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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只要聊起电影,就绕不开对本届奥斯卡奖的各种品评。虽然很明显的,奥斯卡奖并不能代表电影行业,但又不得不承认其在整个行业有着显著的影响力和成功的运作模式。本届奥斯卡奖延续了一贯传统——稳妥。
所谓稳妥就是说,获奖作品未必是提名作品中最出彩的,但一定是风险最小的。而这个风险,更多的是来源于电影之外的因素。
本届奥斯卡奖,或者说近几年的奥斯卡奖,被越来越诟病的一点便是“政治正确”。
但是今天我并不想聊“政治正确究竟该不该成为文艺创作的因素”,因为总感觉只要开始谈论这个话题就已经输了。今天只是来聊聊本届奥斯卡最佳影片奖提名作品中,被捧场最多,却囿于“政治正确”而意料之中落选的《三块广告牌》。
怼天怼地的《三块广告牌》
其实这部电影给我最深刻的感受,是片中那些饱满又立体的配角。
一部好的电影,无论是不是最好,但凡可以称之为优秀,就一定不是如蝉翼般地单薄。它可以很短,短到如《十分钟年华老去》,却可以装下生与死,装下过去与现在。也可以成本很小,故事线索或是人物关系也可以很简单,甚至可以没有对白,但一定要饱满。
《三块广告牌》这部电影中不仅有性格鲜明、情感复杂的女主角Mildred,还有一众十分精彩的配角。警察Dixon、警长Willoughby、儿子Robbie、广告商Red、前夫Charlie等等,没有扁平的脸谱,每个角色的情感多面而丰富。
甚至包括“小恶魔”Peter Dinklage在片中扮演的小侏儒James,欲言又止的表情,爱慕却又自尊地离开,这样的人物性格令人回味无穷。
电影本身也不是简单的好市民对抗坏警察的故事。从每个人物的视角看去,这个故事似乎都有一个不同的解释。
警察Dixon
对于警察Dixon,案件本身只是众多工作中的一部分,工作总有达不到预期的时候,案件也总有无法侦破的时候。
就像医生也有救不活的病人,老师也有教不好的学生,商人也有失败的投资一样。
被称为超级妈宝的警察狄克森Dixon,狄克森Dixon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一直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平时对话都是这般模样,难怪他会用武力来“保护”自己
他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工作,甚至在片头还未竖起广告牌时,就会去那条鬼都没有的路上夜巡。破不了的案子对于他来说太正常,并没有觉得不可接受。
但这次却遇到了一位难缠的客户Mildred。Mildred不接受失败,因为她是一名母亲,一位被奸杀的女孩的母亲。
我们很难简单地断定Dixon是好还是坏。
他上班时间醉酒、看漫画,工作方式简单粗暴,但深陷火海时他却第一时间用身体保护卷宗。他无耻地囚禁Mildred的好友来逼迫Mildred撤下广告牌,但是当他发现嫌疑人的时候,哪怕他已经被Mildred纵火毁容,却依然真诚地想要帮助Mildred,让她不要放弃希望
狄克森被女主纵火烧伤住院,在此遇见被自己打得半残的广告商威尔,发声了一件“一杯橙汁”的温柔故事
警长Willoughby
对于警长Willoughby,他从未放弃过侦破案件的希望。但癌症的痛苦和所剩无多的时间,还有Mildred的诉求都让他焦虑。
他是个好警察,镇上的人都喜欢他。但这丝毫无助于案件的侦破。他爱自己的家人,所以他当然知道家人对于一个人有多重要。所以哪怕自杀,他仍然没有怪怨过Mildred,甚至为他预付了广告牌的费用。
在一个风光无比美好的日子里,他“安排”了自己的死亡。一家人露营后,他扣动指向太阳穴的扳机。袋子上写着:不要打开袋子,直接报警
儿子Robbie
对于儿子Robbie来说,他并不支持母亲用广告牌来问责警长的行为,他并不想看着广告牌去想起姐姐惨死的事实,也为母亲暴力的行为感到头疼。
