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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到人类的发展史，小到我们的人生，都是一门波澜壮阔且生动的叙事经济学。最关键的是，当故事就发生在我们身上时，我们有没有形成一种冷静、理性的判断力？
口述 / 吴晓波
我们每天都会碰到许多事，听到许多事，判断它是好事还是坏事，关键在于我们看待这件事情的角度、立场和价值观。
讲一件有趣的事。
我有个朋友的母亲信仰佛教，她80多岁了，每天都会虔诚地给菩萨烧香。
一天早上，她站在小板凳上烧香，结果“咣”一声从凳子上摔下来，骨折了。她沮丧地对儿子说：“我给菩萨烧香烧了40多年，菩萨还是不保佑我，让我摔断了腿。”
儿子赶紧安慰道：“您80多岁高寿，都是菩萨保佑的结果。如果不是这样烧香的话，您这次摔跤可能连命都摔没了，现在仅仅是骨折而已，多亏菩萨保佑。”
母亲听罢，心情立刻舒畅。出院后，她还继续每天给菩萨烧香。
何谓好事，何谓坏事，都在你的一念之间。最近，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伯特·席勒在中国出版了一本新书，叫做《叙事经济学》，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01、什么是叙事经济学？
既然是“叙事经济学”，什么是叙事？
罗伯特·席勒认为，叙事就是“简单的故事或者容易表达的事件解释”。人类天生就喜欢听故事、听新闻、听八卦、听段子，这些内容就构成了叙事。总之，叙事能够“引发关切、调动情绪或促使自身利益的实现”。
同样一件事情在不同人的心智中会产生不同的反应，发酵程度也不一样，从而诱发不同的行为，这些行为在经济学上就可能构成非理性的现象。
早在20年前，席勒曾写过一本书——《非理性繁荣》，他专门研究了投资者的非理性冲动与股票波动之间的关系。席勒在书中预言，美国股市目前已处于“非理性繁荣”的顶点，泡沫即将破裂。
果不其然，新书出版两个月后，美国纳斯达克指数从5133点峰值一泻而下，随后的两年时间里，股指跌幅高达78%。席勒因准确预言美国互联网泡沫，一战成名。
纳斯达克指数变化（1994-2005）
罗伯特·席勒是行为金融学的创始人之一，在其理论体系中，亚当·斯密的传统经济学理论下的“理性人”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因为我们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受到环境、语境和周边人的影响，将碎片化的信息自动梳理成一种自圆其说的逻辑，从而对未来产生预期和预判。当人们在投资时出现非理性的行为和决定，往往是被某个精彩的故事所影响的。
最典型的例子是在股票市场。
1998年10月，重庆啤酒宣布斥巨资收购了佳辰生物，打算借助佳辰公司的技术研发乙肝疫苗，彻底解决中国酒民痛苦的酒精肝问题。在此后的十多年里，“乙肝疫苗”这个精心包装的故事，反反复复地被炒作，重庆啤酒的股价也因此一飞冲天。
疫苗真的被研发出来了吗？当然没有。
2011年12月7日，这一天可能是中国股民刻骨铭心的至暗时刻。当天上午，重庆啤酒发布公告，宣布努力了13年的乙肝疫苗研发失败。消息一出，重庆啤酒的股价连续9个一字跌停，从80元跌到20元，200亿市值蒸发。
重庆啤酒故事的破灭，成为当年A股市场中最大的一只黑天鹅。
就在第6个一字跌停的晚上，有位股民发了一则帖子说：今天回到家，煮了点面吃，一边吃面一边哭，泪水滴落在碗里，没有开灯。
在中国A股市场，有很多“题材股”“概念股”。而所谓炒题材、炒概念其实就是在讲故事。北京每年都会发布《中国军事实力报告》，随后几天里，军工股就会集体大涨。
再比如社会上有一些突发新闻，某个企业家做了一些不当的事情，出了丑闻，直接就会影响股票价格。
但是我们仔细想想，不管是军事实力报告、股票新闻，还是企业家丑闻，它们跟一家公司的业绩和基本面并没有必然的联系。我们只是在某个时间点受到了一种不断蔓延的集体性情绪的影响，这种影响最终传导到了投资者的行为和股价上。
02、故事即病毒
席勒发现，叙事的传播模式和传染病的传播模式颇为相似。
在传染病学领域有一个革命性的模型——“SIR模型”，又称“房室模型”，其中“S”代表易感人群（尚未得病，易受感染），“I”代表感染人群（已经得病，传播活跃），“R”代表治愈人群（康复痊愈，不再传播）。
Kermack-McKendrick 提出的“SIR模型”
于是，席勒拿过去几年狂热炒作的比特币为例，通过这个SIR模型分析了叙事传播的逻辑。
追溯到2008年，有一个化名“中本聪”的人，写了一篇名为《比特币白皮书：一种点对点的电子现金系统》的论文，首次提出了“比特币”的概念。
中本聪认为，今天的互联网已经被一些寡头所统治。他画下了未来互联网的理想蓝图：分布式记账的去中心化世界和每个人平等参与的权利。
他的这种无政府主义的货币理念得到很多人的认同，其中不乏善于思考的企业家、创业者、知识分子甚至经济学家。他们开始相信中本聪的故事，成为比特币的第一批感染者和传播者。2009年1月4日，比特币诞生，并开始在小范围内流行。
根据传染病模型，故事的传播也是一个指数上升的过程。当感染人数达到某个节点时，比特币的故事就进入到第二个阶段：开始大规模地“人传人”。一传十、十传百，比特币突然一夜爆红了，人人都在讨论比特币。
至于中本聪本人，我们至今还不知道其真名，他的神秘身份又为这个故事润了色，这一切的因素最终导致一枚比特币的价格从2010年的0.003美元，疯狂涨到2017年的19000美元。
比特币价格变化（2011-2018）
然而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了解比特币的时候，易感人群的数量开始大幅度下降，而那些感染者也慢慢了解真实的比特币和它现在的技术开发状态，于是幡然醒悟，逐渐退出了币圈，成为了治愈人群。病毒的传播也因此出现了拐点，直到现在，越来越少的投资者相信比特币的故事了。比特币价格也因此跌到现在的226美元/枚。
但比特币究竟是不是一个谎言呢？那是另一个话题了。
就在今天，比特币陷入低谷的时候，仍然有一些人试图借助比特币背后的技术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商业场景和模型。当这个模式真正跑通的时候，比特币将如同反扑的疫情，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并进入到一个新的叙事逻辑中。
在某种意义上，大到人类的发展史，它就是一门波澜壮阔的叙事经济学；小到我们的人生，它也是一门生动刺激的叙事经济学。
最关键的是，当这些故事就发生在我们身上或身边的时候，当新闻中牛市信号满天飞的时候，当亲戚朋友迫不及待地向我们推荐股票、催促入场的时候，我们是否可以不为这股狂热的躁动所影响，是否可以形成一种冷静、理性的判断力？
音频策划 | 徐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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