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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入新居后,我头一次到附近的早市去买菜,就意外地碰到了中学同学张仁贵。当时,我看到一个摊位上的西红柿又红又大,就过去问摊主多少钱一斤。摊主抬头看了看我,眨眨眼睛,问:“你是……大黄吧?”我一愣,仔细看了看他,觉着面熟,却想不出是谁来。那人说:“我是张仁贵呀。”哦,我想起来了,这个张仁贵初中只念了两年就辍学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他。老同学见面,都非常高兴,细说各自的情况。我得知,张仁贵辍学后,一直在家里务农,最近这几年搞起了大棚蔬菜种植,每天早晨都会来城里卖菜。我看看他摊上的菜,赞道:“你种菜的技术不错呀,瞧这西红柿,一个就有半斤吧?”
张仁贵有些不好意思,憨厚地笑着,说:“我也是跟别人学着瞎种。对了,老同学,以后你家吃菜我包了,你需要什么尽管到我这里拿就行了。”说着,拽下一个塑料戴,就要往里拾西红柿。我心想,反正都是买,就买老同学的吧,于是说:“好,你给称二斤吧,对了,多少钱一斤?”
张仁贵闻听,脸一沉,不高兴地说:“你要是想花钱买,就买别人的去。这菜是我自己地里种的,有的是,尽着你吃你能吃多少?我差你这几个钱吗?”
我见他是真生气了,很是感动,心想,他这是真心实意要送菜给我,自己现在掏钱的话确实就见外了,干脆以后找机会送点东西给他还还人情,乡下人辛辛苦苦不容易,不能让人家吃了亏。想到这里,我就哈哈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要白吃你的菜了。哈哈,白吃谁不吃,吃了也白吃。”
张仁贵这才高兴了,欢欢喜喜地往袋里装西红柿。
我看他装了几个,心里就涌上一丝不高兴。为什么?因为我发现张仁贵在西红柿堆里挑来挑去,挑给我的西红柿不但个头小,颜色也不太鲜艳,跟那些又大又红的比,差远了。我心说,你小子不够意思,专门挑不歪瓜裂枣给我呀。转念再一想,毕竟自己不花钱,大个的人家留着好卖钱呀。
这以后,我就经常在市场上遇见张仁贵,他也隔三差五收拾一兜菜送给我,不过,也不是每一次都送,有时候给,有时候不给,而且给的那些菜,卖相都不是很好。有时候,他给我的菜还是在家里就装好了的,无非也就是豆角茄子之类。我猜想,一定是菜多得卖不完的时候,他才送菜给我。心里那感动慢慢就淡了。
过了几天,我家里有几箱牛奶快过保质期了,妻子要我或扔或喝,尽早处理了。我就想起了张仁贵,跑到市场将这两箱牛奶送给了张仁贵,还说这是特意跑到超市买的,送给他儿子喝。张仁贵知道我这是还他的人情,高低不要,脸红脖子粗地说,你花这钱干啥?高低不要。最后我说,有来有往才长远,你要是不要,那我以后也不吃你的菜了。他这才收下了,当即,又装了一袋菜塞给我。当天,他菜摊上有刚上市的黄瓜,鲜嫩嫩的,头上还顶着黄花。不过,他对黄瓜视而不见,送我的是一袋细小的茄子。我心中颇为不屑,知道他是舍不得。一转身,我到其他菜贩那里买了黄瓜。回去时,我在张仁贵身边经过,特意让他看到我手里提着的黄瓜。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又去了早市,看到张仁贵旁边坐着个小男孩,一问,是他的儿子。我俩就说起孩子教育的事情,正说着,张仁贵突然打了儿子一巴掌,呵斥道:“不是不让你吃吗?快放下!”原来,我俩说话的时候,他儿子随手拿起一根黄瓜吃起来。张仁贵劈手夺下儿子手里的黄瓜,扔到一边。
我看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心想,你也太抠门了,就说现在黄瓜值钱吧,你不舍得送我,可自己儿子吃一根也不能打孩子呀。我忍不住,加上一直对他的小气不满,就说:“仁贵,小孩子吃根黄瓜有什么大不了的?来,一斤黄瓜多少钱,我买给他吃。”
张仁贵一愕,说:“我不是不舍得。”
“那你这是干什么?”我一冲动,说,“钱虽然要紧,可也不能比什么都重要啊,自己家人吃点好的能怎么了?可惜了?”
张仁贵叹口气,“老同学,你是误会了,我不是舍不得,是……”他欲言又止。
我说:“算了,你也不用解释了,来,给我称二斤黄瓜,要好的,你也不要不舍得,今天我付钱!”
顿时,张仁贵的脸上像挨了一拳似的,相当难看。显然,他也听明白了我的意思,知道我是对他以往送的菜不满。
他苦笑着说:“老同学,其实……我跟你实说了吧,不是我不舍得,因为这批黄瓜之所以能这么早上市,是施了化肥、农药的,还喷了催熟剂,我自己家的人都不吃,所以才没送给你。”
我大吃一惊,看他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就问:“那你干么非得施农药啊?”
张仁贵苦笑着说:“现在都这样,你要是不施化肥农药,产量低、品相差不说,也赶不上行市,赚不到钱。所以,我现在种菜,自己家人吃的都是单独种一些,我送你的菜,都是这些,虽然模样看起来不如施了药的,可都是自然生长的,吃着放心,拿时髦的话说,是绿色食品。”
我看着这乡下同学,不知说什么好。忽然想到前几天送给他的那两箱快变质的牛奶,脸,不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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