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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没有奇石危崖、茂林修竹；我的家族不是名门望族，也没有出过达官贵人；但她风光旖旎、民风淳朴、勤劳善良。
坐落在衡阳县城西北20公里处一个叫油榨堂的屋场，便是我的老家，距今已有150余年历史。因开派太公有门做豆腐的绝活，特别是油炸豆腐，色鲜味美，深受十里八乡百姓的喜爱，故得此名。整个屋场依山傍水，坐北朝南；老太公大概懂得一些风水，那山虽横不成岭竖不成峰，但延绵起伏的山峦也可算是错落有致、别有洞天，并将整个屋场拥入怀中。春天，站在山巅一眼望去，那阡陌纵横的田野仿佛披上一层靓丽炫目的绿衣，花香阵阵、绿浪滚滚；那蜿蜒弯曲的乡间小道恰似玉带飘飘，犹如梦在延伸，相思着远方游子的孤独和寂寞。童年的我，常常晏坐山岗，遥望星空，闻醉花香、满目风光……
房屋是按四合院建造的，青砖黛瓦白墙，飞檐翘角。整个屋场不是太大，就几十间房，但设计独特，工艺精湛。屋与屋无缝对接，户与户几乎相通，并配有堂屋、厢房、作坊和天井，幽深的巷道、回廊将整个屋场连成一体。从东家走到西家，可以“天晴不晒、下雨不淋”。天井由青条石砌成，侧有排水暗道，连通每一个排污口，无论细雨濛濛，还是大雨滂沱，均能雨污分流，排泄自如。绝妙的设计和精深的建造工艺蕴涵先辈们的高超智慧和那血脉亲情永世延续的殷殷期盼。
房前有三口水塘，呈梯状并连成一串。一口用于排污兼灌溉农田，水面很宽，相当于一个小型水库，塘下的近百亩粮田均可旱涝保收。另外两口塘，较大的一口可供全屋场人饮用；小的便是生活用水了。那时候虽然没有提水设备，全靠人工用木桶把水挑到缸里，沉淀之后再用，我喝了十多年的塘水，现在还觉得回甘犹存，没有喝够。
老家屋场构成一个自然的生产队，10多户人家，近百号弟兄；里外非常整洁，大家也很讲究，家家户户除了自扫门前雪，还要管他瓦上霜。童年的记忆里，总觉得蔚蓝的天空如清水拭过，延绵的青山似仙境桃源，平静的水面能清澈见底，整个屋场就是一幅美丽的水墨山水长卷。
邻里和睦、相互帮衬是先辈立下的规矩和传统。过去，我们那个地方每到青黄不接时节难免会有个别家庭一时窘困，故借米、借油、借盐甚至借衣服等相互间腾挪的事情是常有的，还与不还也都不太在乎；甚至连哪家杀了头猪，也要把猪血和“杀猪菜”淆混煮一大锅，给每户送去一碗，让乡亲们尝尝鲜、解解馋。哪家办大事了，大家一起凑个份子并合力帮工；哪家遇到困难，大家皆能伸出援手予以资助；哪家闹了矛盾，大家都会围坐拢来帮助调和。记得很久以前的一个深夜，父母吵架且不可开交，父亲高声大调，母亲寻死觅活，我们兄妹在睡梦中均被惊醒，不懂事只会一个劲地哭，结果把全队的人都招来了，挤满一屋。满奶奶、大伯娘、三婶子你一言我一语，苦口婆心地疏导母亲；满爷爷、二伯父义正言辞地指出父亲的不对；直到天亮把母亲逗乐，与父亲言归于好，他们才渐渐离去。家乡的淳朴民风和族人的厚德仁义，常常使我感慨万千，温馨无比。
更温馨的事情要算过年了。过年有好吃的、能穿新衣服，还能与小伙伴们做游戏、放鞭炮。我们那个地方过年从腊月廿四一直要闹腾到正月十五。最热闹是正月初一，清早我们吃过早点，从头到脚换上一套全新的，跟随大人屁颠屁颠走家串户拜年，每到一处都要放鞭炮迎送，恭祝一些好话，还要吃点心，临别时总要塞上一把糖果，拜一串年口里手里兜里全都是满满的。之后全队的人都到堂屋集合，举行新春团拜。数张方桌拼成长条、几条板凳搁在两边，乡里管这叫摆条桌。条桌上堆满了各家各户送来的糖果、米酒、小吃，那里有我最爱吃的落花生、南瓜子、芝麻糖；还有火焙鱼、盐蛋、火爆猪肝、猪耳、鸡杂等等，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满屋大小济济一堂，站的站、坐的坐。随着年长的太公领头敬过祖宗、财神之后，每户派代表互致问候、互祝美好。至于讲些什么没太在意，我们小孩只顾盯着色味俱佳的美食，那扑鼻的香气，勾引着我们不由自主地流下了口水，不时用舌头舔舐着嘴唇；不等大人把话讲完，就不自觉地行动了，且左右开弓。曾记得有一回我左手抓一把落花生，右手抓一把南瓜子，还想去抓，父亲瞪了我一眼，我便把手缩了回来。这时年长的太公便说：“小孩子嘛，只要喜欢，尽管吃。”于是我又抓了一些糖果。团拜会散了，我的肚子鼓了，口袋也满了。多年以后的春节我还会惦记儿时乡下那开心惬意的年味。
还有一件开心程度不亚于过年的事情，那就是戏水。炎炎夏日的午后，波光粼粼的池塘便是孩子们戏水的好去处。蓝蓝的天空映在水塘，霎时，塘水染成了湛蓝湛蓝；云儿飘过池塘的头顶，顿时，化作片片思绪随水花飞散；孩子们在塘里捉鱼、摸螺蛳、游泳、打水仗，整个池塘成了开心的乐园、欢乐的海洋、怡情的世界。顽皮的小男孩光着屁股在水边追逐戏水；初学的则抱一只旧车内胎或木架，一丝不挂在浅水处游来游去；我们这些会游泳的孩子就会爬到车水的埠头上，赤身裸体往水里跳，跳水的姿势虽不那么优美，但溅起的串串水花也会引来孩子们的阵阵惊呼；水性好的还会扎个猛子，好远才会露出水面，吸口大气，接着便双臂左右击水双腿灵巧一蹬，就飘在水面了，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开心至极。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我在老家度过了快乐而又清苦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阔别快40年了。最近回家，却有一种“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唯有门前池塘水，春风不改旧时波”的淡淡忧伤。是啊！家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乡道加宽了，房屋长高了，乡亲腰包变鼓了。然而蛰伏在我心底那种田园牧歌般的乡景、纯朴真挚的乡情也像年味一样有些渐过渐淡了。这些改变，不仅仅是一两栋房屋，二三个景观，还有长久的家族记忆、原有的自然生态、破碎的世谊乡愁……
有诗人说过：“我渴望诗与远方，又觉故土难离。老家不仅仅是一栋房子，更是思念、依靠、挂牵。”有幸的是乡村振兴战略正在广袤的乡村沃野如火如荼地展开，那种渗入骨髓、刻进记忆的乡愁一定会和着改革的春风，助推美丽乡村的全面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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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 | 杨天兵
统筹 | 黄琪晨
文 | 凌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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