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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痕迹的东西也只有树木了。现在这个凹槽里满是雪，已经成为一个滑道了。我的飘飘然的头脑立刻作出一个决定：可以骑在这捆柴上，像乘雪橇一样从山顶滑下去，既省力又好玩！我向同志们建议了这个方法，并且带头身体力行：我把我的柴捆拖到了滑道边，往滑道上一推，然后迅速地往柴捆上一跳，柴捆便像我预想的那样滑了下去。我手抓柴捆，在拐弯外或在有石块树根阻挡的地方，适时地用脚蹬一下，改变木柴捆的方向，使它能够顺利地继续往前滑行。真快乐啊！雪花和树枝呼呼地从耳边掠过，我好象坐在小时读过的苏联小说中描述的冬天森林里的雪橇上一样，飞驰向前。在滑行中，只有两次，一次是我的木柴捆撞上了滑道里的大石块，还有一次是撞上了滑道边伸出的大树根，我直挺挺地飞了出去，一头裁进满是积雪的树丛里，我在大家的哈哈大笑声中从雪堆里跳出来，把“雪橇”拖回滑道，再往下冲，直到山脚。大家也跟着我如法炮制，一个接一个地滑下来。我们稍微吃了一点东西，又上山了，每人再次砍了一大堆木柴，再次顺着滑道飘然而下。农民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他们只是在不下雪的天气把木头或者木柴顺着这条凹槽从山上拖到山下，从来还没有人坐在木柴上从山上滑下来。看来是酒精使我们解除了思想上的约束和胆怯，有了创造性的思维，做出平常不敢做的事。几十年以后，有了电视这个玩意儿，我才知道，原来，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里有这个比赛项目，只不过，滑道和雪橇都是专门制作的，没有我们的好玩。我们的做法，才是这项比赛在现实中的原生态。奥运会是人类运动能力的艺术发挥和再现；而艺术，来源于生活！我们发现了这条滑道以后，工作效率大大提高，头脑也更加灵活。在我们砍尽了山顶的合适的树木以后，又进一步扩大了活动范围。于是我们又有了一些新的发现：有一大堆砍好的风干了的木柴，很大的一个木柴垛子。这当然只能是当地农民做的事情，我想，这也许是为他们自己过冬用的吧。营部书记看了，说，这下好了，这么一大堆没有主的木柴，把它拉回去！我说，恐怕不行，我在山区呆过，一般山上弄好在那里的东西，都是有主的，这肯定是农民自己要用的，而且农民一定认得自己的东西，你一拉下去马上露馅。他不听。他的官大，命令一下，大家行动。军队这种组织，一切行动听指挥，或者说一切行动只对上级负责。一个战士在这个集体里，他的生存发展完全取决于上级和同伴，而不是他周围的老百姓，所以，要胡来也很容易胡来。那堆木柴拉到山下的时候，房东家的女主人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估计，这些天来，她在家里已经想到，我们可能干出这种事来，一直在提防警惕着。事情很简单，他们在自己的院子里就可以看见我们顺山沟拖下来的是什么样的木柴，知道我们在山顶干了什么样事情。这会儿，她脸色也变了，讲话的腔调也变了，全然不是这些日子全心全意爱护子弟兵的模样，完全换了一个人，呈现出大发雷霆的征兆。她气急败坏地喊：“这是我们家堆在山上的木柴呀………”。管理员也跑出来了，很不高兴地责备我们。我们只好马上道歉，并且帮她把这些木柴搬回她家，也就是我们天天住着的房东家里去。当这一切都做完了的时候，我们房东家的女主人才又变回了原来慈爱的模样。你看，我们从利已的目的出发，开始时是在干一件损人利己的事情，最后的结果却是做了一次助民劳动——帮房东家把他们在山上的木柴搬回了家。不管怎么说，最终，我们还是赢得了人民的爱戴。在这些日子里，我们和村里的农民也渐渐熟了起来，我们这些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战士，很乐意知道一些异乡的特殊风土人情。我们知道了农民主要在吃一种叫“大豆”的东西。原来，当地气候高寒，不能种小麦，只能种土豆和一种形状很像蚕豆、当地人叫“大豆”的豆类植物作为粮食作物。国家在当地征收一定数量的“大豆”和土豆作为公购粮，也征收鸡蛋。由于这里海拔高气压低，在煮当地的主食“大豆”时，必须在锅里加入一些纯碱（小苏打/碳酸氢钠），否则没法把“大豆”煮熟煮烂成为食物。因此，公社用纯碱的配给供应来控制下面公购粮和鸡蛋的上交。不能如期交纳和交售公购粮以及鸡蛋的，不售给纯碱。这样你的饭就吃不成了。这个方法还是很有效的。白面和大米在这里是很珍贵的东西。我们有时送给房东家一些馒头，就成为珍贵礼品了。我们劳作一天后，黄昏时出去在村里散步，常常见到当地使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圈牛方法。这里的山上草木繁茂，养牛羊是很好的地方。大概生产队里的精壮劳力都在“以粮为纲”方针指导下，都去搞农田基建去了，养牛的事是由几位看上去就是智障、发育有问题或患有地方病（大脖子）的男社员在做这件事。显然养牛是被看成是生产队里可有可无排在最后一位的工作。这里放牛的工作确实也很简单：每天把牛赶到山上，到傍晚再把牛赶回来。但是，当牛回来以后，两个放牛的人就开始做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工作：硬逼着牛进入到一个大约为五米乘五米的粗陋的石头块垒的圈子里去，而这石头圈子里面有齐牛肚子深的烂泥。牛不肯进去，东突西窜。显然，连智力远低于人的牛也知道那是个非常痛苦的地方。这两个人拼命地鞭打它们，嘴里凶狠地骂着，喊着，东拦西挡，通常要花半个到一个小时，终于迫使所有的牛进了这个石圈子，站在齐肚皮深的冰冷的烂泥里。这些牛一个个一副绝望的样子，无可奈何地用悲伤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它们残酷的主人。我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这不是折磨牛吗？对牛的生长有什么好处？山区有的是地方，有的是盖牛栅的木材，有什么必要一定要把牛弄到这么个烂泥潭里受罪？对农民有什么好处？有两个放牛的人属于山区常见（我插队的村子里就有不少）的弱智人，凹鼻梁，两眼分得很开，额头比一般人小，后倾，其中有个明显的一肩高一肩低，另一个走路有些蹒跚。我试图和他们交谈，他们讲话时大舌头，有时答非所问，含含糊糊。看得出，他们的工作非常努力，他们一定是因为虽然是弱智但生产队还给他们安排工作而由衷地感谢生产队，所以坚决地按生产队的指示办事。他们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项工作的，因此，他们目前这个做法，也一定是生产队长要求他们这样做、而不是他们由于糊涂而这样做的。由于后来我们很快撤离了这个村子，没有再见到队长，和一般社员在语言上有时又难以沟通，所以我始终没有弄清这样做的原因。我有一个简单的假设，就是上面有人以种粮用的牛粪肥的多少，来作为考核生产队干部工作成绩的标准。根据我的当时有限的社会经验，凡是有什么看起来有悖常理而又坚持去做的，一定是和上上下下的干部们自己的升迁有关系。另外，我们出去散步时，还常常经过附近一座低矮破烂的石块茅草盖的房子，有时里面发出奇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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