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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徐平，跟老婆余露结婚5年，有个3岁的女儿，一家三口的小日子幸福美满。
可这一切，因我亲妹突然查出肝癌而彻底改变。
我妹刚26岁，她交往一年的男友听说这事后，带了两千块钱来看她，之后就再没来过。
妹妹没吵没闹，也不许我去找她男友，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第二天照样笑盈盈地面对大家。
她的肝癌是中期，爸妈明确表示，无论花多少钱，都要给她治病。尽最大可能，延长她的生命。
我支持爸妈的决定，我比我妹大5岁。从小到大，我都保护她，照顾她，我们兄妹感情特别好。
我妹是个特别好的姑娘，她乐观向上，温柔可爱，无私善良。我真的不知道，老天为什么如此残忍，竟让她得了这种病。
听了爸妈的话，余露当时没说什么。回家后却一直嘟囔，说二老把积蓄都花光了，以后养老生病，怎么办？
我说他们有医保和退休金，这个不用你担心。
我知道她的意思，怕爸妈花光了积蓄，回来需要钱时会找我们要。我妹得了这个病，她还在操心我爸妈的存款，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02
半年的治疗，花光了我妹和爸妈的积蓄。我跟余露商量，把我俩的存款取出来，给我妹看病。
余露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存款是彩礼、嫁妆还有礼金，不是咱俩一起赚的。现在又要还房贷，又要养女儿，拿钱给你妹看病，咱们一家人去喝西北风吗？”
我说那是我亲妹，我能见死不救吗？再说，我买婚房时首付不够，我妹借了10万给我，现在她病了，我不该出钱给她看病吗？
“我嫁谁也得给我准备婚房，我肯跟你一起还贷，已经仁至义尽了。再说，那10万块，你也还给你妹了。反正你要动咱家的存款，没门。”
余露的态度十分坚决，转天，我去看我妹，连直视她眼睛的勇气都没有。她瘦弱、憔悴，整个人没有精气神，却还是努力地对我微笑。
我真恨自己，是我这个当哥的没本事，拿不出钱来给我妹看病。
我妹跟我说，她准备放弃治疗，反正这个病也治不好，只能等死。与其花那么多钱，不如把钱留下来，以后给爸妈养老。她等不到伺候爸妈的那天，已是不孝至极，不能再让爸妈背账了。
我死死咬着嘴唇，才没有掉眼泪，我安慰我妹，让她别担心，我会想办法。
一从医院出来，我就哭了，我一边抹泪，一边走，路上行人都在看我，觉得我是个疯子。
他们不知道，我有多么舍不得我妹，我是多么恨自己的无能。
03
当天晚上，爸妈来到我家，说我买房的时候，他们出了二十万的首付。现在，他们想拿走这二十万，去给我妹看病。
我立刻点头表示同意，余露却抱着孩子又哭又闹，说我爸妈想逼死她们母女。还说我家不地道，骗婚，婚房就出了个首付，婚后还要往回拿。要是婚前说这些，她根本不会嫁给我。
我跟她解释，说我爸妈也是无奈，若不是我妹突然生病，他们根本不会要回这20万。
可余露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她表示家里没钱。但我知道，她有20万存款。
我真的气急了，说那我就卖掉婚房，首付是我的婚前财产，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余露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哭天抹泪，说我敢卖房，她就跟我离婚，还说癌症根本治不好，最后只能落个人财两空。
我爸无奈摇头，我妈直抹眼泪，最后爸妈说他们不要钱了，他们会自己想办法。
我把二老送到楼下，我爸嘱咐我好好过日子。我妈说余露也是心疼孩子，让我不要怨她。
爸妈真的太善良了，余露如此对他们，他们还在替她说话，替她着想。
那天，我在楼下坐了许久，第一次怀疑，我是不是娶错了人。
她能眼睁睁看着我亲妹去死，看着我年过半百的父母为难落泪，不就是钱吗？难道比亲情还要重要？
04
第二天，余露取了两万块给我，让我拿去给我妹。两万块，能管什么用？她真拿得出手！
我知道，我不可能在她这拿到钱，卖房也要经过她的允许。再说，卖房需要时间，我怕我妹等不了那么久。
我跟几个好哥们借了10万块，连同余露给的2万，一起给了我妹。
我说，哥对不住你，手里只有这些钱。你先用着，我再想办法，只一点，你要答应我，不许放弃治疗。
我妹哭着抱住我，她说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我愧对这句话，我愧对我妹！
为了我妹，我白天上班，晚上开滴滴，就为多赚点钱。
可一周后，爸妈告诉我，我妹不见了。她带走了常穿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不知所踪。她留了张字条，让我们不要找她，说她时日不多，只想到处走走看看。
我们给她打电话，始终关机，发微信，也没有回复。我们报了警，可警察说这不属于失踪案，无法立案。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妹妹联系我们，等她回来。
05
三个月后，我妹回来了。她更瘦了，腿比我胳膊还瘦一圈，风一吹随时会倒一样。
