声马上停止了。近视眼等了一会，哭声没有再现，他握着螺丝刀，抖着腿下床，慢慢靠近库房门，在外面听了片刻，里面没什么声音。他咬咬牙，打开了那扇门，往里面看去，值班室的灯光照得里面一片朦胧。近视眼见没什么动静，胆子大了一些，慢慢走进去，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这样看得清楚一些。库房很小，横七竖八堆着几件货物，最里面靠墙是一张支起来的行军床，床上模模糊糊一团黑。近视眼为了看清又走近了一些，快到床前了，他突然发现床上似乎是个人。他怕自己看错了，又走近了些，已经到床前了，这下看清了，那上面竟然真的躺着个人，仰面朝天，看不清脸，身上分明是死人入殓时穿的寿衣！ 近视眼吓得肝胆俱裂，嗷的一声从里面窜出来，奔到售货间门前，想打开门，却怎么也拔不出插销。 这时，他听见背后好像有人咳嗽一声，我的妈亲，他差点没跪在地上。这时突然停电了，屋里刹那一片漆黑，近视眼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越着急那根插销越拔不出。他觉得背后一个东西在向他逼近，他极度惊恐之下，竟然爆发了巨大能量，只听咔的一声，一根插销竟然被他活生生拉断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几乎连踢带踹把那门弄开了，冲进售货间，又狂奔到大门口，玩命把大门弄开，冲了出去。 第二天，大家上班之后，听说近视眼病了，发着高烧，说胡话。主任和村小学校长去看他，见他躺在床上，小脸蜡黄，睁眼看了主任一眼，又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问他话也不回答。 主任很内疚，急于想搞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近视眼的老婆说，昨晚十一点来钟跑回来的，一进屋就倒在床上，大口喘气，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折腾一夜了，你说怎么办吧，都是替你们值班弄的。主任没办法，只好把村里的高大神找来给近视眼看病。 高大神是个老太太，出马不安静，又唱又跳，风格独特。老高太太正在家闲的难受，一听有活，立马就到。进屋往炕上一坐，腿一盘，大烟袋一叼，说开了：这房子不消停是不消停，以前可没这么闹过，把人闹成这样第一回。我看看。闭眼掐算了一阵，然后说，我就知道是他，一般人整不了他，就得我来，你们找我找对了，我跳一个吧。那谁呀，小李媳妇（近视眼的老婆），你给我接话啊。这老太太六十多了，还说跳就跳，把盘着的头发解散，下地就进入状态了，两腿颤抖，晃头扭屁股，跳起来也。大家经常看，谁也不奇怪。老太太跳了一会，开唱，声音还不错，估计年轻时唱过戏：唉——我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武王鞭，文王鼓那个武王鞭，打马扬鞭就下了高山那啊——近视眼媳妇接道：你老人家是谁呀？老太太唱：我在深山金光洞，修炼千载有美名，我家世代人丁盛，行不更名我叫胡天龙那啊。 小李媳妇说：啊，是你老人家呀。老太太说，对啦。接着唱，就不叙述了，反正最后说是文革时在里面上吊的老地主，把近视眼抓了。近视眼媳妇说，哎呀那咋办那，老高太太说，没事，我给你安置安置。接着两腿抖动，大嚷：我走啦，我走啦，从艺术状态中清醒过来了。然后问近视眼媳妇，老仙家的安置法记下来没？近视眼媳妇说，记下来了。老高太太说，那好，今天晚上你整俩好菜，我来给你安置。说完叼着大烟袋就走了。 