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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咖啡店里听到邻座一个小女孩特骄傲的对旁边的人说：“我长得像我妈！”并且连续重复了三遍，那种兴奋和骄傲劲儿，让我不禁微笑起来。
我好奇的抬头看过去，想看看这个让小姑娘引以为傲的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非常普通，至少从外表上看，长相和气质并不如何出色，跟我平日里见到过的绝大多数普通的中年女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恍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时期，以跟自己的母亲相像为荣。
没过几天，我与老友相会，闲谈间她突然端详我一会儿，然后说：“我发现，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妈妈了。”
那一瞬间，我仔细回想一下自己的妈妈，突然感到有点儿可怕，然后确定了一件事：我绝不要成为我妈这样的女人。
01
有件事我从小看在眼里，那时候年岁小尚且不懂，长大后想起方觉出其中意味。
8岁那年，家里承包的土地被人占用，请了村领导多番调解后仍要不回来，大舅舅便建议家里”打官司“解决。
老百姓向来不爱跟”官家“打交道，”打官司“这种事对九十年代的农村人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
那时我在上小学，记忆里印象很深刻的是，有一段时间家里总有不认识的人来吃饭喝酒，几个大人围坐在一起，一谈就是一整天。
我妈操持完饭菜之后，也会坐到席上参与讨论，接着之后的几天，便忙着跑这跑那，请人写诉状、跑法院、托人情、找领导。
前后约一年的时间里，这些事全靠我妈一个人在做，而我爸，他觉得陪着领导们喝酒谈话，是其中最幸苦的部分，是最“大”的功绩，我妈做的那些不过都是小事情。
直到现在，我偶尔还会听到舅舅、表哥们念叨：”当年那么大的事，就没见姑爷出过面，要他这个男人有什么用？“
后来我问过我妈：“为什么不让我爸出面，他不是自诩‘一家之主’吗？”
我妈说：“他不愿去，我有什么办法？”
是啊，我妈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摊上了一个没担当的男人，女人只好自己挑起重担。
02
这几年，每次我哥跟我爸吵架，我爸就会转头来骂我妈：“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然后我妈便委屈的打电话给我们兄妹哭诉，说我爸在家发脾气，叫我哥听我爸的话，又叫我劝劝我爸。
次数多了以后，我一听我妈以”你爸说“的句式开头就有些火大，我问她：“先别管我爸怎么说，你真的觉得是我们的错吗？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不是觉得你们错了，是你爸说如何如何……”
“他是你丈夫，又不是你领导，何必这样讨好他？”
我妈说：”你爸会生气。“
我不懂我妈为什么特别害怕我爸生气，不知情的乍一听，还以为我爸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家暴惯犯。
我妈只是习惯了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
我对她常有种“怒其不争“之感，我觉得她明明在外是个冲锋陷阵的将士，对着我爸时，却甘愿变成唯唯诺诺的附庸。
03
我爸从不下厨房，哪怕有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吃饭，我和我妈都要给他准备好饭菜才能出门。
我有一回很不服气，说他这么大个人，自己要吃饭还不能动手吗？
我妈悄声说：“他饿了会发脾气！”
“就让他发脾气又能怎样？他自己宁愿饿着都不愿动手下回厨房还有理了，惯的他！”
“女人嘛，不就是做这些事儿的吗！”
“可你不只做了女人该做的事，你连男人该做的事儿都做了！”
我妈：“你没嫁人不知道，一个家里不能两个人都硬挺着，否则这个家支撑不下去。”
我妈就是那个永远退让、永远妥协的人，她选择接受这所谓的女人的“宿命”。
04
只要她的付出能得到那么一点的认同，她便觉得”值了“。
