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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橱柜里发现了那把藏刀，林坤毛骨悚然，觉得不能再待在家里。 那个杀人狂能够自由进出他的家。 不能去警局，因为这事情说出去实在太诡异，很明显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林坤自己。 风衣是林坤的，口罩是林坤的，墨镜是林坤的。 就连那柄藏刀也是结婚前，岳珠儿从西藏回来带给林坤的。林坤因为对那种东西不感兴趣，当时看了一眼就让保姆把它放在地下室仓库，最后竟将它彻底遗忘，直至它出现在橱柜。 他现在已经被岳珠儿的死逼到臭名远扬，不能再出什麽事。 然而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麽办，於是只能拿了信用卡以及一些换洗衣服，开了车出门。 林坤从早晨开始，几乎是漫无目的满大街游荡，一直到傍晚。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金红色的余晖遍洒著西方的大半个天空。街旁的路灯已经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霓虹灯也开始在沿街的店铺门牌上闪烁。 不知怎麽的，林坤就把车开到了凌晓菁的住处。 他一直知道凌晓菁的住处，却一直没有来过。但是在这个时候，他想看看她，不一定要和她说话，只要远远的看看她就好。 这个时候，凌晓菁上班还没有回来。 林坤把车停在凌晓菁住所楼下的停车场，就坐在车里等她下班。 这一等，就等到了夜里十点半。 林坤把手中的烟蒂摁熄在不锈钢烟灰缸里，看到了凌晓菁，以及送她回来的高霖。 高霖送她到楼下之后，替她整了整衣领，又拢了拢她的头发，这才放开她。 两人看上去非常亲昵。 林坤坐在车内，恶狠狠吸进一口烟，再恶狠狠把烟雾从胸腔内喷出来。 接著他看到凌晓菁踮起脚尖，吻了高霖一下。 林坤觉得胸口气闷的难受，把车窗完全摇下来，这才舒服点。 最后他看著凌晓菁上楼回到住所，和高霖分开。 林坤坐在车里，一直看到凌晓菁住所的灯光亮了又暗了，这才把目光转向无边无际的夜色，忽然觉得自己很像变态。 明明和前女友没有任何关系了，却仍然大吃飞醋，追踪前女友的变态。 真讨厌这种感觉啊……实在很讨厌。 林坤感到头开始疼，而且是越来越疼。 算了，现在也不想再开车了，就在车里凑合著睡吧。 林坤想著，将靠背放下，把身体在上面摊平。 刚刚闭上眼睛，一丝幽幽叹息带著凉风掠过他的耳畔。 他蓦然睁眼，看到了岳珠儿。 岳珠儿穿著落葬时的黑色长晚装，遍体罩著朦胧的银光，就趴在他的身边，对著他的耳畔吹气。 林坤想大叫却完全叫不出声，只是喉间咯咯作响，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著岳珠儿。 “坤，我会看著你怎麽死。”岳珠儿将修长腻白的手臂搭在林坤肩上，咯咯的笑。 一个青白色的小小婴儿沿著岳珠儿的裙角往上慢慢爬，一直爬到林坤旁边，然后伸出小手，拔弄林坤的头发。 婴儿一边拔弄一边发出笑的声音，很开心的模样，用那双大大的、没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住林坤：“爸……爸爸。” 林坤的精神终於无法承受，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 高霖送凌晓菁回家之后，迎著微凉夜风，独自站在大街上拦的士。 的士倒是经过了一辆又一辆，却总是载著人。 大约等了十五分锺，高霖终於看到一辆的士开著“空车”的红灯，连忙上前挥手。 等到的士停了，高霖迫不及待的上车，说出自己要去的地方：“栗化路。” 司机是个微胖的中年人，朝高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后，踩下油门。 高霖坐在车上，微微眯起眼睛，有些困意，看著街道两旁的路灯在车窗外倒退。 司机的驾驶技术很好，的士在街道上开的快速而平稳。 然而就在这时，在车的前方忽然有一个人的影子横穿马路。司机连忙在撞上那人影之前紧急煞车，接著将头探出车窗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找死啊！” 骂声的尾音仍未消散，司机的头就不见了。 失去了头的尸体砰然倒下，一腔鲜血从断颈处大量喷出，沿著车身滑落再滑落。 高霖吓了一跳，跟著困意全消，迅速打开车门走出车外。 在橙黄色的路灯下，在高霖的对面，站著一个穿著风衣，用口罩和墨镜遮住脸的人。 那人手里拿著把雪亮的藏刀。新鲜的血液沿著向下的刀尖，一滴滴淌落在地面。 “亡灵？”高霖挑了挑眉，觉得背后冒起一丝寒气，左手抚上了右腕的佛珠。 佛教汉传密宗，又称真言宗，分大小流派无数。与显宗相比，密宗更为入世，主张修肉身入圣，降灵驱魔。 高霖的一个好友，是密宗昆印流法王。他得过加持，因而对这些事多少有些了解，也稍有些法力。 那串佛珠，正是好友赠他的防身之物。 记得今天早晨看到的时候，高霖就觉得那个杀人狂不太可能是人类，倒像是亡灵，还和好友通了个电话。 “杀了你。”那人慢慢举起藏刀，嘶嘶的笑声从口罩里透出来，像是某种粗砺的砂石在互相研磨。 话音未落，那人已经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朝高霖飞奔而来。 