她笑得很开心，说去了很多一直想去的地方，看到了许多之前没见过的美景，吃到了许多没吃过的美食。她说谢谢我给她的那些钱，她看到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遗憾了。
当晚，我妹就晕倒了，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说已经全身扩散，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我妹说她不想住院，最后的一个月，她想在家安心陪父母。
我和爸妈在医院走廊抱头痛哭，我妹这么善良这么可爱，可我们救不了她，无论做什么，都救不回她。
我跟公司请了假，搬到爸妈家住。我只想在最后的这一个月时间，多陪陪我妹。
她瘦得皮包骨，肚子却特别大，里面都是积水。她常疼得死去活来，每当这时，她就死死咬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我说你叫吧，叫出来好受些。她摇头，再摇头，说不想让爸妈听见，怕他们难受。
我在眼泪落下之前，逃去了洗手间，一拳打在瓷砖上，这痛却比不上心间半分。我恨！我妹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带她走！为什么！
我妹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我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来越虚弱，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远。
06
我妹走了。无论我们怎么求上苍，无论我们多么不舍，她还是走了。
走之前，她拉着我的手，说我给她的12万，她只花了5万，剩下的钱在抽屉的银行卡里。
她说：“哥，这辈子，我还不上这笔钱，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妹，我再报答你的恩情。你别怨嫂子，好好跟她过日子，照顾好爸妈，这样，我在天上才能安心。”
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住点头，眼底鼻间酸得发痛。
我说：“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妹，下辈子，我一定努力赚钱，好好照顾你，让你做最幸福的妹妹。”
我妹对我笑，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小，眼睛渐渐合上。她的手从我手中滑出，我连抓了几次，都没抓到。眼看着她瘦弱苍白的手垂落在床沿，一颤一颤，肆意击打着我心。
我跪在床头，人生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这一刻，我真的愿意，拿一半寿命，换她复活。
我妹走后，我妈就病倒了，日夜哭泣，不肯吃饭。
我和我爸要照顾她，还要给我妹举行葬礼，情绪崩溃之余，身体更是吃不消。
余露把女儿放在娘家，来葬礼上帮忙，照顾我妈，可我全程都没跟她说话。
我妹比最初医生的预期早走了几个月。我知道，如果她当初继续治疗，就能多活几个月。
是余露不肯拿钱出来，是她不肯让我卖房，是她，夺走了我妹最后几个月的生命！
爸妈看到我对余露的态度，都劝我，说我妹生病与余露无关，这都是命。我妹已经走了，他们希望我好好的。
我口头上答应了爸妈，心里却始终过不去这个坎。办完葬礼之后，我以为我妹守期之名继续留在爸妈家，实则是我不想回家，也不想面对余露。
余露每天都会发微信给我，或是发宝宝的照片视频给我，我一遍遍看照片视频，却没有回她一个字。我不知道跟她说什么，我妹的事像一根刺扎在心上，拔不下去。
直到我妹七七过去，在爸妈的一再劝说下，我才不得不搬回家去。
07
回到家后，我就搬到了侧卧，我无法跟一个不肯救我妹的人同床共枕。
我俩虽是相亲认识的，但我曾经很喜欢她。可现在，我对她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每次看到她，想起的只有我妹痛苦的样子，爸妈痛哭的样子。
余露对我处处忍让，说让我想开些，人死不能复生。每当这时，我就会冷笑着怼她：“若不是你不肯拿钱出来给我妹治病，她现在还好好活着。”
“我不是不肯拿钱给她看病，而是……”
“够了，我不想听。”
每次她想解释，我都粗暴地打断她。我知道，她无论想说什么，都是在为她的冷漠辩解。
起初，她听到这句话，就走开，不再说什么。可日子长了，她就对我喊：“难道是我让你妹得病的吗？我不出钱给她看病，你就这样对我？”
她问我，谁没有私心？如果是她爸得病，我会毫无私心地拿钱出来给他看病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告诉她，如果当初岳父也在我们买婚房时支援了钱，那我会把这笔钱主动归还给他，并在我能力范围内，尽力筹备药费。
余露听完这话，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怀疑的神色，转身走了。我知道，她不信我说的话，但我说的都是实话。
08
我俩继续冷战，屋子就这么大，我俩经常会走个对脸，然后视而不见，各自走开。只有在女儿面前，我俩才会假装无事，假扮一对和气的父母。
我不会离婚，不想女儿这么小就失去完整的家庭。可我不知道怎么对余露好，好像对她好，就是背叛我妹一样。