这几年家里境况好了许多，村里渐渐有了些不好的风气，有人开我爸玩笑说：“要不要带个新嫂子回来？”
我爸说：“想到你嫂子陪我一起挨了这么多年苦日子，便觉得不能辜负她。“听这语气，仿佛心里已经想过无数遍了，只是最终没有行动，便觉得自己简直是大大的有良心，怪自豪的。
我妈听了却很是感动，说：“只要他还有这点儿良心，我这辈子就算值了。”
我心里暗暗嗤之以鼻，说得好像我爸真的多么优秀一样，似乎离开我妈，有大把女人等着他挑似的。
事实上我一直觉得我爸配不上我妈，哪怕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人打听我妈是不是单身，而离开我妈，我爸一定很难再找到一个这样能干、愿意任劳任怨“伺候”他的女人。
我妈从不会去想另外一种可能，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或许也值得更好的。
05
我有时候真挺想不通的，我妈嫁给我爸到底图什么呢？或者应该说，当年外公外婆是怎么看中我爸的？这真是一个不解之谜。
论家境，当年我妈家里兄弟姐妹众多，她是最小的一个，哥哥姐姐都已经结婚，大哥大嫂都是教师编制。而我爸家是整个村里最穷、最让人看不起的那一类人家。
论长相，直到现在我妈55岁了，跟我爸一起走出去人家还会悄声问我表姐：”你姑妈这样的人才（方言里“人才”指样貌），怎么会嫁给你姑爹的？”
我也问过我妈这个问题。
我妈说：“那时候哪里知道啊？你外婆叫我嫁我就嫁了。”
我爸妈那一代的夫妻，不讲爱情这种飘渺的东西，最初有的只是青涩懵懂的磕磕绊绊，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后，便是妥协、退让，和儿女、责任。
我那勤劳的老妈，年少时听父母的话，结婚后听丈夫的话，年老了听儿女的话，可能这一辈子也没真正发出过属于自己的声音。
06
如今爸妈都已经年过半百，我感觉我爸这些年有些“飘”了，他渐渐在跟我妈的争吵中用到一些带鄙视意味的字眼，类似“你这样……的女人”。
我们兄妹俩很为我妈不平，我哥甚至说过“过不下去就离婚”这样的话。
我妈却说：“你爸还是有很多优点的，为人踏实，能吃苦耐劳，更没有在外面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相扶半生，也许是我不懂的他们独有的感情，也许是我没有足够了解他们之间的全部。
我爸的确够踏实的，勤俭节约、不抽烟不喝酒、不嫖不赌不打老婆，他只是思想上有些大男子主义、行为上有些懦弱没担当，他只是跟大多数别的男人一样，有点儿懒、有点儿好面儿。
但是，他对我妈的态度里却缺少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尊重。
一个女人在婚姻里可以没有爱情，但绝不能没有尊重。
07
我哥带了女朋友回家，我妈觉得她太懒了，日上三竿还在睡懒觉。
我说：“你儿子也还在睡呢，有什么立场嫌弃人家啊？”
“你哥昨晚两点多才回来的，她却11点就回房间了，这能比吗？”
“您可得了吧！我哥两点多回来纯粹是因为自己要去打麻将，他的懒觉并不比人家的懒觉更有价值些。再说又没什么事儿干，你要人家早早起来干吗呀？”
“没事干也要起床呀！谁家媳妇儿大早上睡懒觉的？”
我妈嫌弃我哥女朋友干活不利索，耷拉着脸悄悄跟我念叨。
我说你可以教教她嘛，就算心里不满意，也别当面给人家脸色看。
我妈：“这点事儿还要我教？我不垮脸她怎么知道我不满意？”
我觉得她对人家女孩未免太苛刻了些，便劝她：“你想你的女儿我，以后也会嫁人，如果我婆婆也这样挑剔我，你会不会难过？这样想一下能不能对你儿媳妇宽容一点儿？”
我妈坚定的说：“你这么勤快，样样都好，谁能挑剔你！”
做母亲的偏心自己的孩子无可厚非，我很感谢母亲这样偏爱我。
但她没意识到：未来婆婆眼里的我，很可能跟现在她眼里的儿媳妇并没有什么不同。
当一个母亲变成婆婆的时候，也可能是她的“阴暗面”被无限放大的时候。
你或许会发现，那个温柔慈爱，甚至有些软弱的母亲，原来可以如此强悍、无理、甚至刻薄。
08
母亲就像是女儿的一面镜子，随着长大过程中自我意识的觉醒，知识体系、眼界修养等不断地扩展延伸，我们懂得的东西越来越多，然后就不由自主的选择去走近她，或是远离她。
我没资格去评判母亲走过的这大半生。
身为女儿我感激于她的爱和付出，但同时也告诉自己：将来的我，绝不要成为她这样的女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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