在那人行动的同时，高霖用左手扯断了右腕的佛珠。 那人一刀劈向高霖面门的同时，那些泛著紫光的佛珠仿若有生命的东西般悬空飞起，在高霖身前组成戟的形状，堪堪架住这一劈。 两人之间的空间剧烈震动著，双双被震的后退十来米。 “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那人点头，笑的猖狂，再度欺身而上。 高霖的额头上冒出点点冷汗。 刚才那一击，让他明白了这亡灵的强大，明白了自己并非这亡灵对手。毕竟他只是稍有法力，并非专门修行的灵能者。 他隐隐感觉到，这东西或许并非单纯的亡灵。 但眼前情势无可奈何，高霖只得操纵紫光佛珠，迎向那人。 那人疯狂的笑著，一刀接一刀劈向那些悬浮的佛珠，刀锋与佛珠所碰撞之处火星飞溅，尖啸四起。 渐渐的，佛珠上的紫光越来越弱，珠身上也出现了裂缝。 高霖大口喘气勉强支撑，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然而最终佛珠还是敌不过刀锋，在那人和高霖之间碎裂成粉。 高霖颓然半跪在地上，身上再也没有半分力气，看著佛珠化成的粉末在眼前纷纷坠落，眸中泛起绝望。 高霖知道自己再不能抵抗。 那人一步步走向高霖。当走到高霖对面的时候，那人蹲了下来，用一只手捏住高霖的下巴微微上抬。 高霖抬头看著那人，因为恐惧，瞳孔不断收缩。 “仔细看的话，你长的真不错。”那人开口，“很讨女人喜欢的一张脸。” 那人将刀锋按在了高霖的眼角，接著狠狠往下拉。 高霖先是感觉到刀的冰凉划过半个脸颊，继而是炙热的疼痛，忍不住嘶声大叫。 “所以，这张脸不能要了。”那人在高霖惨烈的叫喊中低声道。 那人不知在高霖脸上划了多少刀。 只知道最后一刀从高霖的眼窝里捅进去，再从后脑穿出来，结束了高霖的生命。 ******************** 林坤揉揉眼睛在车上醒了过来。外面已经是天色大亮，一轮红日高高悬挂在天上。 他想起昨天夜里见到的岳珠儿，心脏蓦然一阵紧缩，人也立即清醒。 不是幻觉。他现在觉得自己可以肯定，那不是幻觉。 是岳珠儿死后一直跟著自己，这世上真的有鬼魂。家里出现的风衣、口罩、墨镜和藏刀，现在似乎也有了解释。 明明现在天气不冷，林坤却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林坤忍下心中的不适感拉高靠背，挺直身体，发动了车子。 既然他无论到哪里都躲不开岳珠儿，就先回家然后再做打算好了。记得鬼都是出现在晚上，岳珠儿两次出现也都在晚上，幸好现在是白天，他不用担心岳珠儿的忽然出现。 二十分锺之后，林坤回到了家。 他把车开进车库，然后打开后备箱，想要把换洗衣服拿出来的时候，捂住嘴差点尖叫出声。 和衣箱放在一起的，是那件风衣，以及染血的藏刀。而林坤明明清楚的记得，那些东西被他扔在家里，根本没带出来。 如今莫名其妙出现在后备箱，又有人死了吧。 林坤蓦然把后备箱用力关上，用钥匙紧紧的锁牢，然后走向报筒，拿了今天的报纸匆匆翻开。 果然有人死了。 尽管报纸上只说死亡的是高姓男子，登出的照片也用马赛克遮去了尸体的脸部，但从那具尸体的衣著身高来看，林坤认出是高霖。 按照报纸上所说，高霖死的很惨，整个面部都被刀划烂戮烂，而致命的一刀则是从眼窝贯穿到脑后。 林坤看完报纸之后倒吸了口冷气，把报纸放在地上，闭上双眼捧著头蹲下，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 早晨，安齐眉刚把店里的地面擦了一遍，看著光可鉴人的白色木地板，不由大为满意自己的劳动成果。 等会儿地板干了，就开门营业。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有人未经允许就推门进来。 “哎哎，你做什麽？我们还没开始营业！”安齐眉一边大叫一边满脸心痛，看著那人的大码球鞋把白色地板踩的到处是黑脚印。 “安齐眉，好久不见。”那人在店里找了张椅子坐下，看著安齐眉一笑，目光冰冷锐利。 “是啊，好久不见。”安齐眉不愿输了气势，用力给他回瞪过去，“今天尊驾光临小店，有何指教？” 那是个非常高大的青年，约二十五岁，身高有195左右，平头，五官轮廓非常深，像是混血儿。 他穿著普通的白衬衣，牛仔裤和球鞋。然而随便往那儿一坐，整个人就散发出某种不容忽视的霸气。 “少罗嗦。”青年挑眉，“你跟安奇陵又做了什麽？” “哎呀，我们只是规规矩矩的做生意而已。”安齐眉嘟囔著回答，“别的事情可是一件都没做。” 青年盯著她看，乌黑的瞳仁周围忽然泛起一圈紫光。 安齐眉看著青年眸中的那圈紫光，渐渐神情恍惚，紧接著双腿一软，就要直直倒下。 在安齐眉倒向地面的同时，她背后的空间忽然波纹浮动，安奇陵从波纹内跨了出来，双手一扬，一道蓝光顿时托住了倒下的安齐眉，将她缓缓放在旁边的大靠背藤椅上。 “裴封，如果有下次，我杀了你。”安奇陵放好安齐眉之后，转身望向青年。 “哟。”名为裴封的青年朝安奇陵勾起唇角，鼓掌，“这麽久没见了，还是很会保护妹妹嘛。” 紧接著，裴封用力一拍手旁的茶几，怒道：“不用下次，现在我就杀了你们两个害人的东西！” 话音未落，裴封双目紫芒暴涨。 空中忽然出现本不该出现的声音。那是无数僧人诵读梵文佛经的声音，由远而近，充满了威严压迫感。 安齐眉在藤椅上醒来，睁大眼睛捂住耳朵，想要阻止经文涌入耳内。 “明明知道没用，还想反抗。”裴封嗤笑。 “裴封，你竟然真的想杀安齐眉！”安奇陵冲到安齐眉身旁，原本托著安齐眉的蓝光变了形态，变成蓝色的光罩，将她整个人罩在中间。 “我是想杀了你们两个！”