但是他理解母亲的感受,他并没有阻止母亲。
让他厌恶的广告牌被人纵火烧毁时他还是会和母亲一起灭火,因为他爱母亲。当父亲对母亲拳脚相向时,他甚至会把刀架到父亲脖子上去保护母亲。
应该说,是这些配角出色的表演和剧本中复杂的人物性格刻画,让《三块广告牌》这部电影上到更高的层次。
本届奥斯卡奖除了将最佳女主角奖颁给了Mildred的扮演者Frances McDormand外,还把最佳男配角奖颁给了Dixon的扮演者Sam Rockwell,可以说实至名归。我甚至认为这部影片中的配角们可以作为一个群体来领受这个奖项。
这部电影中还有一点是很有趣的。
那就是当广告牌竖起来之后,很多人都将焦点对准Mildred,电视台、牙医、神父……大家都在关注广告牌,都在选择站队,并没人关心Mildred所关心的案子。
当Mildred的女儿被奸杀、案件陷入僵局的时候没有人为推进案件侦破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而当广告牌竖起之后他们却说Mildred错了,他们投诉到警察局,还去到Mildred家里劝她放弃。因为他们认为警长Willoughby是个好人,更何况还是个身患绝症的好人。
这些标签似乎给了警长Willoughby一块免责金牌,但事实上,这又是《三块广告牌》政治不那么“正确”的地方:任何标签都不是一个人免责的理由。病人就不可以被问责吗?好人就不能被怀疑吗?
反倒是警察看起来似乎比镇上其他人更真诚地想要解决这个案件本身。
警长Willoughby重新调取案件卷宗,带着Dixon勘察现场。当然,这种意愿也只是工作层面,就像我们想要完成一个策划案、达成一笔交易一样,这种意愿更多是一种职业道德和基本人性,而不是和Mildred对女儿一样至深的亲情,他们无法和Mildred共情。
警察错了吗?我并不觉得。侦破案件对于警察来说本来就是工作,就像对于医生来说救死扶伤也只是工作,对于教师来说传道受业也只是工作。只是因为受害人是和自己利益相关就要求警察和自己一样不顾法律,去查遍全国男人的DNA是讲不通道理的。
无论在法理上还是伦理上,并没有哪个职业需要从业者的道德高人一等。我们需要的只是基本的人性和恪尽职守、认真负责、诚实守信的职业道德。
这里多说几句,在诸多的职业道德中我并不认为包括甘于奉献,相反我认为甘于奉献是一种不职业的体现。
我做这份职业是要讨生活的,是要养家糊口的,我上班时努力办案,下课后认真备课,进了手术室严谨专注。
为什么还要捧着马儿,给马儿戴上大红花就要求马儿多跑少吃草呢?当然,现实中不排除有些工作或是有些时刻需要高尚、需要英雄。但这是个人选择的权利,如果被当做社会价值观来普遍号召,怕是不合适的。
说回到电影,因为对于警察来说只是在尽职,而无法和Mildred共情,所以即便他们并不缺乏同情心,也依然不可能像她一样爱她的女儿。
对于自己来说,我便是世界。但是对于世界来说,我只是一粒尘埃。这便构成了戏剧冲突,也是我们生活中永远无法克服的矛盾。女主角Mildred是个极具性格的人物,这个女性形象充满了美国精神中的不屈和强硬。她横眉冷对千夫指,向警察局丢燃烧瓶,给牙医手指钻孔,这与“慈母手中线”这样温柔慈爱的东方母性形象反差极大。
但她终究是位母亲,她身上的母性让她前一刻还在争输赢,下一刻看到警长Willoughby吐血后神情立刻变得紧张而关切。一句“I know,baby.”就像关爱自己的孩子一样放下所有对抗。
最后说一下儿子Robbie的扮演者Lucas Hedges,这个1996年出生的小鲜肉貌似非常善于接片。最初对他的印象是2016年《海边的曼彻斯特》里的大侄子,2017年就接连上映了他出演的《伯德小姐》和《三块广告牌》。
料想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只是没想到这波后浪来势如此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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