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玄：《老板》和老板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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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玄，原名陈闯，男，出生于湖北襄阳谷城县，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后读北京师范大学作家班，现居武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曾在《人民文学》、《收获》、《当代》、《十月》、《钟山》、《花城》、《小说月报·原创版》、《清明》、《中国作家》、《长江文艺》、《芳草》等刊物发表小说二百多万字。作品被《新华文摘》、《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中华文学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等刊物选载多次。作品入选《2004年中国年度中篇小说》，《21世纪年度小说选：2005中篇小说》，《2013年中国中篇小说年选》，2013年《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必读》，《2015年短篇小说年选》，2015年《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必读》，2015年《中国年度小说选》，《小说月报??原创版》2017年精品集，《2017中国中篇小说年选》，《2017年中国最好短篇小说年选》，《湖北作家作品选（2016—2017）?? 中篇小说卷》，《湖北作家作品选（2016—2017）?? 短篇小说卷》，《北京文学》优秀作品（2018）。小说集入选“新屈原文学丛书” 第一辑和第二辑。

曾获《当代》、《长江文艺》、《芳草》等杂志小说奖，湖北省新屈原文学奖和湖北文学奖，2015年百花文学奖。中篇小说《酒席上的颜色》进入“中国小说学会2015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纪实文学集《五十四种孤单》多次荣登腾讯、凤凰、新浪、百道等好书榜。长篇非虚构作品《疼痛吧指头》进入“2017收获文学排行榜”，荣获2018年第三届“施耐庵文学奖”。

2016年中篇小说《家天天》、《晒太阳的灰鼠》和《安扣儿安扣》被北京花儿向阳影视公司购买拟拍电视连续剧；2018年长篇非虚构作品《疼痛吧指头》被北京果实创想影视公司购买版权拟拍电影。

作品被评论家和评论杂志及媒体关注。《中国作家》、《小说评论》、《作品与争鸣》、《长江丛刊》、《人物杂志》、《收获》、《湖北日报》、《长江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文学报》、《中华读书报》、《新京报》、《凤凰网》和《搜狐网》等多次刊发作品评论。

《逃跑的老板》写的是一个老板被讨债公司追逼逃跑的故事，是一个带着病孩子的失败中年男人的人生突围故事，也是一个关于绝境抗争和爱的故事。

私营老板胖子陈三儿开始逃跑的时候，看起来输光了一切。他没有了企业，没有了团队，没有了家庭，只剩下一身债务和一个谁都不要的自闭症孩子，只剩下他视为人生最后一把米的朋友们，他逃跑既是为了躲开纠缠，争取时间，也是为了他那孤灯一样遥远的梦想。

这是一部无经真实、看了让人心痛的作品。小说题记和每一部的篇首语都摘录美国作家约翰·厄普代克 《兔子，跑吧》，意在向我们的时代提问：

逃跑为什么会成为我们这个时代小企业老板的基本生态？

一个坚持走正道不与社会各类势力同流合污的老板能不能成功？一批历经磨难又梦想不灭的老板在不同的时期为什么受同样的伤害？《逃跑的老板》，一个不屈的灵魂，一个阶层的生意和生活，一个时代几十年的私营企业板本和发展史。表面上看，只有胖子陈三儿一个人在逃跑，其实里面的每一个老板都在逃跑。小说的每一章都通过一个老板的故事打开一个行业的生态，描绘了一个阶层的生意和生活。

《逃跑的老板》是一部现代性小说。小说用第三人称视角和自闭症孩子第一人称视角交替使用，借助一个自闭症孩子的眼光，通过自闭症孩子随奶奶到武当山拜神，喜欢财神赵公明这个细节入手赋于孩子一双“财富眼”，以此来观察一群私营老板的生意和生活。小说在主线故事背后，用一系列私营企业生态的小故事和大量的真实感人细节，把私营业主在司法、金融、黑道等方面的弱势生存状态和随时都可能崩溃的生活一一呈现。

《逃跑的老板》既是小老板做为人的失败，也是人的成功。一个走投无路的小老板最终靠什么战胜了强权和黑道？一个懦弱的父亲靠什么保护自己和孩子？从懦弱到强大，既是故事的发展，又是一个人心灵的成长。当一个人走到绝境，一无所有的时候，当所有的办法都不起作用的时候，他会迸发出无所畏惧的力量。陈三借助网络的力量获得成功。小说回避了那种所谓史诗画卷的冗长笔墨，给我们呈现出一幅幅私营老板的心灵画卷。

中华读书报：在我的阅读范围内，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形形色色的老板集中出现在一部小说中。《逃跑的老板》一共写了多少“老板”，如何选择这些老板成为小说人物，您的取舍是什么？