裴封双手於胸前结印，半空中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直震得屋顶上灰尘簌簌落下。 安奇陵伸手将安齐眉抱在怀里，冷笑道：“很好……裴封，不，昆印不灭法王。我们兄妹惹不起您，总还躲的起。” 蓝光蓦然大盛，紧接著安奇陵和安齐眉双双消失在蓝光之中。 此刻梵音诵经的声音达到最高，整间店铺的地面忽然破裂下陷，出现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深长裂纹。 柜台桌椅乒乒乓乓被震的倒下，打烂一地瓷碎琉璃碎。 看到安氏兄妹消失，裴封眼中紫芒忽敛，梵音诵经的声音也随之不见。 站在已经被毁得七七八八的小店中，裴封不由紧紧握住了双拳。 他的好友高霖死了，死的忍不忍睹。 而且在距高霖不远的地方，他亲自加持过的护身佛珠尽碎。 这个城内能够放出如此强大亡灵之力的人，只有安氏兄妹。十年没见，这对兄妹仍旧行事诡异的让人生厌。 说起来自己虽号称不灭法王，几经轮回，却始终也没参透人心人性，放下皮相执著。 当年真不该被安氏兄妹的表面皮相所惑，相信他们的所谓约定。 裴封的双拳握得更紧。背后灵之换灵（九） 天色渐渐暗下来。 林坤蹲在一条死胡同的角落里，将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瑟瑟发抖。 他整个身体都是紧缩的状态，连手指和脚趾都紧紧蜷缩，只有一双眼睛大睁，眼白布满血丝，略带神经质而惊惶的环视著周围。 这里是垃圾回收堆放的地方，很少有人经过。几个硕大的垃圾桶已经被林坤弄翻，各式各样的垃圾撒满一地。 林坤的整个人几乎埋在了垃圾里面，脊背紧紧贴著冰冷的石墙，身边成群的苍蝇嗡嗡飞著。 他知道岳珠儿就要出现，却不知道该怎麽办。 一整个白天，他都毫无头绪的在整个城市里狂奔，却找不到安全的地方。 他现在泛滥的坏名声，再加上岳珠儿明显在杀人嫁祸给他，他不能到人多的地方，他不能向任何人求助。 属於白昼的时间越往后移，他就越绝望越恐惧。 在天就要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走到了这个死胡同，他再无路可退。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来……”林坤看著日光渐渐偏移，直至完全消失在西方天空，眸中的神色也随之完全变得恐惧绝望。 他嘴里先是喃喃的自言自语，继而面部扭曲，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大叫：“珠儿，你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啊！为什麽还要缠著我！” 紧接著他又抖著嘴唇，凄惶的对著空无一人的前方哀求：“珠、珠儿……放过我好不好？孩子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再说，你也算有错在先……你放过我好不好？” 林坤全身发抖，上下牙齿咯咯互相撞击的哀求著，这时耳畔传来属於岳珠儿的幽幽叹息—— “坤，你要我放过你……但那个时候，谁又来放过我？” 一双腻白的胳膊从林坤靠著的石墙内伸出，以最温柔的姿势从背后拥住了他。 林坤被岳珠儿的双臂拥著，身体抖得像秋风中萧瑟的一片树叶，无论哀求还是斥骂，现在他什麽话都说不出了。 岳珠儿的头从石墙内伸出来，她的下巴搁在林坤的肩膀上。 就好像他们浓情蜜意时，千百次相拥的姿势。 “坤，你说的没错，我是做错了事情在先。”岳珠儿握住林坤的右手，将他的掌心朝上展开，用食指在他的掌心内划圈，“所以我付出了代价，得到了惩罚……我失去了我的孩子，还有我的生命。” 随著她那根腻白的手指在林坤的掌心中一次次划圈，林坤只觉得那根手指上传来的寒意，全部沁入了他的身体里。 入骨入髓，针刺一样的冰冷。 “那麽，坤。”她语调温柔，“你做错了事情，我怎能放过你……怎能放过你啊。” 说完，她将唇凑在林坤的耳畔，咯咯的笑。 “走开、走开啊！”林坤全身颤抖，再也无法忍受她刺耳的笑声，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蓦然拉开了她环绕著自己的双臂，站起来拔腿就跑。 夜色昏沈，远方的民居灯光隐隐斜照过来，将周围景物映的变了形状，那是比纯粹黑暗更可怕的狰狞。 林坤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听到岳珠儿的声音在身后追过来—— “坤，没用的……你想跑到哪里去呢？” 林坤更加惊惶，脚下一个踉跄，被垃圾桶绊倒在地上。 他趴在地上竭力想站起，双眼因恐惧而大睁，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到前方有一个废弃钢管。 钢管大概有他的半臂长，遍体泛著黝黝的锈泽。 林坤粗重的喘著气，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把那根钢管拿了起来，接著站起身，闭上眼睛将钢管重重朝身后挥去。 “走开！走开啊！”他撕裂了喉咙般咆哮，然后听到扑哧一声闷响。 那是钢管打中人体的声音，接著他听到了惨叫，属於女人的惨叫。 “你走开！不要缠著我！不要再缠著我！！”林坤听到那声惨叫之后，心里对岳珠儿的恐惧稍微得到缓解，於是手中的钢管再度用力挥下。 这次女人的叫声变的低了，有温热的液体喷溅在他头脸上。 林坤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女人在他面前倒下去。 