中午时候，我舅舅回来了，听说这件事，说，净他妈扯犊子，我住了这么久也没事，小李子就自己吓唬自己，我看看去。到近视眼家，近视眼还在那闭着眼念叨呢。我舅舅抓住他胳膊就把他提起来了，在他耳边嗷一嗓子：你看我是谁！近视眼一哆嗦，眼睛睁开了，说，啥时候回来的大哥。我舅舅把他往那一扔说，这不就好了嘛，跳啥大神，有好菜给我吃，给那老太太都糟践了。 我舅舅就问近视眼到底怎么回事，近视眼把昨晚的事说了，我舅舅哈哈大笑说，那床上就一堆破衣烂裤，哪有死人，你是黑乎乎的没看清，你这眼睛瞎目糊的真操蛋，以后也上城里配个眼镜。近视眼还争辩呢，说绝没看错，肯定是个死人。我舅舅想起前几天自己的遭遇，也觉得有蹊跷，就说，今天晚上你再去住一宿，看看怎么样。近视眼说，我还敢去呀，你别糟践我了。我舅舅说，我在外面守着，你再看见也别害怕，敲一下窗户我就进去，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玩意。 近视眼有我舅舅撑腰，也就不害怕了，也想弄个明白，否则自己一堂堂国家教师，整成这样实在窝囊。到晚上，老高太太又来了，见近视眼好了，很奇怪，听说是我舅舅弄好的，哼了一声说，还没好，今天晚上你再看！近视眼两口子又害怕了，赶紧做好菜招待老高太太。不一会我舅舅也去了，他是逢酒必到。老高太太见了我舅舅，拿大烟袋指点着说,二宝子，你别乱给人家安置，你这么弄下去早晚惹祸，你现在年轻火力旺，等你老了那天就有人找你了。 我舅舅笑嘻嘻地说，高婶，不服咱娘俩就比比，是你好使还是我好使。老高太太气得差点晕过去，提起大烟袋要刨我舅舅，大嚷，滚犊子，你他么别跟我说话。闹腾一阵，开饭了，老高太太一屁股坐上首位，近视眼媳妇给她满上一杯酒，老高太太好久没沾油水了，顾不得跟我舅舅斗了，甩开腮帮子猛吃。 吃饱喝足了，老高太太抠着大黄牙，打着嗝，说，我要安置了，谁也别惹我，都老实点。我舅舅把近视眼拉出来，说，让她折腾去，咱们干咱们的。供销社就在近视眼家旁边，他俩进了屋，没电，我舅舅气得直哼哼，这他妈干脆彻底断电算了，跟没安一样。点上蜡，生着炉子，我舅舅把几个门都打开，俩人坐在床上听收音机。近视眼还心有余悸，不停往库房门那看。 到了八点多，我舅舅躺在床上发出了鼾声，近视眼边听收音机边烧炉子，越来越感到心神不宁，总觉得屋里人影昭昭。蜡烛燃到一半了，不知怎么火苗越来越弱，他不经意往库房门口看了一眼，发现黑蒙蒙好像站着个人。近视眼急忙推我舅舅，我舅舅多喝了几杯酒，睡得很死，没推醒。近视眼又不经意往售货间门口看了一眼，似乎门口也有个人站在那。接着一个朦胧的影子在窗外出现，正往屋里看。近视眼七魂都丢了仨，狠狠掐了我舅舅几下，我舅舅才醒过来，不高兴地问，才几点，你着什么急呀。 近视眼颤声说，快看门口，好像有人。我舅舅起身看了看说，没人那，你这死眼睛真够呛。正在这时，蜡烛火苗晃了几下，忽然灭了。近视眼一个高跳上床，踩到我舅舅脚上，我舅舅气得一把把他推趴下。可他也觉察到了不对，抓起床头的螺丝刀。下地摸火柴。屋里漆黑，只有炉子里发出微弱的光，在地上形成几个光圈。我舅舅摸到了火柴，划着把蜡烛点上，可刚点着，扑一下又熄灭了。 近视眼吓得在床上叫了一声，唉呀妈呀！我舅舅提着螺丝刀就大骂开了，骂了一阵，又划了一根火柴，终于点着了。他端着蜡烛来到库房门口，往里照，迎面似乎吹来一股风，蜡烛又灭了。我舅舅可急眼了，他还真没遇到过这种事。他把蜡烛一摔，挥着螺丝刀在库房里一边大声叫骂一边狠狠刺了几十下。 黑暗中他忽然看见里面床上出现一个火亮，一明一暗的，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根点着的烟，就在空中飘着，一闪一闪的，好像有人在吸。我舅舅后背也直冒凉气，他提刀就冲过去了，冲那烟头猛刺。