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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侃这人忒有意思,论私德,其行为令人广为诟病;论尊师守孝,其恭谨、孝顺又令人叹服;论治学,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出版任何著作,却被海内外公认为国学大师的学者,论育人,桃李满门,高徒辈出。
黄侃在语言学、经学、哲学、文学等领域都卓有建树。尤其在语言学方面,他与老师章太炎共同开创了“章黄学派”,闻名海内外,在音韵、训诂、文字三方面,被公认为继顾炎武之后,集前修之大成者。
黄侃和鲁迅师出同门,但在老师章太炎看来,黄侃才是最得意弟子,论学术成就之高也确实如此。
黄侃1886年出生在四川成都,祖籍湖北蕲春县,是书香门第的官二代。其父黄云鹄是著名学者,官至四川按察使,乃清廷二品大员。
据后人整理的《黄侃日记》记载,有人总结黄侃有七大嗜好,分别是:好美色、好佳肴、好饮酒、好浓茶、好下围棋、好赌博和好逛风景。黄侃爱好多是公认的,但是那些人言之凿凿地说黄侃第一大爱好是美色,这未免有哗众取宠之嫌。
论黄侃第一大爱好,应当首推好买书读书,原因放到文章后面再说,先说说为什么那么多人认为他最是美色。
好美色被时人诟病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无论什么年代,名人的风流韵事总是会受到人们格外的关注,就像现在明星们的风流韵事,总会引来众人围观。这些八卦消息,只会越传越玄乎,越传越离谱。
比如,黄侃被传闻一共结婚九次之多,这着实夸大了,但是他在男女之情上,所为确有失德。他曾被人在报刊上痛骂:“黄侃文章走天下,好色之甚,非吾母,非吾女,可妻也!”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骗婚”黄绍兰。
当时黄侃已有结发之妻王氏,他们1903年成婚,王氏一共为他生了一子三女,于1916年病逝。
1913年,黄侃在上海创办《民声日报》,意外重逢同乡女孩黄绍兰。黄侃多年前曾担任过黄绍兰的家庭教师,重逢时当年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大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黄侃见其貌美,不顾往日师生关系,主动追求她。他能说会道才学过人,很快就攻破了女孩的心理防线。
但是,黄绍兰知道黄侃已有妻室,对俩人的婚事深感犹豫。黄侃见状,为了打消她的顾虑,摆出不顾一切也要同她结为夫妻的架势,并提出在结婚证上用李某某的假名,以免犯重婚罪。
他解释说:“因你也明知我家有发妻。如用我真名,则我犯重婚罪。同时你明知故犯,也不能不负责任。”黄绍兰被他“情深意切”的甜言蜜语打动,点头答应了。
不料,不久后黄侃去北京教书就移情别恋了,新欢叫彭欣缃,也是他的学生。这时黄绍兰已是怀孕在身,几个月后诞下一女,黄侃却不回头。因结婚时用的是假名,哪怕去法院提告也没用,这才醒悟被他骗了,黄绍兰父亲恨女儿辱没家风,更是同她断绝父女关系。
彭欣缃与黄侃结婚时,王氏已故,这回倒是用了真名结婚,可惜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后又走向离婚的结局。
黄侃最后一段婚恋更遭人非议,他居然娶了大女儿的同学。1919年黄侃在武昌高等师范学校任教,同时在湖北女师兼课。他的大女儿也在湖北女师读书,有个同学叫黄菊英,经常来黄家串门。
黄侃见二八年华的黄菊英长得可人,又撩拨人家,结果那小姑娘还真同他结了婚。1923年他们结婚的消息一出,舆论哗然。祝福者有之,但更多的是口诛笔伐,骂其有辱斯文,为老不尊等等。
面对铺天盖地的骂声,黄侃不但不生气,反而指使学生,把骂他的那些报刊消息收集起来,以供他们夫妇度蜜月消遣。
尊师重道,令人叹服
黄侃因为私生活不检点让世人广为诟病,但是他在尊师守孝、治学育人等方面又令人刮目相看。