尽管光线黯淡，但他仍能一眼看出，那个女人不是岳珠儿。 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主妇，戴著满头发卷，穿著宽大的棉制睡衣，脚底还趿著双拖鞋。 此刻她满头血污，就倒在他的脚下。 “喂……你没事吧？”林坤连忙蹲下去，想要伸手把她扶起来。 然而当林坤凑近了，看清楚她此时的模样时，就又将手缩了回去，快速的站起身。 她还没有死，正躺在地上！！的倒气，整张脸看上去已经扭曲狰狞至不太像人类了。她左边半个头已经被钢管打的凹陷下去，头发上沾著红白相间的糊状物。 红的是血液，白的是脑浆。 “对不起……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林坤捂住嘴倒退几步，转身背朝垂死的主妇奔逃而去。 没错，不是他做的，都是岳珠儿的鬼魂作祟。 林坤一边这样想著，一边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奔跑，胃里翻腾的厉害。 岳珠儿的轻笑声在他耳边低低徘徊，他用双手捂住耳朵，酸水和呕吐物从嘴里大量溢出，淌落了他一身。 他边奔跑边呕吐，不敢回头望，亦不敢停下脚步。 ******************** 入夜后，裴封来到仍旧灯火通明的警局前，走了进去。 虽然白天从媒体处得知了近期那几起连环杀人案，他还需要调查的详细案情经过，才能够确认和对付在这城中的凶灵。 按因果律而论，倘若这是人与人之间的案件，他是不能够插手其中的，但这凶手明显不是人类。 裴封走进警局的瞬间，原本衬衣牛仔裤的打扮，立即幻化成了一身藏蓝色的警服。 警局内一堆警察正在忙碌，裴封朝他们扫了一眼之后，径直朝一个坐在中间正在翻阅资料，看上去精明强悍的中年警察走去。 “你好。”裴封走到中年警察对面，用一只手撑住桌沿，俯视著他。 “你是谁？”中年警察听到陌生人的声音，抬起头正对上裴封泛著紫光的瞳仁。 看见裴封瞳仁中紫光的瞬间，中年警察脸上的警惕尚未完全褪去，便化作满脸笑容：“有什麽……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我想看近期连环杀人案件的详细资料。”裴封回答，眸中紫光炽烈。 “小刘。”中年警察脸上带笑，转身吩咐一旁的资料员，“把04652186案件的全部资料调给他看。” “是。”年轻的女资料员站起来，朝中年警察行了个礼，一边让裴封坐到电脑这边，一边在心里有些嘀咕。 头儿平时就不苟言笑，再加上这次发生的连环杀人大案，更是常见头儿紧紧绷著个脸。 不知道来访的陌生青年警察是属於哪里的编制，竟能让这样的头儿笑出来。 说老实话，头儿实在不适合笑，那笑起来的模样比不笑还恐怖。 想归想，资料员还是照吩咐，在电脑上飞快的打开了案件资料，对裴封道：“都在这里了。” 裴封点头拿起鼠标，开始浏览。 警局的资料果然比媒体报道的详细很多。 从第一次邹老板死亡事件开始，邹老板的家庭、生意、人际交往情况完全登录在案。 第二次记者集体死亡事件，每个记者的背景，人际关系都记载的清清楚楚。 第三次的高霖事件，资料也同样详尽。 这三次凶杀案，作案手法和工具都完全相同，可以肯定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个群体做的。 警局分析报告，单独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如果是独自作案的话，凶手无论如何不可能完成第二次杀人案之后还安然逃逸，建议往小集团作案的方向进行侦破。 而基於这三次凶杀案的被害者没有共通之处，可以理解为凶手并没有选择固定的目标，杀人完全属於临时起意。 裴封边看边微微点头，如果是站在人类的情理角度判断，也只能得出警局得出的结论吧。 裴封把资料大略扫了一遍之后，发现这看起来互相毫无关系的三起凶杀案之间，一个很明显的共通之处。 一个叫做林坤的男人。 邹老板临死前，一直在代理销售林坤的画。 因为岳珠儿事件，记者们蹲守在林坤的家门前，从而导致了集体凶杀。 高霖的现任女友凌晓菁，是林坤的前女友。 在连环凶杀案中，林坤这个点非常明显，警方也并不是没发现。但就因为太过明显，警方经过调查，很快把林坤排除在外。 邹老板为林坤赚了很多钱，林坤很依赖邹老板，没有理由和动机杀邹老板。 记者集体凶杀案，林坤没有这个能力和作案时间。 既然前两件案子林坤不可能做，高霖案件更没道理是他做的。他和凌晓菁分手很久了，私底下也没有什麽纠缠来往。 看完案件资料，裴封站起身，微笑著朝资料员道了声谢。 他本就有种异域风情的英俊，笑起来更是好看，让资料员脸上有些发红。 裴封达到目的后不再流连，走出警局门外。 此刻满街霓虹耀眼，街道上车水马龙。 在他走出警局门口的时候，身上的警服瞬间消失，变成了衬衣牛仔裤的装束。 警方的那些结论，无外乎以人类的情理角度推出得到。然而在裴封看来，眼下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在林坤的身上。 他要找到林坤。 ******************** 林坤觉得自己就要疯了。 无论跑到哪里，他只要张开眼睛就能看到岳珠儿，只要松开捂住耳朵的双手，就能听到岳珠儿的笑声。 纵然这样，他好歹也还残存著一些自我保护的意识，知道自己现在满头满脸的血，满身呕吐出来的污秽，外表过於吓人。 於是既不敢停下来，又不敢往明亮人多的地方奔跑，只是凭感觉沿著黑暗人少的地方一直前进。