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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作为一个有一个27岁孩子的“大龄中年人”,我要很臭屁的讲一句,我的职业本身就是一件成就感爆棚的事。 不是我的职业多么稀缺而难以想象,而是它是丰富而有趣的。你或许很难从一个经济学教师、一个幼教老师、一个律师、一个面塑手艺人找到共同点,对于我来说,我就是那个共同点。
98年的时候,机缘巧合我对法理产生了极大兴趣,并有幸获得了律师从业资格。那时候的我觉得这是值得兴奋和激动的。我意识到自己有了一个机会,用一种截然不同的身份耕作在全新的领域。我甚至已然着手准备向任职的学校请辞,怀揣着满心欣喜准备拥抱全新的自己,做一名全职律师。然而在某个周末,陪伴孩子玩橡皮泥的时候,熟悉的揉捏把我的记忆拉回到儿时,我于是模仿姥姥妈妈,开始动手自己制作面塑面团来替代动辄开裂的橡皮泥。揉捏间的满足感,不知不觉间展现于手指之上的神奇,让我着迷得像个孩子。我突然觉得,这或许并不是一个那么完美的决定。这时候的兴奋和成就感并非来源于事业本身,而在于在某个我所不熟知的领域,我超越了这个领域内的小部分人,拿到了希求的奖励。这并非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可以献身一生的“那件事”。
08年,我正式开始认真的承认自己是一个手艺人。98到08,短短十年,于我却是如纪元的改变。那次陪伴孩子玩耍,让我彻底迷上了“动手”这件事。我陆续尝试了布艺、结艺、剪纸甚至刺绣,无不经历了感兴趣、了解、动手、疯狂做到失去兴趣的过程。我发现每一个于我都并不值得交付余下时光的。我并不怀疑自己是否要继续,“动手”的魅力像是某个未知的神奇漩涡,时刻的吸引和牵动我不断的寻找,找到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我感觉自己就是为动手而生的。
某年年关的乡下老家,年味早早的透过细碎的家务渗透进心里,一家人跪坐在面板前,一边说笑一边卖力的揉搓着手里的面团,做着不同的花样。这对胶东农村算是件大事,过了腊月二十三总要恭恭谨谨的蒸上几锅饽饽(过年的饽饽只能叫饽饽),要斤两正好,要开口笑,要面皮光亮,要好看,要样样数数都有,老人总正经而神秘的悄声嘱咐说那是要献给祖宗老天爷吃的,务必要样样都好。每到这时候小孩子总会觉得莫名的有些紧张,连看向饽饽的时候都平添了几分虔诚的敬意。这大概就是传承吧,一辈一辈一点一滴的细细传下去。 做着手上的面花,听着母亲姊妹聊起小时候复杂花样的豆面灯,仿佛有条线,光亮的通过每个过年的场景,一路串起那些儿时。我突然想,老手艺的面花或许可以更丰富些吧。如此,我开始不断的搜集家里对这项老手艺的记忆,也慢慢的去网上学点不同家派的,如此,我开始不断地搜集家里对这项老手艺的记忆,也慢慢地去外地、上网络去寻找它的踪迹。渐渐地,手里的面人儿越来越精致,越来越精巧。 至今我仍记得在某个孩子假期归来的午后,我迫不及待的一一展示自己阶段的成果,在如愿获得孩子惊喜的赞美,心满意足的脱口而出“我想,我找到了自己愿意托付余生去深研的那件事”。我说出这样一句话,甚至我自己都愣住了。像是未经过我的喉咙,却的的确确是我说的。直到15年,我在这一件事上受到了业界更多的肯定,斩获了国内手艺人的最高奖——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
而后的每次展览,我收到了各种的赞叹和惊奇,鼓掌和肯定,最难忘记的却是一个流泪的老人。那时候市里的非遗体验中心成立,我作为一个手艺人被邀请参展。到晚上快散展的时候,一个老人缓慢却不犹豫的打着电话进来,边走边对着电话“找到了找到了…”。进了门先是扒在展柜窗上看了看,似乎是有些吃力,又慢慢在上衣的口袋里摸索出来一副花镜,细细擦了架在耳朵上。稍微拉高帽檐认认真真的看起来。也许是没这么细致的观察过来客,我从没见过谁花了这样长的时间去看一个面人儿。而老人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一个一个细细的看下去,竟是每个都认真的看完了。不时还会来回比较相邻的同题材面塑(获山花奖的金陵十二钗系列),看看立在面塑旁边的作品名,点点头轻声的念句“是她是她”。看完后转头向我“这是…你做的?”,我点头答是。老人放心的又点点头,“做得好”。老人回头又看了几个,踌躇了会儿又张嘴“孩子多大啦?喜欢这个么”。虽然摸不太着头脑,但也老实的答说孩子都二十七了,偶尔会跟着做点面塑,自己挺喜欢的。老人看起来有些高兴,语调轻快了许多,有些唐突的忽的拉起我的手拍拍“喜欢好,喜欢好。老祖宗的东西一定要传下去啊”。尾音有些颤抖,说不上来激动还是什么。许是拉着的时候稍稍用了些力,老人的手很厚实有力,有岁月留下的粗糙,有老人家独有的温暖。后来老人又拉着我聊了很久,具体聊了什么并不太记得了,唯独老人手上的触感和那句咬字想起来有些重的“一定要传下去啊”深深的留在了心里。传下去啊,传下去。
我做了这样一件事,值得传下去,一定要传下去。 我是一个明明可以好好教经济学却偏偏要去教幼教老师们儿童手工教育,没事还要做做民事纠纷代理的面塑手艺人。这本身就是一件让我成就感爆棚的事情,而那个老人手掌相握的瞬间让我发自肺腑得觉得这件成就感爆棚的事,如此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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