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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咯咯咯——”
“咯咯咯——”
“哈哈哈——”
“哈哈哈——”
人声混杂着鸡鸣声，在清晨的六点钟，打破一切的宁静。
“我昨天买了白菜，十块钱！现在一百块都不经花了。”
“那可不是！经济形势不好，手工活也接不到。”
“你家老李会赚钱，你啊，就安心在家享福！”
“哈哈哈，哪里会赚钱！再说，我糙人一个，就是个干活的命……”
牛金花跟隔壁赵婶几乎每天清晨都会上演这么一出大戏，唧唧复唧唧，吵得大家伙都睡不好觉。
李希蒙上被子，堵上耳朵，想屏蔽这烦人的噪音，却没有丝毫的效果。
她气得抱紧身边的皮卡丘玩偶，直奔李学福房间，把满肚的怒气化为撒娇说：“爸，你快管管你媳妇，嗓门也太大了吧。”
李学福被吵得也有点睡不着，被女儿这么一喊，相当无奈地回应：“我也没办法。你就忍忍吧，过几天你就去别的城市上班了，你爸我一年365天，都是这状态。”
说完这话，李学福叹了口气，当初认识牛金花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温柔贤惠、小鸟依人的，怎么一晃25年过去了，越活越像个菜市场大妈。
爸爸都束手无策，就更别说她了，只好悻悻地回到房间，拿出耳机，播放音乐，把声音调到最大。
慢慢地，重新进入睡梦中。
“李希，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李希，听见没，起来吃早饭了。”
李希晕眩眩地掏出手机查看时间，清晨七点钟，她烦躁地加大耳机音量，当做没听到。
牛金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继续扯着大嗓门，喊得镇上的左邻右舍都听见了。
李希猛地想到从小到大，总有孩子模仿牛金花喊她，于是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直奔楼下。
牛金花一边给她盛粥，一边怪声怪调地数落她：“你天天这么睡懒觉，下周去下班能起得来啊？”
“能！现在不是还没开始上班，你为什么不能让我睡会懒觉啊？”
“早睡早起身体好，天天睡到十一二点，像什么样！”
“那你早上能不能别大声喧哗，整条巷子都回荡着你和赵婶的声音。”
“胡说八道！这哪里算大声？”
“好好好，不大声，反正你以后早上别在那聊天，严重扰民。”
“我们又没有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扰什么民？”
李希突然理解爸爸说得没办法是什么意思了，你永远没有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她永远有理由带跑偏你想要表达的重点。
现在的牛金花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2
“妈，我下午跟表姐去逛街，她说我现在是上班族了，该添置几套新衣！”李希决定不跟妈妈扯那些道理，说点正事。
“去哪里逛啊？有钱吗？”
“市西城那边不是新开了一家商场吗？我们上那去！”
“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刚巧我的衣服也旧了。”
李希并不想跟妈妈牛金花一起去逛街，她太熟悉妈妈的秉性了，除了让自己丢脸，不会有其他的惊喜。
于是，掩盖着自己的用意说：“逛街挺累的，要不我给你买回来吧！”
“你妈难得出门，累什么累！”
牛金花看不出李希的小心思，她只是偶尔也想出去走走，跟年轻人套套近乎。
表姐张芸小有资产，当年在东城摆地摊的时候，被供货商骗走了全副家产，牛金花一话不说，就把钱借给了自己的外甥女。
后来张芸靠着自身实力以及敏锐的网感，在网上开店，越开越红火，现在也是当地有名的小富婆。
“姨，看中什么就说，我给你买！”
牛金花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说：“那哪成，姨有钱，自己买单就成了。”
牛金花的价值观、世界观，永远跟李希不在一条相交线上，她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嫌弃，但是牛金花并没有察觉。
服装店里，李希和张芸在试衣间换衣服，只听见外面传来牛金花的大嗓门。
“这么薄的衣服，要800元，能便宜点吗？”
“美女，你们这的衣服太贵了，样式也不好看，布料也一般。”
“小希，听说网上的衣服便宜，你要不要拍一下照片，去网上看看价格……”
李希见她一直在咋咋呼呼，放弃正准备试的衣服，拉着妈妈到了一旁，教育道：“妈，你要是不满意就默默在心里说一遍，不要当众说出来，多尴尬！再说了，不满意就别买了，你跟销售员扯这干嘛，丢人的很。”
牛金花被李希教育得有些不服气，说：“不满意就说，有什么不能说的？”
“反正你别说，这里又不是菜市场。”
牛金花望着李希生气的背影，决定还是不要随便瞎说了。
鞋子专柜里，刚刚吃了一顿教训的牛金花，默默地转了一圈，拿起一双漂亮的高跟鞋，第一时间寻找标价。
在看见明晃晃的价格之后，她忍不住“滋”了一声，一时间没控制好力度，“放”鞋变成了“扔”鞋。
一声巨响，震惊了销售员，赶忙过来查看。
张芸赶紧说：“这双鞋看着挺漂亮的，挺适合姨的，要不就这双吧。”
牛金花说：“别别别，我一个糙人，穿那么好的鞋做什么？”
张芸费尽口舌，最后说了一句：“姨，就当我提前给你买的生日礼物。”