普玄：这个长篇小说表面上看是一个人在逃跑，从篇章结构上看，是不同行业的老板在逃跑，从内容上看，有很多老板在逃跑。故事的主人公，胖子陈三是一个与国有企业合资的生态农业公司老板，在篇章结构里面，设计了矿业老板，酒厂老板，地产老板，医院老板，娱乐歌厅老板，物流业老板和综合开发业老板。在篇章结构内部，有涉及了酒店业老板，贸易商老板，建筑商老板，国有企业老板等，所以读者会觉得，在一部小说里面会出现了很多老板，它是一个群像，而不单单是个案。我取舍的标准是在小说设计中不重复一个行业，就说地产行业只选一个老板，物流行业只选一个老板，不在小说中涉及重复行业或重复人物。

中华读书报：您本人也当过老板，能否谈谈这部作品与个人经历之间，有怎样的关系？读完之后觉得特别真实。

普玄：这个小说很多读者和评论家读完之后都感觉很真实，我的个别人物取材于生活之中，比如酒厂老板，比如像蚊虫一样“飞过大海的汪老板”，我这本书出版之后，汪老板看到了，他很兴奋的告诉我，这本书如果宣传开来，会在他们市商业界引起轰动，在这本书里面我也设计了一个自闭症孩子，在设计这条线的时候我和出版社曾经讨论过，这本书可以没有这个 自闭症孩子，不涉及这条线，但是有和没有效果大不一样，除了增加其中重要的方面也增加了故事的真实性，把握自己的痛苦和经历部分加入进去。

中华读书报：在您的小说中，集中展示了社会现实中的矛盾和问题，如医疗市场化、生育、吸毒、包二奶、黑社会、官商勾结、企业改制和发展、城市化、金融等等。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问题意识？您希望通过作品传达什么？

普玄：这本书最开始的题目叫《懦弱，懦弱》，我认为懦弱是中国民营企业老板的集体性格，是一个阶层属性，表面上看是里面的主人公一个人很懦弱，主人公胖子陈三，事业失败，家庭失败，只剩下一个病孩子，则是由于他的懦弱造成的，他的懦弱来自于他的性格，来自于他的经历，甚至来自于他上辈的遗传，我在这个小说中加入了一个意像，就是主人公家乡的榆树，榆树是懦弱的，是卑贱的，这和民营企业老板的生存状态是一致的。为什么说他是一个阶层属性，而不是一个人的属性，我们看故事里的每一个老板，包括那些事业很成功的，看起来很强大的老板，比如矿产王老板或地产门老板以及开发区的大商人柴老板，他们表面上风光成功，占有很多财富，拥有很多人际关系，但是在根子深处，在红道和黑道面前他们还是懦弱的。

中华读书报：近几年，“老板跑路”的消息接连不断。小说中所描写的故事，我们读起来也并不陌生，甚至就在身边发生。这些真实的故事成为小说主体的时候，您认为最重要的是把握什么？

普玄：现实生活中的真实故事可以帮助小说，也可以败坏小说，如果一个作家，全部在写生活中的表面知识，这个作家就会被生活所拖累，这部小说有很多真实，但是在形成小说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这些真实能够为人们带来什么，这些真实背后，隐藏着什么时代的必然，为什么会形成这么多令人吃惊的真实，如果一个企业老板跑路，可能是他经营不善的问题，如果很多个行业的老板都在跑路，那就不单单是经营不善的问题了，背后必然有深刻的社会原因，小说就是要把这些表面真实背后的社会共性找到，把它艺术化。

中华读书报：小说中胖子陈三在逃跑中不停地问他所遇到的同行，他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他的问其实带有反思，很多时候并没有做错，但是机缘巧合，命运的走向很多时候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我想胖子陈三身上带有您很多的自传色彩，是这样吗？在这一人物塑造上，您下的功夫很大，这一人物也承担了小说反思、诘问等使命。能谈谈您写胖子陈三的感受吗？

普玄：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失败者，但是这个失败者却非常勤奋、正派，在经营企业的过程中守法，为人坦荡，广交朋友，是一个让人同情的失败者。我在塑造这个人物的时候，不停地审判自己的内心，不停地追问自己，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社会错了，我们的民营企业是不是必须违法才能成功，这个小说我改过十一稿，在修改的方向主要是沿着对主人公的处境的层层剥离，如何把主人公剥到最后，毫无退路，如何把他内心的懦弱释放出来，一个人有懦弱变强大是很困难的，在生活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在小说中我们要写出这种变化，在小说中一个人从懦弱变成强大，小说主人公强大到可以和一个几千亿的国有企业老板对抗，可以和黑道对抗，他的内心必须有一股强力，必须很强大，他这股强大来自哪里，来自一无所有，来自我们在小说中剥离的一无所有，毫无退路，他不得不去奋力一搏。

中华读书报：自闭症儿子作为小说的一个视角，可视为《疼痛吧，指头》的某种延伸，除了这是真实的存在之外，自闭症儿子在小说中的出现，有何艺术作用？

普玄：我一开始吧自闭症孩子设计进小说是一种相对意义，中国的民营企业家和自闭症孩子是有共同点的，这个共同点就是有话说不出，很多想法憋在心里，但是在写作的过程中，我发现了自闭症孩子的另一个功能“财富眼”，自闭症孩子是能够看到财富的差距的，我观察我的孩子，他对很漂亮的车很高大威武的车以及很有钱的人，他有一种本能上的恐惧或者是敬意，我就从这一点出发赋予他一种观察财富的功能，用他的眼光来看民营老板这个阶层是如何生活.