比如他一生狂狷,骂人无数,但是对老师章太炎却是恭敬有加。比如每逢过年,他必到老师章家叩贺跪拜,收到老师写给他的书信,如获至宝,裱起来珍藏。
章太炎被袁大头软禁期间,他又冒着生命危险,以向老师请教学问为由前去侍奉左右。
在北大教书期间,很多人都被他骂过,但他不骂刘师培,有人问原因,他说刘师培是我老师的好朋友,所以我不骂他。
后来他又拜刘师培为师,不过拜师的目的很不一样,竟是担心刘师培的绝学失传了,颇有“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意味。
黄侃书法作品
他拜刘师培为师的过程也很有趣,黄侃本人仅比刘师培小两岁,当时他的地位已足以比肩刘师培。刘师培擅长经学,更有一门几代相传的《左氏》家学。
刘师培在北大教书时体弱多病,深居简出。有一天黄侃去刘师培家,刚好看到有学生在请教刘师培学术问题,不知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还是心理对学生的愚钝不满,总之回答不在状态。
学生走后黄侃问原因,刘长叹一声说:“我家四代传经,想不到到我这里断绝了”。黄侃安慰他说北大高材生多,不必忧虑。刘师培说眼前这些学生都不行,要像你这样才行。黄侃说我已经有老师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拜你为师。刘师培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便说当然不介意啦。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黄侃贽敬,备香案,真正儿八经地登门向刘师培行拜师大礼。刘起先也很讶异,但是见这家伙来真的,也不矫情,端坐椅上坦然受之。
刘师培去世后,黄侃跟人聊起刘师培总是叨念受刘师教益良多,样子虔诚,令人为之动容。后人在黄侃留下的日记里发现,每逢刘师培的生日,他都会记下:“今日先师仪征刘君诞辰”之类的话语。
黄侃拜章太炎为师过程更有趣,在我的另外一篇文章已有记述,感兴趣的可以去翻看,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黄侃批校古籍题跋
事母守孝,孝顺有加
黄侃对父母的孝顺也是出了名的。他年少丧父,所以对母亲非常孝顺。他生母是小妾身份,去世时他悲痛到吐血,后来还请朋友给他画了一幅《梦谒母坟图》,自己写题记,请章太炎作跋,终身携带。
他的养母田夫人系父亲正室,父亲留了一口棺材给她,黄侃不管到哪里工作,都会让人带上那口棺材随行,从不理会旁人的议论。
每逢父母生日、忌日,黄侃必率家人设供祭祀,伤恸不已。
脾气乖僻,不按常理出牌
比如,他跟原配夫人王氏结婚,当时也是门当户对,但是由于他庶出的身份,有一次去他老丈人家里,有些人不待见他。他很不爽,竟然蹲在老丈人家的紫檀木椅上,当场拉了一泡屎。
他考秀才的时候,有个富二代在考场上架一口锅煮鸭子,他看不过眼,过去一脚踢翻。结果被人家逮着胖揍一顿,他还挺开心地说:“不管咋样,反正你的鸭子是吃不成了。”
有一次同盟会的一些人搞聚餐,同是会员,因为他骂过其中的一些人,所以人家聚餐就不打算叫他。他知道消息后,因好美食,厚着脸皮不请自来,别人见他屈尊前来,也就热情地招呼他。他也不客气,上桌后专挑好吃的吃,吃完了一抹嘴巴就骂:“好你们一群王八蛋。”骂完转身走人,那些人被气得要冒烟。
胡适搞白话文运动他反对,于是就经常拿胡适开唰。比如,在课堂上他这样调侃胡适,他说如果胡适的太太死了,用白话文写电报是这样:“你的太太死了,赶紧回来呀!”若是用文言文只需写:“妻丧速归”。这样发电报费用立省一半以上,台下学生哄堂大笑。
黄侃从不趋炎附势,对朋友真诚,无所求。他有个朋友叫居正,被老蒋软禁时亲友纷纷疏离,苦闷不堪,唯有黄侃经常登门陪他解闷。
不久居正复登高位,门庭若市,他却不再来。居正感到很纳闷,就登门诘问黄侃为什么不来玩了?黄侃很认真的回答道:“君今非昔比,宾客盈门,权重位高,我岂能作攀附之徒!”
