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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标题尽管有点雷人，但确属事实。故事的主人公是汉明帝刘庄（28-75年，57-75年在位）。不妨先将他打人的事情做个交代。
故事发生在东汉永平三年（60年）六七月间。这一天刘庄的心情不大好，不知何故，郎官药崧惹恼了这位皇帝，他竟然用手杖劈打。当是出手很重，药崧只好钻到床底下躲避，只见刘庄怒气冲冲，厉声喝道：“快给我出来！”药崧并未出来，在床底下回答说：“天子穆穆，诸侯皇皇，未闻人君，自起撞郎。”这几句“脱口秀”倒是起了作用，刘庄终于住手，事后也没有追究。
这样亲自动手打人的事情，并非个案。刘庄的性格偏激，有时比较苛刻，又偏听身边耳目的进言，一些公卿大臣曾多次遭受他的责骂，他身边的人以及尚书职务以下的官员，更有人遭遇了药崧同样的对待。以帝王之尊亲自动手打人，这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是个缺点。
历史上，像汉明帝刘庄这样亲自动手打臣下的帝王，依据我掌握的资料，至少还有二位，一位是隋文帝杨坚，另一位是前秦天王苻坚。这三位都是在古代历史上有作为的君主，不知为何偏偏要干出“动手非君子”的事情来。
很有意思的是，历史上的汉明帝，是个特别注重礼节和礼教的君主。在他即位的第二年，也就是药崧挨打的上一年，他接连做了几件与礼制建设有关的事情，对后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刘庄父母刘秀、阴丽华影视形象
永平二年三月，刘庄亲临辟雍，在此举行大射之礼。又令“郡、县、道行乡饮酒于学校，皆祀圣师周公、孔子。”这是要求举行乡饮酒礼。此点大家可以留意一下，因为这是汉代学校祭孔的肇始。此前虽然已有学校开展祭孔方面的活动，但由中央政府下达政令则为首次。也就是从汉明帝开始，一直到清朝，无论官私学校，都沿袭不变。乡饮酒礼起源很早，周代它是在乡学中举行酒会的礼仪。《汉书》编撰者班固曾经说过：“乡饮之礼废，则长幼之序乱，而争斗之狱蕃。”汉明帝这一次对乡饮酒礼作出了进一步规范。
同年十月，刘庄再次临幸辟雍，首次举行养老之礼。对于这次行礼的过程，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作了较为详细的描述——
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三老穿都紵大袍，戴进贤冠，扶玉杖；五更衣冠服色与三老相同，只是不拄杖。他们先乘坐车辆抵达辟雍礼殿，皇帝的御座设在礼殿的东厢。然后由专人用安车将他们迎至大学讲堂。此时，汉明帝已站在门屏外迎接。相互行礼完毕，刘庄从东边的“阼阶”上，三老则从西边的“宾阶”上，到了台阶上面，汉明帝又向三老、五更行揖让礼。进入堂内，三老面东而坐。三公设坐席，前面摆放有案几。九卿则正冠带履站立。一切就绪后，刘庄亲自袒臂割牲，执酱献食，执爵进酒。五更面南而立，由三公进供，礼节跟刘庄敬三老的程式相同。礼毕，五更桓荣带着他的弟子升堂，众儒生手捧经书提出问题，由刘庄亲自为大家讲解。
此时，在外面环水观望的官员和士绅，数以万计。可谓盛况空前！等到整个仪式举行完毕，刘庄下达诏令：桓荣赐爵关内侯。三老、五更，均以二千石俸禄供养终身。赐天下三老，每人酒一石，肉四十斤。
有学人考据，三老李躬来自民间，系元氏县人，时年八十多岁，与已故光武帝刘秀和皇后阴丽华有渊源。下面，重点介绍一下汉明帝跟桓荣的特殊关系。