烟头一下子消失了，我舅舅失去重心，趴在床上。 他摔得肚子有点岔气，手往床上按想起来，这时他竟然觉得自己身下是个人！他一惊之下，拼力跳起来，用刀向身下猛戳。可戳了几下，又觉得不对，手一摸，还是那几件破衣服，根本没有人。这时值班室里传出近视眼绝望的嚎叫：我的妈呀！我舅舅急忙又冲进值班室，接着炉火微光，见近视眼两手乱舞，在床上直蹦。 我舅舅上去一把抱住近视眼，大喊，怎么啦，看见啥啦？近视眼喘着粗气说，墙上伸出一条腿。我舅舅倒乐了，说，今天头一回这么热闹，看来这么多年都攒到今天了，我就他妈不信了，我看你能不能把我按到这。 近视眼也冷静了，可能不破不立吧，他说，还是找老高太太来吧，咱俩整不了。我舅舅说，我就不信她能比我强，这事不能怕，越怕越完蛋，咱两个大老爷们要是今天让鬼给按到这了，咱俩以后就别活了，你别害怕，听我的，下来穿鞋，跟它干！ 这时，近视眼指着窗外喊，外面有人！我舅舅抓起螺丝刀就往外冲，近视眼也赶紧跟出来了。外面并不太黑，因为满地是雪。他们冲出来，见一个人蹲在窗前正鼓捣什么。我舅舅大喝一声，谁！那人差点趴地上，回头骂道，小兔羔子你穷叫唤啥，你吓死我了。原来是老高太太。我舅舅说，高婶，你怎么跑这来了，你还吓我们一跳呢。老高太太说，我不给他安置呢么，家里安置完了，这边也得安置安置。 我舅舅说，我看看你是怎么安置的，我也学学。老高太太说，一边去，这能随便教人么。近视眼说，高婶啊，屋里好几个呀。老高太太问，好几个啥呀？我舅舅说：好几个鬼呀，还能有啥?闹得欢着呢，您安置的不行呀，鬼也没走啊。老高太太拍拍手说：我进去看看，咋还不消停呢，说着进了屋。我舅舅摸着火柴重新点起蜡烛，这次没灭。老高太太端着蜡，在三个屋里转了一遍，边看边念念有词。 老高太太看完说，没事了，啥也没有了，都走了，刚才还没到时候，现在法力出来了，他不走不行了，也就我呀，能整明白，正说呢，蜡烛扑一下又灭了。我舅舅乐得直拍手：我说高婶，你还是没整明白呀。老高太太气得把蜡烛扔了，大骂开了，骂了一阵，说，你们俩给我接话，我要在这跳一个，看看到底咋回事。 我舅舅一看有好戏，很高兴，又点起蜡烛，等了一会没灭，老高太太说，去舀一碗米，拿三根香，一碗水。我舅舅问，要干什么呀，老高太太说，我有用，别问了，让你干嘛就干嘛。我舅舅一心看戏，马上去找这些东西。毕竟是供销社，这些东西都有。老高太太把米碗放在窗台上，把三根香点着插在碗里，然后端着水碗往各个角落都洒一点，最后开始跳神，进入艺术状态——晃头，扭臀，抖腿，浑身开始抽搐。可抽搐了半天也不唱，我舅舅很纳闷，就问，高婶，你咋不唱啊？老高太太哼了一声，突然转回头，眼睛瞪得圆圆的，龇牙一笑，诡异无比。近视眼吓得后退好几步，我舅舅感到不对劲，刚要说话，老高太太阴森森地说，我恨你们，我恨你们那！说着身子停止抽搐，面对着我舅舅，两眼直勾勾的，神态可怖。 我舅舅瞬间明白过来，老高太太被上身了！我的天，出马仙都被上了，这还了得，我舅舅也有点懵了，赶紧抓起螺丝刀，马上又意识到不行，要把老高太太伤了就糟了，他放下刀，冲老高太太大吼，你个鳖羔子，你他妈给我滚，我整死你！可这次竟然没用，老高太太依旧直勾勾的盯着我舅舅一言不发。我舅舅心想，只能揍她一顿了，不上手不行了，今天这玩意有点强。可老高太太是长辈，打一顿似乎不妥，妈的这可咋办啊。 这时近视眼又嗷的一嗓子，我舅舅回头一看，见近视眼又跳床上去了，满面惊恐。我舅舅生气地问，你他妈又咋的了？近视眼结结巴巴的指着库房门说，里面，里面，两个，我舅舅没等他说完，一个箭步冲到库房门口，这时蜡烛又一次熄灭了，黑暗中只听近视眼啊了一声，老高太太呵呵冷笑一声。我舅舅可真冒汗了，他急忙去摸床上的螺丝刀，可竟然没摸到。 