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亦不知道什麽地方才是他可以停靠的终点。 裴封来到林坤的家门口，敲了两下房门。门紧紧锁著，没有人应门。 从窗口看进去，房间里的灯也是关著的，一片漆黑。 没人在家的样子。 裴封摇摇头，觉得有些无可奈何。 人世间自有一定的秩序规则维持运转，非到必要的时候，他并不想动用法力。 “槿芭，出来带路。”裴封低声道。 话音刚落，在裴封高大身形的背后，出现了一道灰色的影子。 影子飞快掠到裴封脚前，显现出实体，原来是一只藏獒。 这只藏獒比寻常的獒几乎要大一倍，身上的毛分成灰黑黄白四色，有凛凛神威。藏獒的眼珠是近乎於白色的浅蓝，中间一点漆黑瞳仁，望去桀傲非常。 藏獒在裴封脚前点点硕大的脑袋，抖动了一下全身厚重的毛，便朝夜色中狂奔而去。 裴封紧随其后。 ******************** 裴封没想到，槿芭居然把他带到了离市区很远的郊外，然后在公路上停下了脚步。 “在这里等就可以了？”裴封问槿芭。 毛茸茸的槿芭歪著脑袋看裴封，“嗷”了一声表示确定。 “嗯。既然这样，你回去吧。”裴封微笑。 槿芭又“嗷”了一声，表示明白之后，化做一道灰色的影子，消失在裴封背后。 裴封径直走到公路旁坐了下去，耐心等待。 大约过了半小时，他看到公路的一端出现了个摇摇晃晃，正在勉力奔跑的瘦弱人影。 裴封英挺的眉毛微微皱起。虽然他和那人隔的还很远，但他闻到了那人身上血腥和秽物的味道。 那个人，应该就是林坤吧。不知道在这样的夜里，林坤为何出现在郊外？ 裴封边想边站起身，准备迎向林坤。 然而就在这时，一件裴封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出现在林坤身后的公路上。 “喂！小心！！”裴封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事情发生的非常突然，裴封离林坤还很远，加上卡车行驶的那个速度，裴封根本来不及救人。 在没有因果律外干扰的情况下，动用法力杀死普通人类，或者动用法力救普通人类的性命，对裴封而言是严令禁止的。 裴封眼睁睁看著卡车就要和林坤撞上的瞬间，在林坤的背后忽然出现了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将摇摇晃晃的林坤推离危险之后，又再度消失在林坤背后。 那是什麽？ 卡车在裴封身旁呼啸而过，裴封在原地愣了片刻，这才再度迈步，朝林坤走去。 无论如何，这个城里的连环杀人案，还有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应该都能在林坤身上找到答案。 林坤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连刚才差点撞上自己的卡车也没注意到。 从头到尾他只是捂住耳朵，跌跌撞撞的在黑暗中奔跑。 直到一个男人出现在他的前方，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不知为何，他这一路奔跑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注意不到。但就是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瞬间，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那男人的衣著发型非常普通，身材高大，轮廓坚毅深刻，有著某种异域风情的英俊。 不知是错觉亦是真实，林坤看到男人周身笼罩著淡淡的光。那是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所能看到的唯一光华。 “你是谁？不要过来！”林坤面容扭曲著，下意识的后退。 “我是裴封，是来帮你的。”裴封大步走近他，眉峰轻轻挑起，“你的身边，有个女人？” “是……”林坤咽了口口水，忽然扑向裴封，用沾满鲜血和污秽的细瘦十指紧紧抓住裴封的衣襟，大睁著无神的双眼，“你能看到她，你能看到珠儿是不是？救我……求你救我！” 这个男人明显不是普通人。这男人既然能看到岳珠儿的鬼魂，想必也能理解他所受的痛苦折磨，帮他摆脱这无边无际的梦魇。 “好的。”裴封俯视著林坤，深邃双眸中流露出一丝悲悯，“但凡事必先找到缘由才能解决。你要告诉我，究竟是怎麽回事？” 林坤听裴封这麽说，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将裴封的衣襟抓得更紧，紧到十指和衣襟绞在了一起：“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全都告诉你！”背后灵之换灵（十） 林坤带著裴封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有裴封在的一路上，岳珠儿再也没有出现，林坤觉得很心安，精神也从紧张恐惧渐渐放松下来。 这一路上林坤跟裴封讲述了他和岳珠儿之间发生的几乎所有事情，当然他为了保护自己，隐瞒了那个现在大概已经死去的中年主妇。 和裴封一起走进家门之后，林坤打开灯，注意到自己身上非常污秽，觉得很难堪，於是有些犹豫的朝裴封道：“……我想去洗个澡。” 裴封知道他害怕独处的时候岳珠儿出现，於是道：“我在客厅里等你，没关系的，不会有事情发生。” 说完，裴封径直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林坤站在原地踌躇片刻，终於还是迈开步子，朝浴室走去。 