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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佑 湖北随州人，富士康集团内刊《富士康人》主编。有近百万字小说、散文作品在《中国作家》《百花洲》《长江文艺》《文学界》《作品》等刊物发表，获第三届全国青年产业工人文学奖短篇小说奖。
王先佑/文
一．美女
2000年10月的一天，我骑着单车在雁田怡安工业城找工。在工业城112D栋的大铁门上，我看到一则招聘启事，启事写在一张A4纸上：
招聘启事
本厂诚招领班一名。要求：男性，30岁以下，高中或以上学历，踏实、肯吃苦，执行力强，有管理经验优先，薪资面议。有意者请带齐相关证件，到保安室登记。
碧辉洋烛厂人事部
我心中暗喜，赶紧到保安室填表登记。1997年我初到东莞雁田，也曾在怡安工业城找工，两个多月下来却一无所获，最终不得不去了另外一个工业区的一家工厂做普工。后来我从那间工厂辞职，和一位老乡合伙开了间小餐馆。因为经营不善，半年后小餐馆关门大吉，打工三年的积蓄折腾一空，我迫切需要一份工作来维持生计。看到这份招聘启事时，正是我重新开始找工的第一天。面试我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身材胖大，长相富态，年轻时应该是位美女。她让我先简单介绍自己，听到我说在一所乡村中学当过一年的代课老师，她对此产生了兴趣，问了我一些问题。之后，她告诉我：“你被录用了。”我没想到，这次的面试如此顺利。
碧辉是一间港资厂，主要生产生日蜡烛，员工有两百多人。工厂所在的院子有两栋楼房、一栋平房，厂房在右手边，共三层，一楼是蜡烛生产车间，二楼是成品仓库，三楼是包装车间；厂房对面是原料仓库，位于两者之间的是写字楼，写字楼正对着工厂院门。我上班的地方在一楼，一楼基本上是“和尚庙”，组长邓红玲是这座庙里唯一的女性。邓红玲是我的顶头上司，人很丰满，模样也还周正，可惜脸上有些雀斑。她的办公桌就在一楼车间的角落，第一天上班，邓红玲把我叫到她的办公桌旁，跟我说了很多话。她问了我很多事情，包括我的过往经历、有没有女朋友、与面试我的经理有没有沾亲带故，等等。后来想想，这其实不叫谈话，叫盘问或者探听更合适。她告诉我，碧辉厂很多员工是湖北人：经理是广水人，生产课长是安陆人，她自己也是广水人，和我还是隔壁镇的邻居；厂里很多人都跟经理、课长是亲戚。她特别叮嘱我：“要有眼力见儿，别惹事。”
入职第一天发生了一件事，这事儿对我那颗小心脏产生了比较强烈的冲击——邓红玲给我分派了十多个下属，我发现，他们当中竟然有两个是我当初教过的学生。一开始，我觉得他们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其中一个男生小心问我：“王老师，您是不是在联兴中学教过书？”我的脑袋这才像被人突然凿开一个小洞，三年前的往事从洞里浮了出来。这样的场景实在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尴尬地点点头。
上午十点，生产课长到车间巡厂。课长叫赵大红，身材娇小，一头短发，五官紧凑，皮肤白得有些亮眼，是那种让人看着养眼的女人。她像男人一样抱着胳膊，先是在邓红玲的办公桌边站了会儿，两个人说了一阵子的话。我发现，她说话的时候喜欢斜着嘴角、眉毛跳动，一副对谁都不屑一顾的神态。在车间巡视时，她依然抱着胳膊，脸上没有表情。踱到我的身边，她看了我一眼，嘴巴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我虚惊一场，想起邓红玲告诉我要有“眼力见儿”，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和一楼生产车间不同，三楼的包装车间全是女工，这一点，我直到中午吃饭才发现。碧辉厂的食堂和餐厅在四楼——所谓的四楼，其实是在三楼的楼顶天台上搭建起来的临时建筑。除老板外，所有员工都在这里用餐。组长以上的主管吃围餐，经理、课长、组长和文员，刚好围满一张10人位的大圆桌，每餐都有十多个菜，香味扑鼻；她们吃的米饭也是厨师特意在电饭煲里煮好的。领班和工人当然没有这样的待遇，我们要排队打菜、打饭，饭是在蒸饭机上蒸熟的，菜是大锅菜，不过我觉得味道还不错——从碧辉厂离职时，我发现自己竟然吃胖了一圈。我们坐的是长条桌椅，吃饭时，男工坐在餐厅的一边，女工坐在餐厅另一边。包装车间的女工们头上都戴着来不及脱下的白色布帽，她们挤在一起，一边吃着饭一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我一个人坐在餐厅的角落，眼角的余光看到她们当中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后来我才知道，包装车间有一个女工是我当年教过书的学校的学生，我代课时她正好在那里念书，对着我指指点点的正是她。我觉得她们是在取笑我的落魄，心里顿时掠过一种虎落平阳般的悲凉。
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把吃饭时间刨掉，只剩下半个小时。工厂院门口有一小块空地，吃完饭，工人们都到院门口放风，男工一堆，女工一堆，聊得很热闹。也许是我满腹心事、郁郁寡欢的样子让人觉得很难接近，没有人理我，我也懒得主动找人说话，独自在一边想自己的事情。我想偷偷看一眼女工们都在干啥，一抬头，发现一个女孩正在注视我。她面容姣好、性格安静，在一堆女生当中显得有些特别。其实，刚才吃饭时，我已经注意到她了。一碰到我的目光，她的脸便刷的一下变红了，不由自主地别过头去。
怡安工业城靠雁田海关方向有一栋大楼，这栋大楼被很多家工厂分租了，用作员工宿舍，碧辉厂的宿舍在这栋大楼的三层。组长以上的干部，老板在另外一个地方给她们租了套间，住在这里的都是组长级别以下的员工，领班住4人间，普通员工住8人间，男女宿舍之间有一道铁栅门隔开。我所在的房间只住了三个人，都是一楼生产车间的领班，段秀锋、李建军和我。三个人年纪相当，都是光棍，我很快和他们混熟了。有一段时间工厂订单不多，厂里不加班。我们下班后没事做，便相约去工业城对面的大家乐投影厅看投影。投影两块钱一场，三个人轮流请客。那时的投影厅里放映最多的是三级片，银幕上，叶玉卿、邱淑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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