我舅舅急了，大骂，操你祖宗的，我跟你玩命，朦胧中一把抓过老高太太，夹着就冲出去了，后面近视眼大喊，等等我呀！我舅舅也不理他，夹着老高太太冲出门，把老高太太往雪地上一摔，狠狠唾了两口，又往老高太太屁股上踢了一脚，然后冲进屋去，把惊恐不已的近视眼拉了出来，近视眼高喊，我的鞋，我的鞋！我舅舅说，别要鞋了，要命吧，赶紧回家，把门关得紧紧的，天不亮别出来！然后又一次冲进屋子。 屋里炉火已经熄灭，仅有一点光也消失了，周围阴森森，冷飕飕。我舅舅突然感到有点害怕，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摸到床边，在床上划拉找那把螺丝刀，可怎么也找不到。过了一会，视力清楚了一些，他到售货间摸出一盒火柴，一支蜡烛，又一次点燃蜡烛。他端着蜡烛回到值班室，举目四顾，这一看不要紧，他的头轰的一声大了——库房的门上竟然挂着一套黑色的寿衣！他赶紧过去看，到跟前发现不是寿衣，而是库房床上那几件破衣裤。他把衣裤摘下来，发现挂衣裤的就是自己那把螺丝刀，这时已经插在门上，插得很深，像那天晚上插在床上一样。他妈的，邪了门了，我舅舅把破衣裤又扔到那张破床上。 这时突然来电了，值班室内灯火通明，把库房也照亮了。我舅舅依旧端着蜡烛，这样看的更清楚了，又仔细把库房检查了一遍，发现那张破行军床下放着一只木箱子。其实这时候供销社搬进来没多久，刚进来时这张床就在这间屋子里，始终没动过，床上的破衣裤也是前主人的，也没动过，下面这个木箱子就没人注意了。我舅舅一手端蜡烛，一手把箱子拉出来。箱子盖盖得很紧，仔细看原来定着几根钉子。我舅舅把木箱拉到值班室内。 这时，老高太太揉着屁股从外面进来了，边走边骂:哪个王八羔子给我一炮脚啊，唉妈踢死我了，我咋跑外面来了呢，唉妈冻死我了，整我一身雪。 进了屋看见我舅舅，问，是不是你给我一脚？我舅舅憋住笑说，是鬼踢的，鬼把你弄到外面去的，你别赖我啊。老高太太说，那你咋没事呢？你在那整啥呢？我舅舅说，谁说我没事啊，我也差点完蛋，谁让我年轻呢，火力旺啊。老高太太明白自己让鬼上身了，觉得很没面子。其实她没啥道行，就是混点吃喝，骗了半辈子没出啥事，这回彻底露馅了，以后没人再找她了。 我舅舅看清了老高太太，就不让她在这了，连哄带骗让她回去了，老高太太临走还嘱咐我舅舅，你可得小心点啊二宝子，我都不行，没整过他。老高太太走了，我舅舅用螺丝刀把木箱撬开，打开一看，傻了——里面是一堆骷髅！他回忆一下，这座房子之前空了好几年，好像文革后就一直空着。文革时这房子好像是青年点，专门给下乡知青住的。 我舅舅马上去找主任。主任正在家逗儿子呢，我舅舅一把把他拉出来，主任说，干什么去，喝酒啊？到了外面，我舅舅说，喝个鬼呀，赶紧去看看吧。到了供销社，主任一看那箱子骷髅骨，脑袋也大了。我舅舅说，这不是那个吊死的老地主吧？主任说，不是，老地主的尸体人家里收走了。他又仔细回忆一下，说，估计是文革里整死的，那也没法子了，基本无头案，文革这种事多了去了。 主任又说，这么多年一直没人动这箱子，真操蛋，怪不得总有事，这回咱把他埋了，做点好事吧，找老高太太来，让她指点一下，看怎么发丧。我舅舅就把老高太太的事说了，主任也笑了，说，那怎么办，找谁呀？唉，明天再说吧，今天你在这住吗?我舅舅说，住吧，估计不能再闹了，咱给他发丧他还闹啊？ 这一夜果然很安静。第二天，主任到镇上打听一下，找了一位有名的阴阳先生，在村外乱葬岗看了一块地，把那骷髅连同那套破衣裤都埋了。从此以后供销社再也没发生过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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