裴封大概在客厅等了二十分锺，林坤穿著浴袍从浴室里出来，坐在了裴封的对面：“真是不好意思。” 这个时候林坤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些红晕，头发湿漉漉的搭在前额。 裴封看著这样的林坤，眉头却渐渐皱起。他站起身，走到林坤对面端详了林坤片刻，伸出手撩开林坤额前覆著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开口道：“怎麽，你没有受伤？” 林坤吓了一跳，不习惯男人突如其来的触碰，偏过头去避开裴封的手：“是啊，我没有受伤。怎麽了？” “既然没受伤，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脸上怎麽会有血？”裴封神色沈凝，接著往下问。 “我……我忘记了。”林坤嗫嚅著，“你要知道，珠儿一直缠著我……我忘记路上发生过什麽事情，甚至连怎麽跑到那条公路上都忘记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裴封倒也信了，回到林坤的对面坐下，不再继续追问。 “那个……”林坤看了看裴封的脸，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珠儿是不是离开了，是不是永远不会再来缠著我了？” “不是。”裴封摇头，“只是我在你身边，那个灵体的力量暂时被压制著。” “那……能不能让她永远离开？”林坤吞了口口水，“要多少钱，你开个价，我会尽我所能给你。” “我不需要钱。”裴封一笑，“我只想知道真相。关於在这个城市中，连环杀人案件的真相。” 林坤道：“那就是珠儿做的没错了。她想要报复我，所以连续杀人嫁祸。” 裴封微微皱眉，隐隐约约觉得林坤说的有哪里不对，但思来想去，也只有林坤说的这个可能，於是道：“你知不知道，在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就要被一辆卡车撞上。那个时候，有一个灵体自你体内分离，把你推开救了你的命。” 林坤的神情变得阴郁，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脑门，上下牙关不自觉的互相轻撞，道：“那、那……应该是珠儿。她恨我，所、所以不愿意我那麽轻易的死掉吧。” 裴封点头，道：“那麽我先将那个女人召唤出来，把事情弄清楚。” “不要！”林坤的声音忽然高上去，上下牙关碰撞的更加厉害，“我不想再看到她！” “有我在这里，你绝对安全。”裴封看著林坤。 林坤仍然摇头，整个身体都在往沙发里面缩，目光中是掩不住的恐惧。 裴封无奈的叹口气，摇摇头，从沙发上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当裴封走到门口处，右手覆上门的把手时，林坤叫住他，声音里充满了恐慌失措—— “喂，你要去哪里？” 裴封慢慢转过身，望向林坤：“既然你不让我把事情弄清楚，我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没有必要帮你了。” “不、不！”林坤大叫，“你留下来！你要做什麽都可以！” 再见到岳珠儿，总比留他独自面对岳珠儿的亡灵要好。 裴封听林坤这麽说，不由微笑，又走回到林坤身旁，单手扶上林坤的肩膀，道：“多谢。” 话音刚落，裴封的瞳仁泛起紫色光华，以裴封和林坤为中心，客厅的楠木地板上瞬间浮现出了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圆形紫色法印。 “徘徊於人界与幽冥边缘的亡灵，吾今执汝在世之名召唤——”裴封声音低沈，庄严凝重，一字字念出所召唤亡灵的名字，“岳、珠、儿。” 随著裴封念出亡灵的名字，屋子里的灯齐齐熄灭。周身笼罩著青白色光晕的岳珠儿，在他们对面显现出了形体。 她长发散乱，一身病号服，赤脚穿棉拖鞋，怀里抱著小小的婴灵。 林坤看到她，就忍不住全身发抖。幸好裴封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才没有立即跳起来逃跑。 这是裴封第一次看到岳珠儿的灵体。 自杀的怨恨，加上婴儿不能出生的怨气混合纠缠在一起，的确是凶灵。 “就是你，因为一己私忿，在这城中进行连环杀人案吗？”裴封开口问她。 岳珠儿掠了掠自己的长发，仰天大笑：“就算你把我拘来也没用，我不可能回答你的问题。” “我既然有能力将你拘来，也就有能力将你打至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裴封并不恼怒，悠悠道，“你不为自己想，总要为你怀里的孩子想。” 像这种母子相守的灵体，就算再凶恶强悍，也有一个共通的特点，那就是母亲一定会无条件的庇护孩子。 不止是自己的小孩，就连遇到人类的小孩，她往往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尽力照顾。 当然，对人类的小孩子而言，这种照顾是好是坏，就很难讲了。 没想到岳珠儿听了裴封的威胁，仍旧毫无惧色的笑道：“你纵然法力高强，也不能用这个来威胁我……有本事你就试试看，我与林坤命魂相系，我和孩子如果魂飞魄散，林坤也不能活下去。” 裴封脸色一变：“你用自己的灵魂，和安氏兄妹签订了，与林坤有生之年命魂相系的契约？” 岳珠儿望向林坤，眼神怨毒道：“没错，我就是要看著他怎麽死。” 