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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姨年轻的时候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大眼睛,长睫毛,个子高挑,周围有不少年轻小伙对她青眼有加。最后她嫁给了厂里的一个大学毕业生,她说自己学历不高,喜欢有知识的男人。
婚后的生活和谐美满,不久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是个男孩,长得像妈妈一样好看,全家人都很欢喜。谁知好景不长,有一天她用一串铃铛在孩子耳边晃逗孩子,孩子没有任何反应。她慌了,带着孩子去看大夫,大夫的诊断是孩子患有先天性耳聋。十聋九哑,那个时候医疗条件不发达,她明白孩子被治愈的可能性是零,她意识到孩子一生都不能听到声音,不能跟她说话了。
孩子长到三岁的时候,她听说曾经有人第一胎生了个聋哑儿子,第二胎却生了个健全的女儿。她动了心思,觉得自己的第二胎也可能是个健全的孩子,想赌一赌。第二胎还是儿子,还是先天聋哑。天不从人愿,李姨认命了。
孩子降生后,李姨和她丈夫的矛盾多了起来,两个人吵架多了一个话题 - 孩子的的聋哑应该怪谁。健全人也可能生出聋哑孩子,两个人都不认为问题出在自己这边。吵归吵,生活还得继续。
又过了几年,大儿子到了上学的年纪,看到与他同龄的孩子都上学了,孩子很羡慕。聋哑学校离李姨家很远,而且没有直达车。为了能够按时到校,李姨每天5点就起床。把孩子送到学校后再赶回单位上班,下班以后,再赶着去学校接孩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夏天顶酷暑,冬天冒严寒,每天早出晚归。虽然这样奔波,李姨也没有影响工作,上班很少迟到,也很少请假。
好不容易熬到两个孩子都中学毕业了。毕业后,找工作又是个难题,不论国企还是民企都不接收残疾人。
当时社会上有犯罪团伙利用聋哑人思想单纯,引导怂恿聋哑人去偷窃。李姨的儿子也被坏人盯上了,一天大儿子回家告诉她有人要带他去偷东西。李姨十分忧心,急着四处托人,最后给儿子找了个仓库保管员的工作。小儿子去学了按摩手艺,在按摩店打工。
日子慢慢好起来,儿子们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娶的两个媳妇也都是聋哑人。虽然父母都是聋哑人,李姨的孙女却是个健全的孩子,活泼可爱,能听能说能唱。李姨怕影响孩子语言方面的发育,主动把孙女带在自己身边,负责她的生活起居。小孙女很优秀,学习好,长得好,给了李姨极大的安慰。
李姨和丈夫都有退休金,本来足够自己生活,但他们心疼儿子们收入低,生活拮据,时常要拿退休金贴补儿子们,所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退休以后,李姨和丈夫不能像别人那样颐养天年,还是继续努力打拼。为了贴补家用,李姨当过保洁员,干了几年实在干不动了,就去捡空饮料瓶,捡纸箱子卖钱。
一个女人生了两个孩子,但从未听见孩子叫过自己一声“妈妈”,李姨心里的酸甜苦辣,别人无法体会。梁启超说,“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李姨是个要强的人,她很少抱怨,不想让别人觉得她可怜而同情她。虽然命运多舛,但她不但没有向命运低头,还认真出色地履行了母亲的责任。
因为李姨一家,我才开始关注聋哑人群体。一个健全人在社会上打拼都如此不易,何况是聋哑人。身为健全人,我们觉得能听能说是理所当然的,很少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多么的幸运。
生理缺陷限制了聋哑人的教育,特种学校的九年制教育和健全人的不同,即使这样,能完整接受九年制教育的聋哑人比例很低,很多人小学都没毕业。即使是初中毕业,文化水平也仅相当于健全人小学三年级的水平。受教育程度低导致聋哑人就业十分困难,国家《残疾人保护法》要求各企业每年必须按比例安置残疾人就业,企业在找人的时候一般是首选身体微有残疾,而且接受的是健全人九年义务教育的人,比如患有小儿麻痹症后遗症的人。而对于聋哑人,企业宁愿每年缴纳高额的残疾人安置就业保障金也不愿意接纳。
聋哑人对外沟通主要是使用手语,健全人懂手语本来就是凤毛麟角,而且还有另一个问题,标准手语的推广度不高,不同地区的人使用不同的手语方法。如果靠纸笔交流,不仅需要极大的耐心,还需要聋哑人有足够的文化水平把自己的意思用文字表达清楚(那么多人发微信时发大段语音,不发文字,说明语音更容易表述清楚)。现在已经有公司在研发把手语转为语音的APP。还有一种智能手套,带上以后手语可以被转化成文本或语音。这些研究虽然离最后的商业化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是终究会有产品上市的那一天。
想体会聋哑人的世界有一个方法,就是去一个语言完全不通的国家生活一段时间。我自己曾体会过一次,不是去了一个语言不通的国家,而是参加了一个语言不通的人的聚会。聚会的人都说西班牙语,我对西班牙语一窍不通,别人大笑的时候我除了傻笑什么也做不了。我在短短一次聚会中所经历的自卑,格格不入和孤独感,聋哑人可能要经历一生。
李姨是不幸的,但是她的孩子又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有负责任的父母。如果这样的不幸落在我自己身上,我不认为会比他们处理得更好。聋哑人也渴望过健全人的生活,渴望与健全人沟通,我们能做的就是不歧视,聆听他们的心声,尽我们所能帮他们融入社会,共同维护社会的稳定。毕竟帮助别人的同时也是帮助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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