有天，余露实在受不了了，她质问我：“不是我让你妹得了癌症，也不是我让她放弃治疗的。她没了，你凭什么把所有怨气都撒在我身上？”
我只是木木地看着她，没有说话。我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我就是不能接受。我怨她的冷漠，更恨我的无能。
某次，爸妈从女儿口中得知，我和余露这半年都在分房睡。我妈让我爸带女儿去楼下玩儿，然后把我俩叫到一起，问我们准备什么时候结束冷战。
余露哭了，说她也不想如此，每次想靠近我，或者跟我说说话，就被我漠然的态度推开。
她说我妹的去世，她也很难过。可她无力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只希望我能放下过去，好好跟她生活，不要让女儿被这件事影响。
提到女儿，我满心愧疚，她虽然小，但我和余露之间的矛盾，她却有所感觉。这半年来，她沉默了许多，做事小心翼翼，不敢调皮捣蛋，不敢肆意撒娇。
我妈也哭了，她说失去女儿，她和我爸已经很伤心了，不想看儿子儿媳继续这样下去，更不想看着孙女受苦。
她说她知道我失去我妹很痛，可我妹最后的愿望就是，让我和余露好好的，让我们好好照顾女儿，难道，我连她的遗愿都不顾了吗？
09
我送爸妈出去，我妈严肃地跟我说，从我的角度来看，余露不肯拿钱救我妹，是错的。可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她没做错任何事，只是在保全自己和女儿的利益。
爸妈说，失去妹妹他们也很伤心，但他们绝不会因此迁怒余露。恨不会让我妹回来，只能让活着的人痛苦，让家庭破裂。
爸妈走后，我想了许多许多，余露哄睡女儿后，来找我。
她拉住我的手，我想抽出，她却拉得更紧，颤声道：“徐平，你能听我说一次吗？就一次。”
我放弃挣扎，认命般地坐在椅子上，她蹲在我身旁，声音带着哭腔。
她上大四那年，岳母得了肺癌，中晚期。岳母想放弃治疗，她和岳父都不同意。积蓄花光了，岳父只能放弃，是她逼着岳父卖了房子，继续给岳母治病。
岳母多次要放弃治疗，她都以死相逼。岳母为了女儿，只得坚持，尽管每次治疗都很痛苦。可花了那么多钱，依旧没能留住岳母的生命，她去世前，无比悔恨，说都因为她，害得丈夫和女儿没了家。
“你知道吗？若不是当初我逼我妈治疗，她不会受那么多苦，更不会含恨而终。我那时，一心想要让妈妈活下去，想着就算花再多钱，只要让她多活几个月就好。却忘记了爸爸的状况，害得他晚年凄凉。”
“每次和我爸对视，我都在想，他有没有怪我当年的决定？我怕你重蹈覆辙，我好怕即便你卖了房子，也救不回妹妹。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流离失所，女儿也会怨你，你会一辈子生活在愧疚自责中！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却要好好活下去！”
余露几乎是喊着说完这些话，她真的压抑了太久太久，说完，她瘫软着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我知道岳母是癌症去世的，也知道为了给岳母治病，岳父卖了房子，现在一直租房住。他的大半退休金都交了房租，日子过得很紧巴。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怨余露，她卖房救岳母，却不肯卖房救我妹。我以为我妹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她才区别对待。我从不知道，她内心有这样的伤痛。
我跪在她身旁，抱住她，她在我怀里不住颤抖。
是我误会了她，是我从来不肯听她解释，是我把她想成了一个冷漠、在乎钱的自私鬼，是我把妹妹去世的伤痛一股脑地砸在她身上。
我不是一个好哥哥，更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那晚，余露哭累了，我扶着她上床睡觉。我妹去世后，这是我第一次，跟她同房而睡。
我们都曾失去过最亲最爱的人，若不是她拼命阻拦，现在，我们也要租房住，更无法给女儿一个好的教育、好的未来。是她，保住了我们这个家。
我握紧她的手：“对不起，我误解了你，以前的不开心，就让它过去吧，好吗？”
余露怔了一下，一下子扑到我怀里：“我以后会尽力对爸妈好，照顾他们，陪伴他们，以慰妹妹在天之灵。”
我紧紧回抱她，她本就娇小的身躯，在怀中更瘦更小。我知道，这段时间，她经受的煎熬折磨，并不比我少。
我和余露之间的疙瘩解开了，但我依旧陷在自责的漩涡里出不来。余露提议带我去看心理医生，这次，我没有拒绝。
心理咨询的过程中，我一直在哭，我觉得对不起我妹，都是我没本事赚钱，她才会这么早离开。
医生告诉我，因为有我，我妹才能在去世前看到那么多那么美的风景。因为有我陪在爸妈身边，她才能如此安心的离去。
在接受了三个月的心理治疗后，我的状态好了很多，也想开了很多事。
是时候，放下一切，开始新的生活了。
清明时，我们一家人去上坟。我看着墓碑上我妹微笑的照片，心中暗暗对她说：“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爸妈，照顾好女儿，和余露重新开始生活。我会永远记得你，记得你是我最亲最爱的妹妹。”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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