裴封叹了口气，微微垂下眼帘：“为了怨恨竟做到这样的地步……何必，何苦。” 岳珠儿的怨恨到了这种地步，那麽为了报复林坤而凶灵作祟，进行连环杀人也不奇怪。 既然这样，他也有了应对的办法。 裴封单手於前胸结印，斥喝道：“界！” 随著他这声斥喝出口，房间里的灯全亮起来，大放光明。 同时，地板上的紫色法印和岳珠儿消失无踪。 林坤冷汗淋漓的抬头，望向裴封：“结束了吗？你能不能让珠儿离开？” 刚才裴封和岳珠儿的对话，他听的似懂非懂。 “我不能让她离开，只能将她封住。”裴封回答他，然后咬破自己的食指，用沾了鲜血的指头点上林坤的眉心，“你放心，她不会再在你面前现身。” 如果纯粹论法力，裴封的力量要高於安氏兄妹。然而在因果律外的排名，安氏兄妹竟要高於他数位。 原因就在於安氏兄妹的特殊能力——灵契。 安氏兄妹的灵契，以他的力量无法化解。因此对岳珠儿只能封，不能破。 林坤感觉到，裴封的血带著炽热的温度渗入自己的眉心，惊惶的感觉渐渐平复。 无论离开也好，封住也好，总之他从此以后再不用经历夜晚的噩梦。 看见自己的血已渗入，裴封将手指撤离林坤的眉心：“那麽，我告辞了。” “你要去哪里？”林坤下意识的抓住了裴封的衬衣，想要留下裴封。他不能确认岳珠儿真的消失，心里还是有些依赖裴封。 “你放心，岳珠儿真的不会再出现了。”裴封看著林坤，微微勾起唇角。 林坤的心思被人一眼看穿，有些不好意思的撒了手：“那，谢谢……你将来若有为难的地方，比如说需要钱什麽的，可以回来找我。” 裴封点头谢过他的好意，离开了这间屋子。 抬头仰望，只见都市的夜空暧昧不清，只有几颗星辰努力透过重重迷雾，在灰色天幕上发出模糊的光。 安氏兄妹竟然和凶灵签下如此恶毒的契约，导致那麽多无辜的人死去。尤其他的好友高霖，死的那样凄惨。 他要找到那对兄妹，好好算一下总帐。 看著裴封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林坤在沙发上坐了片刻之后，走进了洗手间。 虽说裴封向他许诺岳珠儿不会再出现，但他此刻心里若完全没有半点忐忑，也是假的。 毕竟是真被吓怕了。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林坤看到了自己眉心间，裴封留下的那枚血印。非常深的红色，像一小片莲瓣的形状。 带著这种印记出门见人的话，多少有点奇怪。 林坤打开水龙头，用手指蘸了一点水，试著在眉心的血印上蹭了蹭。 那血印竟像是皮肤上的胎记一样，非但没有掉落，颜色反而在水渍的浸润下显得更加鲜艳夺目。 林坤只好放弃，试著放下留海，把血印遮住。 如果不再夜夜见到岳珠儿的代价，是眉间这枚血印的话，也算值得吧。 林坤打了个哈欠，感觉到困意朝自己袭来。 这近乎一日一夜的奔波劳累，惊惧恐慌，他的身体早就疲累不堪。 其实现在他心里也并不完全安定，多少还存著些内疚恐惧，对那位现在应该已经死去主妇的内疚恐惧。 虽说这件事是岳珠儿做的，不关他的事，虽说就算他当时立即拨打急救电话，也未必救的回那位主妇。 但是……如果当初他匿名打了急救电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忐忑。 林坤怀著这样的心情，来到卧房睡下。 ******************** 本市苗木街的小巷子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被害者是居住在附近的一名主妇。当天夜里这名主妇去楼下的巷子倒垃圾，被人用钢管重击头部两次之后，送医不治身亡。 凶手杀人后逃逸。 这件事对苗木巷的居民来说，是件大事。因为在这起杀人事件之前，苗木巷的治安一直都很好，而这名主妇平常既没有和人结怨，外出时身上也没有携带财物，甚至没有任何性侵迹象，就这样毫无理由的被杀了。 於是一时间人人自危，苗木巷的居民们都开始注意自身安全。 而此次杀人事件，如果仅仅进行到这里就停止的话，对本市大部分人来说，只是多了一件很快就会被遗忘的谈资罢了。 午时，自窗口侵入房间的阳光，唤醒了林坤。 林坤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看著映在被子上的一小块阳光，怔怔的发了会儿呆。 近些日子以来，他第一次睡的这样好，感觉头脑也清晰了很多。 现在他不再被岳珠儿的亡灵纠缠，又必须开始面对现实中的困扰。 一直在帮他经营事业的邹老板死了，他的绘画生涯却不能就此停止。好在因为城中发生的连环杀人案件转移大众视线，媒体已经不太关注他。 是的，他虽然在经营自己这方面一窍不通，但能帮他经营事业的，应该不止是邹老板而已。 林坤从枕边摸出手机，在通讯录里一行行翻阅著本市画廊老板的电话。 “喂，请问是郑老板吗？”林坤拨通其中一个号码之后，调整了下自己的状态，“我是林坤。” “唷，是小林啊。”电话彼端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挪揄的声音，“找我有什麽事吗？” 林坤以前和这郑老板在一起的时候，郑老板总是林先生前，林先生后的，对林坤尊敬恭顺有嘉。 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联系，这称呼就变成了“小林”。 林坤眼下有求於人，只得忍住气，继续开口道：“郑老板，我最近的状况你也知道。我想问下，你那里能不能寄卖我的画？” “哎呀，这事情可不行哪。”电话里的男声带笑，“小林，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目前在画界的名声？” 