教学育人,独此一家
他教学随心所欲,架子最大,但是学校偏偏买他的账。比如南京中央大学聘请他去当教授,他就跟学校提出约法三章:下雨不来,下雪不来,刮风不来。 学校因为他学问大,竟然答应了他这么苛刻的要求,后来他被学生戏称为“三不来教授”。
他在北大开设《说文解字》课,是一门比较难学的课程,期末考试经常有学生考不过。有些头脑活络的学生知道他好美食,就在考试之前一起凑钱请他吃饭,结果这些学生全部都给过了。有人投诉到校长蔡元培那里,蔡氏诘问他何故?他回答说:“对于那些还知道尊师重道的学生,我不想为难他们。”蔡元培无奈苦笑。
不过他可不是庸师,教书还是非常厉害的,他门下出了不少高徒,如:杨伯峻、程千帆、潘重规、陆宗达、殷孟伦、刘赜、黄焯等,这些都是二十世纪赫赫有名的学者。
黄侃前排右1
冯友兰曾在文章里提到,那时听他课的学生是最多的,他用一套独特的语调咏诵诗词,被戏称为“黄调”,深受学生欢迎,一时间校园里的“黄调”此起彼伏。
不过他在课堂上讲的,只是他学问的皮毛而已,若想得到他的真传不在课堂上,而是在饭桌上或者是陪他逛风景时。他的学生陈祖深回忆说:
“(黄侃)真正学问,不传普通弟子。欲得其真传者,必拜师门。既入其门,凡有酒食,必先生馔,与先生偕,一切费用,必为代储。则大乐矣。”
他跟学生吃饭时常一顿饭要花两三个小时,有时四五个小时。因为他们一边吃喝一边论学,饭罢,有时还会布置作业,比如拈韵、作诗或填词,限第二天课前交卷。他自己也作,届时拿出来和学生们的放一起比较、讨论,很多都是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参加饭局的学生因此获益良多。
黄侃书法作品
买书读书,一生至爱
黄侃爱好广泛,但若论他的最爱应当首推买书和读书。老师章太炎写给他的墓志铭中说:“有余财,必以购书”。
他的藏书很多,南京沦陷时曾仓促装了八卡车,运到采石矶暂存,可惜后来被当地居民盗去成筐论斤当废纸卖掉,至使精华殆尽。可是哪怕丢失了那么多,1947年他的夫人黄菊英还向湖北图书馆捐赠了5000册,足见他有多喜欢买书。
他曾问学生:“什么时候最快乐?”学生回答了几次,他不置可否。学生反问他,他说是圈阅一本书时到余下最后那一篇的时候。
有些书他反复圈阅,每次用不同笔迹标注,治学勤奋严谨。学生程千帆说:
“他喜欢游山玩水,喝酒打牌,吟诗作字,但是有一条,无论怎样玩,他对自己规定每天应做的功课是要做完的……”
黄侃书法作品
他治学严谨,不轻易著书,述而不作,老师章太炎都替他着急,曾多次劝他著书立说,他不为所动,说五十岁再著书。
可惜上天跟他开了个玩笑,1935年黄侃因饮酒过度,导致胃出血,抢救无效,去世时虚岁刚好五十。至此,一生未曾出版任何著作,这恐怕是他人生最大的遗憾了。不过海内外学界一致公认其为国学大师,这等殊荣唯黄侃而已!
黄侃的怪诞人生,当数师弟周作人总结得最到位:“他的国学是数一数二的,可是他的脾气乖僻,和他的学问成正比例,说起有些事情来,着实令人不能恭维。”
白璧微瑕,平心而论黄侃是一位可敬的学人!
黄侃书法作品
黄侃书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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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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