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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威
采访缘起:拐卖人口是一项历史悠久的罪恶行业,在旧中国,这种能赚大钱的买卖都由黑社会操纵,把骗到手的良家妇女高价转给发达城市的妓馆。没想到,新社会铲除了黑帮,拐卖犯罪却由钱贵宝这种大山里的乡巴佬继承,特别是在现代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一九九二年四月三十日上午,我在重庆市某看守所探望了钱贵宝,进行了两个小时的谈话。由于不准带任何录音器材,我只能在此时此刻凭记忆追述。人贩子自有一套上不得法庭的歪理,可怕的是,他居然把这套歪理升华成一种“信念”。但愿这篇采访能为犯罪心理学提供某种参考。
老威:看你这副老实巴交样子,不像个人贩子。
钱贵宝:我的确不是人贩子,我正儿八经做生意。
老威:做人肉生意吧?
钱贵宝:同志,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妓院才做人肉生意,我不开妓院……我干这个行当,是顺应了时代潮流,投其所好。不错,我干了五年卖了20多个人,可这些人都是自觉自愿跟我走的,我又没拿枪逼着她们,我又不是劫匪,绑了肉票换钱。
老威:你欺骗引诱,毁了人家的一生。
钱贵宝:我承认我欺骗引诱,但这世道,有几个人不欺骗引诱!恐怕只有吃糠的猪最老实,凡吃米的东西都不老实。我说我是老山里的傻农民,肯定没人愿意跟我跑;我把衣裳穿整齐点,说是广东某公司的经理,虽然样子可疑,可人家想都不想就套近乎来了。好多女娃子,都是见面熟,不用你勾搭,她也来劲。
老威:你是咋个奔上这条路的?
钱贵宝:我是平武县小河沟的农民,平武你可能晓得,出熊猫的地方。过去,林子和箭竹都密,我们靠山吃山,捡伐木厂剩下的木头去卖,也够糊口,另外,山上的物产也丰富。可后来,老林子砍得差不多了,伐木厂也撤了,地在坡上,不好种,光靠种地,养不活人。28岁以前,我超生了三个女娃子,连裤子也没多余的。后来熬不下去了,村里几个壮劳力一碰头,决定把存放多年的一些皮货拿到县城去换车票钱,然后搭伙出外打工。先是在县上盖房,以后就跟包工头到成都,到甘肃,长了见识,就不干那累死牛的重体力活了。我们那地方够穷的,也没见有多少光棍,可这儿,男人见了婆娘就瓜了,恨不得马上骑上去就日。你晓得四川女娃子勤快,好看,肯伺候人,外省都特别欢迎四川婆娘。我的脑壳一转,嘿,该发财了。
老威:你第一次卖人是啥感觉?
钱贵宝:我第一次没卖人,我把两个女儿嫁过去了,把赔钱货变成了赚钱货。我把两个女儿嫁在同一个村,得了600元钱和8只羊。羊卖给车站了,50元一只,这样,我就有了1000元,发了大财,人都高兴得快疯了。但是没过几天,我女儿告诉我,她们村里的四川婆娘不少,都是人贩子倒过来的,一个人的价钱最低也要2000元。我这亲家还是做亏本了。
老威:你是咋个扩大业务范围的?钱贵宝:最先我还老实巴交的,给家乡人牵线线。可任务太艰巨了,我费心费力,磨破了嘴皮子,成功率就是不高。没办法,我只有骗,说在北方开馆子,招服务员,管吃管住还拿工资。这一招不灵就干脆刻公章,造证件,开皮包公司,招工人。渐渐地,我的骗胆越来越大,与兰州的孙大个子,银川的刘螃蟹,河南新乡的刁二娃都有了业务联系。我负责把招来的“货”运到约好的地方,交他们的“公司”就行了。
老威:你还是个跨省的人贩子团伙呢。喂,你这么卖力地为家乡人民做“好事”,就不怕遭报应?
钱贵宝:报应?哄鬼,封建主义那一套。当然,我们是乡巴佬,做媒的方式有时不太文明,比如,事先没征求女方的意见。但是乡下的旧风俗,也是成婚之前男女不见面,只有进了洞房,揭了盖头,才晓得对方是巫婆还是天仙。我父母那代人就这样过来的。
老威:四川警方组织了好多次解救被拐卖妇女的行动,群众都拍手称快,想必你已看过电视了吧?钱贵宝:当然,你们城里人是拍手称快,山里人就不晓得了。其实这边的女娃子到那边住过一年半载,习惯了,总会想法与家里通消息的,“失踪”只是一种说法罢了。从男方家里逃跑的只是个别人,而多数人是不会同自己的丈夫分开的。
老威:什么丈夫?没办法律手续,就叫非法同居。
钱贵宝:民间的规矩,吹吹打打,公开请了客就算夫妻了。
老威:你是法盲还是装糊涂?
钱贵宝:乡下人千百年都这样,背太阳过山,和尚的脑壳———无法。有法也用不着。
老威:这回用着了,你拐卖人口,应该判死刑吧?
钱贵宝:我主动坦白,从轻判了无期。
老威:在狱中学法吗?
钱贵宝:学。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我情愿多劳动,我祖祖辈辈都是劳动人民,懂的是祖宗的家法,至于国家的法,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后来又包产到户,再后来改革开放,经济建设。总之,一个天子一个法,我一个土老坎,恐怕懂不过来。劳改几年,天天都要学报纸,我增长了不少知识,也认罪服法……我哄人哄成习惯了,但愿坐牢能戒掉这种毒瘾。
———节选自《中国底层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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