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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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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本舅舅
我何以叫他本舅舅，权因他的名字里含一个“本”字，又是母亲同父异母的兄长。自从母亲过河嫁给父亲后，本舅舅便是与我家隔河而望。
从我家晒坝下去，穿过田埂，跨过坍圮的河道，绕过一个叫“牛屎嘴”的土坳，就可以看见藏着本舅舅那几间破败屋子的大院落了。
房子低矮，房前屋后都是密匝匝的竹林，所以低矮的屋子里总是黑黢黢的，里面堆满了各种没用的杂物，走路总是需要格外小心。
本舅舅有一门手艺，用高粱杆做扫帚，遇上逢集就拿到街上去卖。除了太过老实本分，不善交际，本舅舅算是一个能干人。
1987年，我顶着计划生育生猛的劲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我的人生旅途。在我惊奇地看着这个崭新世界的同时，父母却忧心忡忡。几百元的超生罚款可是一笔巨款，家徒四壁的父母肯定是拿不出来的。这时候他们想到了年长的本舅舅还没有娶妻生子，就去和本舅舅商量，结果我就被父母打着“弟替哥生”的幌子名正言顺的在这个世界立足了。
由于这层关系，小时候我总是被邻里取笑，说我应该搬到本舅舅家去和他生活在一起。那时候我憋屈极了，我害怕去那几间乱石垒起来，用稻草排字封顶的低矮房子。但每年春节我依然会被母亲带到本舅舅家去坐上一会儿，这时本舅舅会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糖果或者饼干拿给我，我胆怯地不敢伸手，非要母亲接过来给我。
后来，本舅舅在街上带回来一个瘸腿的外省女人。当时母亲还去过本舅舅家，希望他们能凑合着过一辈子，彼此有个依靠。说不定还能生下个一儿半女，将来也好有人养老送终，母亲的愿望太过美好，美好的东西注定不能长久。只两天，那个瘸腿女人带着她的扭曲成蛇形的棍子，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村子。
或许本舅舅曾期许家里有个女人，让家有些家的样子。老天爷没有给本舅舅一个女人，却在隆冬的季节送来了一个女儿。
大雾隐藏了整个村子，婴儿的啼哭打破了村子的静穆，哭声是从村道旁的梧桐树下传来的。很快这里聚集起了村民，大家一面揣度着孩子的来历，一面为孩子的命运感到担忧。
这孩子最后被本舅舅抱回了家。可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怎么能照顾一个哇哇待哺的婴儿，于是本舅舅把这个孩子交到了一个远房亲戚手里。那家女人姓王，贤惠善良。
这个女孩跟本舅舅姓陈，取名一个露字，取路之意，意即路边上捡来的。孩子小时候基本上都是王姓女人带着，所以这个女孩也管她叫王妈。后来稍大些，便时常可以看见本舅舅在田地里干活，小女孩兀自在田埂地塄上玩耍。
女孩五六岁的时候，本舅舅查出了肺结核。鬼知道一个被老天抛弃和一个被父母抛弃的人过得是怎样的艰辛。
本舅舅的体力越来越差，母亲那时候常常抽出时间去帮本舅舅做一些农活，有时候也叫上我。肺结核传染，所以女孩大多时候随着她王妈生活了，本舅舅会时常去看望，买一些好吃的。
后来我随着远行的车轮到了东莞，又辗转四处，最后在浙江慈溪落脚。我清楚地记得在一个如常的清晨，我匆匆穿过曲折的巷子去上班，被几条放养的野狗一路吼叫，像是无端的指责和谩骂。在家的时候时常听母亲说畜比人同，狗是最通人性的，这反常的状态给我带来一种不详的预感。
下午下班后，我到公话超市给家里打了电话，我害怕我不详的预感被证实，所以我并不敢问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只是装作若无其事。母亲告诉我本舅舅死了。
当年本舅舅活着，我的出生才能名正言顺，如今本舅舅死了，那个小女孩却成了一个问题。母亲和本舅舅的一些亲邻安排了本舅舅的后事。陈露暂住在我家，王姓女人出抚养费。
如此勉强维持了三年后，最终不得不将陈露转送给了成都一家人抚养，再无联系。原因很粗砺，却很现实。王姓女人的家庭反对她继续抚养这个孩子，而且这种反对已经影响到了她家庭的和睦。我的父母考虑到我和哥哥将来要成家，不知道还要花多少钱，况且眼前已是债台高筑，即便母亲有意想要收养这个女儿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那样的情况下，给她寻一个好家庭或许是一个好的结局吧。这是我这些年一直自我安慰的良方，因为我当年也极力反对母亲收养这个在我家生活了三年的女孩。而当初收养这个女孩的男人曾在名义上收养了我。我该有多么的感恩戴德就有多么的忘恩负义。
如今，只是每年春节会去本舅舅的坟头烧些香蜡纸钱。曾经的那几间低矮的屋子已经用推土机夷为平地，房前屋后的竹林也已砍伐殆尽。无情的岁月把我当年幼小的脚步深深地掩盖起来，连同所有的背弃和不齿。
时间像一个老练的猎人，夜幕降临便开始杀生。黎明之前把一切收拾妥当，平静如初。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发生，一切都结束了。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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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朱鹰、邹开歧
主编：姚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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