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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无疑是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最为着力刻画的人物之一。作者在描绘关羽这一人物形象的时候,对人物的刻画是全方位的。无论是义、智、勇,在全书中都是随处可见。而在这些情节中,关云长单刀赴会大概是其中最为精彩的篇章之一了。
这个故事出现在《三国演义》第六十六回里。为了使得这个故事更加精彩,作者在单刀赴会开始前,还特意设计了一系列的故事作为铺垫。先是孙权得知刘备已经夺得益州后,派遣诸葛瑾前往成都索还荆州,虽然刘备答应归还长沙、零陵、桂阳三郡,但是又被镇守荆州的关羽拒绝,诸葛瑾一无所获,只得灰头灰脸回到东吴。孙权闻讯大怒,大骂鲁肃,并逼着鲁肃设法夺得荆州。这些情节虽然着墨不多,却已经吊起了读者的胃口,预示着故事的发展会更加惊险刺激。
之后,鲁肃写信给关羽,邀请关羽前往路口赴会,并事前在周围进行埋伏,打算在索要不成便暗害关羽。关羽接到鲁肃相邀赴会的来信后,关平又对关羽说出了“鲁肃相邀,必无好意”的示警,马良也在一旁建议关羽不得轻往。对于鲁肃的阴谋,关羽一清二楚,但仍然然义无反顾,应邀赴约。双方见面后,鲁肃千方百计要求关羽归还荆州。关羽义正词严,对鲁肃进行驳斥;同时,关羽部将周仓此时也及时出现搅局。关羽佯装呵斥周仓,趁机一手提刀,一手挽住鲁肃,借口醉酒将鲁肃挟持到江边,使得之前埋伏在岸边的东吴将领们投鼠忌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关羽扬长而去。
这段情节确实精彩,受到很多点评家的高度赞赏。不过,在欣赏小说的描绘之余,读者也不仅要问:这个故事的真实性究竟如何呢?历史上真的发生过单刀赴会的故事吗?
在介绍历史的真相之前,我们有必要把这个时间发生在刘备与孙权之间的相互矛盾和所引发的冲突进行一个简单的介绍。
献帝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孙刘联军在赤壁打败曹操,从此初步奠定了三分天下的雏形。赤壁之战以后,刘备的势力得到了极大的扩张。刘备一方面趁着曹操新败的有利时机,迅速控制了荆州四郡,另一方面通过与刘璋的数年战争取得了益州的控制权。这使得孙权感到巨大的威胁。献帝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孙权派遣诸葛瑾前往成都,向刘备索要荆州三郡,遭到刘备断然拒绝。之后孙权又私自任命官员前往三郡赴任,这既是一种试探,同时也是一种威胁。不过,孙权的做法遭到了荆州守将关羽的强烈反击,孙权所任命的三郡官吏被关羽悉数驱逐。如此一来,双方的矛盾迅速升级、愈演愈烈。孙权命令吕蒙率军进攻刘备所属的长沙、桂阳、零陵等郡。刘备则亲自率领五万大军回到公安,并命令荆州的关羽统兵三万固守荆州。不料,吕蒙抢先从刘备手中夺得了上述三郡,获得了这场荆州之争的主动权。这也就意味着此时孙权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战略目的,而刘备只能在一旁干瞪眼了(不过,这段历史记载在《三国演义》中没有出现,作者有意将其忽略掉了。不仅如此,罗贯中还设计了刘备假意归还三郡而被关羽拒绝的情节)。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双方展开了一次谈判。这个故事出现在《三国志·鲁肃传》中。
作为东吴集团里连刘派的主要人物,鲁肃准备与关羽会谈,打算利用谈判的机会说服关羽。但是鲁肃手下的将领害怕发生意外,都劝说鲁肃不要主动邀约关羽。鲁肃说:“事已至此,最好的办法只能是开导和劝说关羽。”于是主动邀请关羽会面。见面的当天,双方在百步之外都有自己的军队压阵,参与谈判的将领和官员们则是单刀赴会。会面期间,鲁肃责备关羽不归还荆州三郡。鲁肃说:“当初刘备在荆州被曹操打得溃不成军,军队士气低落、人数稀少,而且打算远遁逃命。如果不是我们进行援助,你们怎么可能有今天的局面?当初我们可怜你们的处境,并给了你们容身的地方。但到了现在你们却恩将仇报,拒不归还当年我们借给你们的地盘。,而且还在鲸吞荆州的大片土地。这样连普通人都不忍心做的事情,你们的主公却能做出来。”关羽被鲁肃的话说得无言以对。
之后,刘备与孙权达成协议,双方以湘水为界分割荆州。长沙、江夏、桂阳以东归属孙权,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归属刘备。孙刘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才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从以上的历史记载分析,这场单刀会是鲁肃主动提出的。而在相会之前,感到紧张的是鲁肃手下的将领。在单刀会的过程之中,鲁肃也掌握了主动权,哑口无言的是关羽。这里还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小说中与关羽唱起二人转的周仓也并非历史的真实。这个人物在历史上纯属子虚乌有,是后来被创造出来的。
由此可见,历史上的单刀会与小说中的故事简直就是南辕北辙。在历史上的单刀会上,鲁肃才是真正的赢家。
既然历史上的单刀会与小说的情节有着如此大的差异,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来了:这个小说版的单刀会是不是小说家创造出来的呢?
