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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起步
1956年,13岁的我正是上学求知的时候,由于家境困难,就早早地远离家门,跟着父亲步行八十多公里去瓷窑厂当学徒。但由于年少个子矮,厂方拒绝收留我。不过,也许是命中注定要与青瓷打一辈子的交道,后来厂家还是破例收下了我这个个头还不足一米三的小学徒。没过多少时间,我就像模像样地做出了各种小器型物件,靠自己的摸索掌握了做瓷的基本要领,从此开始了陶瓷生涯。其实命运是靠自己把握的,脚下的路会在勤奋努力中愈走愈宽。龙泉这个地方虽小,但烧制青瓷的历史非常久远。北宋之前就有,到南宋的时候就已经上了规模,方圆几百里都是烧瓷的作坊,现在的大窑就是当时一处最大的遗址。龙泉窑烧制的主要产品是日用瓷器,窑工不仅烧造技术好,而且产品样式种类也多,发掘出来的瓷片经专家鉴定,质量上乘。龙泉百姓烧制青瓷的传统一直流传至今,尽管有时衰落,有时繁荣,但青瓷传承的历史脉络没有断过。
徐朝兴近影
在旧社会家族里,手艺只传男不传女,家传秘方和技术要领更是不会轻易外露。可想而知,对于我们这种非亲非故的学徒而言,从师傅辈那里学到的手艺是十分有限的。再加上受“出身成分”的影响,在那个年代里我谨慎度日,很多好机会都与我无缘。因此,想要掌握更好的技术,就必须靠自己不断地摸索与学习。
哥弟窑混合三环瓶
传承中重塑
记得是1958年的一天,我正在厂里干粗活,总厂党委秘书忽然把我和另两个学徒叫去,神秘地说领导让我们到仿古小组跟李怀德师傅当学徒。那时我还不懂什么叫“仿古”,只知道做粗瓷碗。后来才知道,是1957年中央指示要恢复祖国历史五大名窑的生产,国家轻工业部还发了《关于恢复历史名窑的决定》的文件,省里成立了以省轻工业厅厅长翟翕武挂帅的龙泉青瓷恢复委员会,从民间召集了五个老艺人,有李怀德、李怀川、张高岳、龚庆平和张高文,还从学徒当中挑选了三个学徒代表,分别是周林鑫、蔡林芝和我,成立了由我们八人组成的仿古小组。厂里委派李怀德师傅带领我们八人仿古小组,在国家和省专家指导下,开始恢复龙泉青瓷传统烧制技艺,进行仿古青瓷的制作。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倍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这件事情可说是我人生中一次重大的转机。1979年,我创作成功了一件好作品《中美友好玲珑灯》,被外交部选为国礼赠送给美国领导人,现在收藏于白宫。
梅子青盘口牡丹瓶
回顾我的从艺道路,有辛酸的眼泪,也有成功的喜悦。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我迎来了艺术的春天。1979年,我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1980年被任命为龙泉青瓷研究所所长,1988年受任总工艺美术师。我从一个普通的工人到连续两届当选全国人大代表,在艺术上又从一个普通的学徒工成长为亚太手工艺大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国家级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这一切,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梅子青菱口碗
青瓷研究所不仅要仿制古瓷,还要在掌握古瓷烧制的基础上有所革新,这是我当所长后一直在考虑的问题。有一次,我做了一个三环形瓶的石膏模型进行灌浆,先灌弟窑原料的浆,后灌哥窑原料的浆,让两个窑的原料浆在石膏模型中自然混合。灌好浆后开始进行试烧,连续试烧了几次,直到第五次才试烧成功了这件哥弟窑混合青瓷“三环瓶”。这个瓶的整体造型为透空环形,口肩部配置了两只耳环。工艺上采用的是哥弟窑原料浆混合灌注法,两种原料浆有机而自然地融合在一起,天趣盎然。其中还有一项革新,就是青瓷绞胎装饰工艺。传统绞胎工艺形成的装饰纹理不能代替现代青瓷的装饰,要将传统绞胎工艺应用于现代青瓷装饰艺术,变出新的样式来。这件创新之作的成功,使我更加自信了。
小口双环牡丹瓶
创新中振兴
作为国家级龙泉青瓷代表性传承人,如何把龙泉青瓷传承好,这是我的首要任务。在青瓷传承上,我认为首先是精神上的传承,要以德为先;然后是技艺上的传承,在工艺上要做到精益求精;再就是在创作上要鼓励推陈出新,体现个性化,但是在个性化的同时必须要体现青瓷元素,我绝不提倡以“创新”的名义使龙泉青瓷的发展偏离主旋律。作为传承人,我有责任和义务引导龙泉青瓷往正确的道路发展,同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年轻一辈搭建更多可以相互交流与学习的平台,全方位提升行业的整体水平。我创建“龙泉朝兴青瓷苑”就是想以个人力量来推动龙泉青瓷的传承和发展,让更多的人来这里上班,帮助当地政府解决就业问题,从而更好地促进行业的发展。我也在龙泉市中职校设立奖学金,资助那些就读青瓷专业的优秀生或贫困生完成学业。
今年我74岁,已是古稀之年,我还在努力搞创作,因为我与龙泉青瓷已紧紧联系在了一起。龙泉青瓷塑造了我,我的一生属于龙泉青瓷。我觉得在这条路上,第一要执着,第二要坚守,第三要传承,这也是我对“工匠精神”的解读。
内容选自《中国艺术》2018年第2期
徐朝兴《龙泉青瓷塑造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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