中华读书报：评论家孟繁华认为，“普玄并没有因为丰富的生活积累而沉迷于个人经历的叙述，在讲述民企老板们现实境况的时候，他不忘加入历史的维度，在展示社会经济现状的同时思索现象背后的历史成因和文化根源，这使得他的小说不但拥有丰富的社会现实容量，而且具有洞穿现实的理性力量。”您认同吗？“加入历史的维度”是您在写作中特别注意的吗？

普玄：这本小说运用一个老板逃跑的故事，写了民营老板参与改革的40年历史，其中有几个当过知青的老板我是有意设计的，物流老板高老板，综合开发老板柴老板，民营医院徐院长等。把故事一下子拉回七八十年代，让人们看到改革开放初期的生意是一个什么形态，再现那个时代的民营企业萌芽，我又通过酒厂老板这个人物，来讲述九十年代的国有企业改制，这样我就把几十年的历史装进了一个故事。

中华读书报：我赞赏李俊国对于《逃跑的老板》的评价：相对于《疼痛吧指头》的个人经验性写作，《逃跑的老板》是普玄把30年生活，谋职，创业，个人婚恋，家族历史集为一体的社会性写作，是一部生命梦想者“与时代博弈的大书”。写这部大书，听说您曾经调整了很多次。为什么？

普玄：这本书我总共改了十一稿，在修改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中国长篇小说的流变，如何观察中国长篇小说的变化，这个时候我有幸看到《深度对话茅奖作家》，我把这本书看了三遍，我从里面看出了中国长篇小说的变化趋势，传统的写实的，史诗性的长篇小说，正在逐渐退出历史，而现在兴的高度概括总结的长篇小说正在成为新的趋势，我在修改这部长篇小说的时候一直在思考，如何在一个二三十万字的作品里，把中国的改革开放时代和个人的家族史全部都装在里面，用传统写实的方法是不可能实现的，只有用现代性的心灵趋势才能完成。

中华读书报：您一直关注私企老板这个群体，在作品中塑造了为数众多的私企老板形象，从风流老辣的鲍克欢（《众叛亲离》），到有情有义的扈成（《资源》），再到狼狈焦虑的刘背头（《酒席上的颜色》）以及装腔作势的老牟（《过生日别在外面喝茅台》），都因其突出的特征和鲜明的个性而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私企老板的形象到了《逃跑的老板》有何变化？您写作的心态是否也在变化？

普玄：因为他们是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的主角，是这个大舞台上的主要人物，但是在我们的当代文学作品中，出现的很少，出现了也是次要的，很多人把他们写成灰色的阴暗的群体，这是不真实的。我认为他们是可爱的，可恨的，是懦弱的也是强大的，他们是我们的兄弟或朋友。

中华读书报：从写作初期到现在，您的写作经历了怎样的变化？感觉早期的文体探索，到现在也依然是您的创作特点之一。您觉得呢？这部小说结构上是如何处理的？

普玄：近年来，我一直坚持现代性写作，主要采用的写作手法是双人称交叉叙事，我从叙事角度的变化中发现了巨大的故事空间变化，我正一步一步的尝试推进，从中间找到结构性的东西，目前市面上还没有这种成型的理论，这是我很多小说坚持的一种探索，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合乎理论。

中华读书报：有评论家注意到，“疼痛”是您写作的主题。但是我发现您在处理“疼痛”的时候，客观理性而且超然，正如您在一次访谈中谈到的“像写别人的故事一样写自己”。拉开生活的、认识的距离，其实对处理现实主义题材来说很难，能谈谈您的体会吗？

普玄：有评论家说我在由个人的疼痛书写社会的疼痛，我也试图找到一个社会人物，我小说里面的主人公表面上看来是我，其实他不是我，我经常非常冷静的看他在小说的一言一行，我也有意把他推到人生的绝境，也试图让他强大，小说中的主人公十分强大，我没有他那么强大。

中华读书报：您关注网络文学吗？网络在您的小说中第一次出现是哪部作品？在《逃跑的老板》中最后利用网络的力量走出困局，是一种必然的归宿吗？

普玄：在小说的结尾中主人公利用网络战胜了对手，实际上也是战胜了自己的内心，这说明网络的强大，网络是一个人利用公众还是利用强势的个人解决问题的一个分界线，我们过去的文学，总是依靠权威来推出，比如知名评论家，知名期刊，知名大奖是站在制高点上，网络文学是依靠人民，依靠低层，依靠低层影响上层，我非常看好网络文学这种形式，我看的第一部网络文学应该是《明朝那些事》，我的书出版之后，我一直在寻求网络上的突破，我认为不应该严格划分纯文学和网络文学，一个好的文学作品，无论是在网络上还是在纸媒体上都会受到欢迎，好作品是压不住的，就像我们过去的四大名著，好多都是手抄本流传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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