桓荣（生卒年不详），字春卿，沛郡龙亢人。年轻时求学长安，研习《欧阳尚书》，拜九江人博士朱普为师。那时他很贫穷，需要一面打工一面学习，十五年中不曾回乡。后来朱普去世，他奔丧九江，负土成坟，留在当地以教授为业。王莽末年，他怀抱经书带着弟子们流落江淮之间，仍以教授为生。
建武十九年（43年），桓荣已是花甲老人，被大司徒征辟。刘庄此时刚刚被册立为皇太子，父亲刘秀为他遴选老师，最初选中的人名叫何汤。刘庄询问何汤的先生是谁，何汤说是桓荣。很快，刘秀召见了桓荣，经过亲自测试，任命他为议郎，赐钱十万，让他到东宫教授太子。刘秀对桓荣的学识十分欣赏，很快就让他担任博士，太子少傅，成了名副其实的太子老师。
有一次，刘秀将一批名贵果品赏赐给臣下，其他人都将礼物放入怀中，唯独桓荣将果品高高捧起拜谢，刘秀笑着说：“都看见了吧，这才是真正的知书识礼的儒生呢！”
刘庄影视形象
刘庄即位，年逾八旬的桓荣时任太常卿，他仍尊以师礼，经常予以赏赐，还曾登门拜访。每当桓荣身体出现不适，他都要专门派人前来探视，又将自己的太医派来诊治。桓荣最后病重时，刘庄又一次登门。这一次，御驾刚刚驶入桓府所在的街道，刘庄便提前下车，手捧经书步行。见面后，他抚摸着老师，流下了眼泪。面对生死诀别的老师，他依依难舍，在桓府逗留了很长时间，赏赐了床茵、帷帐、刀剑、衣被等物。
上行下效，此后诸侯、将军、大夫前来探望桓荣，都是车不临门，跪拜于床前。桓荣去世后，刘庄亲自更换衣服，临丧送葬。这位桓老师，可以说享受到了封建时代君王对臣子的最高礼遇。而且，这份情谊是十分真挚的。
有一则趣闻。桓荣当年落魄时，族人桓元卿见他仍坚持讲诵，便讥刺说：“你这是白费力气，这些东西何时能派上用场呢？”桓荣当时笑而不答。等他受到皇帝恩宠，这位族人叹息地说：“唉，我一个农家子，哪里晓得学习的好处会这么大呢！”
桓荣死后，儿子桓郁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后来他又成为汉章帝、汉和帝的老师，也备受恩宠，获得的赏赐前后以千万计。他的门生杨震、朱宠，也都位至三公。
需要说明，汉明帝刘庄并不只是尊宠自己的老师，他对举国的教育也很重视。他出巡有一个特点，就是所到之处，都会安排去当地的学校，经常亲自考查学生的经义或礼乐，以此促进郡国对教育的重视。
刘庄还是一个十分孝顺父母的人，因篇幅所限，这方面的情况就不做介绍了。对于这位在历史上并不是特别知名的君主，有几件事值得顺便介绍一下。
永平八年，刘庄派人前往天竺取佛经。使臣回来时以白马负经，刘庄下令在洛阳营建佛寺，起名白马寺。这是我国第一座佛教寺庙。
永平十二年，刘庄令王景主持治理黄河。
永平十六年，班超奉命出使西域。有关班超经营西域的情况，可参阅“勇毅篇”《班超：从儒学世家走出来的孤胆英雄》一文。
这里面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黄河在王莽时期发生大溃决，整整延宕了一个甲子未能得到治理。王景受命，他依据当时的河势，定下了一条从荥阳至千乘（今山东高青县东北地带）的新河道，疏浚壅塞、裁弯取直、筑修堤防，开设减水口门，诸策并举，卓有成效。大功告成时，刘庄亲往巡视，将王景连升三级，又下令在下游郡县设“河堤谒者”，专司堤防。经过这次治理，中华民族的这条母亲河，在新的河道内安流了八百年，未曾发生溃决。这实在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历史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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