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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的家，在土御门的大路旁。大唐风格的雕饰围住了宅子。宅子里的房屋也是唐朝的风格，有山檐式的瓦顶。
午后的阳光斜照在院子里的杂草上，有风吹过时，草便随风起舞。风静，草便停下来。
武士源博雅此刻正站在院子里，他大声的喊到：“在家吗？睛明！”
唐朝风格的建筑
安倍睛明是日本平安时代的阴阳师。是日本历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人之一。根据日本古籍《古事谈》的记载，敬明是有很高道行的高僧转世，在修业中又获得了操控鬼神和精灵的能力。
我想写《古事谈》的作者一定读过司马迁的《史记》，司马迁写刘邦喜欢饮酒，常去酒馆喝酒，喝醉了就睡在酒馆里，每到这个时候，酒馆的老板、老板娘都能看到刘邦身上有龙出现，酒馆的生意也会比平时好很多。因为这样，到年底结账，酒馆都会将刘邦的酒账一笔勾销。
日本平安时代真的有阴阳师这个职业
安倍睛明听到源博雅喊他，答道：“我已经恭候多时啦。”
源博雅问：“你知道我今天要来？”
安倍睛明说：“你来的时候，过了一座桥，对不对？”
源博雅想我是从桥上经过，可这有什么稀奇的，到你家本来就是要经过那座桥。
“你过桥的时候是不是嘴里嘟囔着说----也不知道睛明会不会在家里？”
源博雅说我是那么说了，你是如何知道的？还没等安倍睛明回答，他接着说：“我听说你在桥下养了式神，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养的式神告诉你的，对不对？”
式神，也可以理解成“侍神”，是阴阳师所役使的灵体。而首创者就是安倍睛明本人。
式神
源博雅今天来，是为了一件离奇的事来找安倍睛明帮忙的。
他有一个朋友，之前也是一个武士，叫梶原资之。三十九岁的梶原本来一直管理着图书寮，因为父母同时生病去世，他就辞职去当了和尚，法名叫寿水。
寿水发愿抄写《心经》，超度父母，一天十次，打算坚持一千天。
在抄写到一百天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桩怪事。
是什么怪事呢？这就和我这篇文章的题目有关了，接下去我要讲的故事，可以讲给经常写错字的小朋友听。
无口女
抄经满了一百天的寿水，有一天夜里睡不着，起身来到院子里。只见天空澄净，月光如水。空气中有草的芳香。寿水伸了伸懒腰，就在他直起身那一刻，他看到了一个女子。一个长得很美的女子。
她跪坐在那里，穿着沙罗的单衣，月光下她的头发乌黑发亮，女子抬着白皙的手掩住嘴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望着寿水，眼神哀怨。
寿水问：“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女子不答，望着寿水的眼神更加哀怨。
寿水又问：“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连着问了几遍，那女子也没有回答，而是慢慢地移开掩住嘴巴的手。
寿水大喊一声，晕倒在地。
原来，那个女子是没有嘴巴的！
阴阳师
源博雅讲到这里，对安倍睛明说：“我就是为这个事来找你的，你能不能去会会那个女子？，寿水都要被吓死了。”
安倍睛明问：“那女子反复来了几天了？”“八天”。
“一直只是这样吗？”
源博雅说：“之前的七天都是，到了第八天，她给了寿水一张纸，上面写着两句话。”
“什么话？”
“无耳山得无口花，心事初来无人识。”
安倍睛明听了，起身在纸片上写了一个字，拿在手里，和源博雅说：“走吧，去找寿水，我们今天晚上会会那个女子。”
寺庙的大门
到了晚上，那女子果然又来。安倍睛明冲那女子微微笑笑，摊开手掌，亮出写了字的纸片，那纸片上写着一个“如”字。女子望着纸片上的字，眼里露出欢喜之色。深深的点了点头，消失了。
安倍睛明、源博雅、寿水来到寿水抄经的房间，桌子上放着寿水抄的《心经》。
睛明拿起来仔细的看着，看了一会，说：就是这里了。原来，寿水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之后的那一句“受想行识亦复如是”的如字抄成了女字。写错一字，缺了口的如字就变成了无嘴的女子来找寿水纠缠。
汪曾祺有篇文章写中国人敬惜字纸，有字的纸，不能随便丢弃，要集中起来烧掉。受中国文化深刻影响的日本，大概也有类似的想法。就好像中国的传统文化里认为万物有灵，日本人也一样这样认为。
安倍睛明裁了一小块纸，贴在女这个字的旁边，拿笔蘸满了墨，添上一个口字，从此，那个女子再也没有来过。
这个故事，是小说《阴阳师》系列故事里的一则，《阴阳师》大概类似于中国的《聊斋志异》。作者是在日本鼎鼎大名的梦忱貘（音莫）。
我喜欢这部书，是因为这本书的笔墨饱满，文风峭拔，气象格局颇有唐朝传奇的风格。在这本以平安时代为背景的奇幻作品里，梦忱貘虚构了一个神秘典雅的“人鬼”共处的世界。和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不同的是---《阴阳师》不是一篇篇主人公各不相同的文章，而是由飘逸恬淡又爱戏谑人间的安倍睛明，耿直敦厚的源博雅这两个一柔一刚，一邪一庄的人物贯穿其中，两人一搭一唱连袂破解了一桩桩不可思议的离奇事件，为“人鬼”解忧。
所以比起《聊斋志异》来，《阴阳师》的结构更接近《福尔摩斯探案集》。
结构虽然是类似西方小说的结构，这本书的文字笔意却很有中国的风格。比如安倍睛明和源博雅一起去见那个女子，女子还没有来，正在让人紧张的时候，作者却写道---
潮湿的风，刷啦刷啦吹动庭院的树木。“噢.......”睛明探出头去嗅吹过来的风，叫出声来。“怎么啦？”“这风.....”睛明小声说。“风怎么啦？”“马上要进入梅雨季节了。”睛明轻声的答道。
我说这本书有中国唐代传奇小说的笔意，就是指这些地方了。紧张中的闲适，中国文化里把这个叫做“逸”。
让人感到欣慰的是，日本文化毕竟是以中国文化做底子的，让人稍感沮丧的是，汪曾祺之后，中国不大有人能写这样“逸”气充沛的文章了。#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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