林坤茫然摇头：“不知道。” 自从岳珠儿死后，他被怨灵纠缠到几近崩溃，根本没注意到这方面的资讯。 “那我不妨告诉你。”郑老板放缓了语速，“你的画在邹老板死前，就已经遭到很多恶评，都是邹老板到处通人脉找关系，这才勉强压著。现在邹老板一死，没人管这个事情，你的画在市场上大幅贬值，很多收藏者当初高价买进了，现在完全不能脱手，你说还有没有人买？原本前段时间你老婆的事情，如果筹划好了，你还能趁著机会捞一笔，可惜现在只能起反效果……” “嗯，我知道了。”林坤不想再继续听下去，挂断电话。 尽管听到不好的消息，他不死心的又拨通了下一个画廊老板的电话。 “喂，施老板吗？你好。” 就这样，林坤从中午一直到晚上，一通又一通的电话拨出去，得到的结果却完全一样。 没有人肯要他的画。 林坤坐在床上捧住头，只觉得头疼的厉害，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算了……先睡吧。 只要睡著，就不会再有这麽多的烦恼。 这样想著，林坤缓缓在床上卧倒，闭上眼睛。 ******************** 夜色迷朦，一辆出租车行驶在长长的公路上。 裴封坐在出租车上的副驾座，对开车的中年司机道：“在前面的岔路朝左拐。” 中年司机依裴封所说，在前面的岔路往左拐，心想，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客人。 他在这城里开了十年以上的出租车了，城里哪个地方都算熟门熟路。一般情况而言，只要客人报上大致地名，他就能保证送到。 而这位客人上了他的车之后，只是指挥著他往东往西，他问这位客人究竟要到哪里去，这位客人也不回答。 裴封看了旁边的司机一眼，明白他心里在想什麽。 因为这位司机看不见，在出租车的前方，有一头巨硕的、苍灰色的藏獒正奔跑著，为他们指引著道路方向。 “就在这里停。”裴封看到前方的槿芭停下脚步，朝司机吩咐，然后付了车钱，走下车。 面前是夜晚的海滩，海水在岸畔灯火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黑蓝，一波波拍打在沙滩上，发出哗哗声响。 在不远处的海岸，安奇陵矗立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上，面朝裴封的方向。 安奇陵穿著一袭宽大的暗紫镶银汉服，佩带著繁复精美的首饰，比夜色更黑的长发在风中如同一面旗帜飘扬。 “等你很久了，不灭法王。”安奇陵俯视著走到自己面前的裴封，微微勾起唇角，像是笑的模样，眼睛里却不见半点笑意。 裴封听到他这样一本正经的称呼自己，心里隐隐刺痛。 但随即又想起好友高霖的死，这点刺痛立即被愤怒淹没，冷笑道：“安奇陵，你可是在等自己的死期？” “法王你，绝对不是因果律外第一个想要我们兄妹性命的人。当然，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安奇陵一挥宽大袍袖，轻轻的笑出声音，“我不在乎。” “混帐！”裴封见他如此情态，怒火更炽，双眸蓦然浮现紫光。 安奇陵头顶的半空中，忽然出现无数僧侣诵经的声音，由远而近。 “法王，我们不是毫无防备来见你的。”安奇陵抬头望了望天空，嗤笑道，“你以为你的杀招，还能在我们面前使用第二次吗？” 话音刚落，安奇陵背后的空间出现涟漪，安齐眉自其中走出，开口道：“安奇陵，都准备好了。” 裴封见安氏兄妹这般，心里蓦然升起某种不好的预感，眸中紫光忽敛，想要收招。 然而已经晚了，半空中梵音唱诵的声音达到最大，震耳欲聋。 与此同时，站在安奇陵身旁的安齐眉，张开樱红色的唇瓣，发出一声短促的单音—— “镜。” 安氏兄妹的周围，顿时撒开了一张银白色的大网，镜之结界。 镜的作用除了抵挡，还有反射。当梵音最终化做一道紫光，袭向安氏兄妹的时候，镜之结界将它反射了回去。 而反射的方向，正对著裴封。 安奇陵和安齐眉望向站在原地，完全来不及躲闪的裴封，唇畔同时掠过一抹笑。 就在这危急之时，裴封的背后忽然掠出一道影子，化为巨大的青灰色藏獒，挡在他的身前。 “槿芭！”裴封大叫，眼睁睁看著代替自己承受了那道紫光攻击的藏獒，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入沙地。 “裴封，别忘了因果律外的排名，我们在你之上。”安奇陵看著既痛心又失措的裴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安齐眉，我们走。” 他挥了挥右袖，一些闪亮如银的粉末自袖中撒落，而后这些粉末又被吹散在风中。 他今天之所以穿宽袍大袖的汉服，而不是惯常的唐装，就是为了隐藏在袖子中的古镜。 能够制造镜之结界的古镜。 这面古镜他和安齐眉花了大价钱才交换得来，却只能使用一次。 不过也不算赔本买卖，至少他们已经达到目的。 “好。”安齐眉应了一声之后，轻扬双手。 蓝色的光顿时自安齐眉手心中涌现，包围了安氏兄妹，两人就这样消失在裴封面前。 裴封来不及追赶，连忙蹲下去察看槿芭的伤势。 槿芭伏在地上，低低的呜咽著。它的腹部被击穿了一个大洞，几乎可以用肠穿肚烂来形容。 裴封无奈的叹口气，将双手放在槿芭的身上。 槿芭在裴封的掌下渐渐虚化，直至变成一道灰色的影子，滑入裴封的背后，消失不见。 槿芭这次受的伤，至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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