答案也是否定的。在《三国演义》成书之前,关羽单刀赴会的故事已经流传很广了。这当然要归功于早期民间艺人。单刀会的故事经过他们的改造、加工,已经与历史真相相去甚远,占主动权的变成了关羽。鲁肃则变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丑。
元代著名戏剧家关汉卿的《关大王独赴单刀会》中,单刀会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该剧中鲁肃设下了圈套,引诱关羽中计。关羽将计就计,带着关平、周仓赴约。单刀会中,鲁肃向关羽索要荆州,关羽拔出宝剑,警告鲁肃。这场单刀会的结果,自然是鲁肃被关羽挟持,吓得魂不附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关羽安全离去。
除了杂剧之外,元代集民间艺人智慧之大全的《三国志平话》中,单刀会的情节也已经定型。不过,这里的故事情节则更加热闹。鲁肃邀请关羽赴单刀会,关羽轻弓短箭,善马熟人携剑,率五十余人,南赴鲁肃寨。东吴的将领们眼见关羽衣甲全无,腰悬单刀一口。心中凛然。而关羽视鲁肃从者三千军,有衣甲,众官皆挂护心镜,不以为意。酒席间,鲁肃意图谋害关羽的手段也很特别。这里不妨引用一段:
茶饭进酒,令军奏乐承应。其笛声不响三次。大夫高叫言:“宫商角徵羽!”又言羽不鸣,一连三次。关公大怒,捽住鲁肃。关公言曰:“贼将无事作宴,名曰‘单刀会’,令军人奏乐不鸣。尔言羽不鸣,今日交镜先破!”鲁肃伏地言道:“不敢。”关公免其性命,上马归荆州。
这个故事比起关汉卿的单刀会来,热闹了很多,但是合理性却差了不少。不过,从这两个故事当中也可以发现,最迟在元代,单刀会的故事就已经定型。这些早期创造到了罗贯中的手里,立刻变成了另外的一番景象。
《三国演义》中单刀会的故事,无论从设计、编排、合理性、艺术性方面,都比杂剧和平话要高明了很多。经过小说家的精心处理后,这个故事更加精彩、有趣。自宋、元以来就已经初具雏形的单刀会演变至此,算是完全定型了。虽然小说中的这个故事与历史的真相已经是面目全非,但从文学创作的角度分析,这样的改动是非常成功和必要的。当代著名《三国演义》研究学者沈伯俊先生认为:这一篇章集中刻画了关羽高傲自负,倜傥不群、有勇有谋、敢作敢当的性格。他那以匡扶汉家天下为己任的雄心壮志,他那坚持维护刘备集团利益、虽然不无狭隘但却十分忠贞的品格,他那随机应变、控制局势的本领,都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一篇章,使关羽这个《三国演义》武将形象系列中独一无二的英雄形象显得更加丰满和完整。从此,单刀赴会便成了千古传颂的壮举,成为人们敬仰和效法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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