终于把牛金花说动了，半推半就地说：“还是小芸好，姨怎么好意思啊？”
李希不喜欢这样，她正准备冲到表姐前去结账的时候，被牛金花拦住，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只好打退堂鼓。
用餐结束后，李希趁大家不注意之际，抢先到柜台上结账。牛金花立马跟过去，看了一眼账单上的数字，压低了嗓子，说：“让小芸来就成，你还没赚钱呢，结什么账？”
“那你来！”
“你表姐有钱，不需要你在这充什么大头！”
牛金花仍旧在后头喋喋不休，说：“就你兼职赚的那点钱，一下子就造没了。”
牛金花不觉自己有什么错误，从前小芸困难时，她也是如此帮忙的。
只是牛金花忘了，帮助可以，要掌握分寸！
3
“这十几年，姨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张芸在牛金花去上厕所期间，这么跟李希说的。
张芸说，在她有记忆以来，姨每回从大城市打工回来，都会给她带漂亮的礼物，帮她绑麻花辫，带她去田里河里玩耍。
每回她因为考试差被妈妈追着大骂的时候，姨总是挡在前面，阻止姐姐。
然后把她抱在怀里，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来，轻声细语地说：“小芸，没关系，这次考不好，下回咱努力就成了。”说着，用纸巾擦拭她的小花脸。
“我也觉得我妈不一样了，越来越烦人了。”李希说这话，同样是真实而自然的情感流露。
牛金花出来的时候，看见两姐妹有说有笑的，还故意问了一句：“说我坏话呢！”
一坐上出租车，牛金花便脱了拖鞋，一只脚往座位上一放，豪放地喝着水。
李希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司机大叔抢先了一步，说：“不好意思客人，麻烦不要把脚抬起来，我待会还有客人。”
李希重重地拍了一下牛金花，示意她注意文明礼貌，牛金花从女儿眼神里，看到很多的鄙视，赶紧放下脚，道歉着说：“不好意思，真抱歉。”
回到家，李希就冲牛金花发火，吼道：“就说不要跟你去了，跟你说过无数遍了，要注意素质，怎么就说不听呢？”
牛金花憨憨一笑说：“习惯了，一时半会没改过来。”
“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又小气又势利，也不注意形象。”
李希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望了望牛金花身上红配绿的装扮，穿着一双不合时宜的鞋，背着一个十分老旧的奶奶包，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离以前那个温柔贤惠的妈妈，相去甚远，竟然莫名有点惋惜。
是啊，牛金花确实变了！
李雪福是李家的老小，一家两兄弟就住在邻里，难免会有摩擦，今天为了这颗菜明天为了那只鸡。
嫂子泼辣势利，每次牛金花都处于下风，总会偷偷地把自家的东西往牛金花家挪，抢占那一分两分的地，还偷偷地告诉自家孩子说：“别跟你婶打招呼，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时的牛金花单纯，不愿意挑起事端，总是告诉李希说：“这是大人间的矛盾，跟你一个小孩子无关，该有礼貌的时候就要有礼貌。”
家里有什么东西，总是开心地跟邻居分享，一点也不像现在这样，抠抠搜搜的。
李希年纪虽小，但是她懂牛金花的用意。这个世界上，善意才是最美的。
李希越想越生气，便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一跟爸爸吐槽了，李学福皱着眉头搭腔道：“要不然我不喜欢跟你妈出去，整天提着个大嗓门在巷子里喊，都快出名。上次说给我朋友送箱牛奶，非得拆开，八瓶去送人，八瓶自己留着。整盒去送人，不体面点吗？你现在啊，是越来越抠门了。”
牛金花本来没打算生气的，但是被这对父女的言论彻底激怒了，她又扯着嗓子喊道：“对对对，是我变了，跟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细细一想，结婚25年，到底是谁把一个曾经单纯的小姑娘，变成如今斤斤计较的家庭主妇？
而又是谁，埋葬了别人的青春，却还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嘭”的一声，牛金花关上了房门，上锁。
瞬间泪水如倾盆大雨般落下，她已经好多年不流泪了，但是这一刻，非流不可。
4
泪水浸湿了枕头被套，牛金花想起25年前那个喜庆的日子，她是抱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希望，嫁到李家村的。
那时，她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温柔贤惠，善解人意。
李学福外出打工，她一个人撑起这个家。
一个80斤不到的瘦弱的女子，挑着两个水桶摇摇晃晃地走在了地里田间。
顶着烈日炎炎，日出开始耕作，日落则做手工。
一个人带着孩子，白天哭夜晚闹，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憔悴不已，却不曾有半分的怨言。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抱着这种“从夫”的思想，她默默地承受着本该不应该承受的一切。
抱着家和万事兴的态度，她一步又一步地退让。就连外人都直夸老李家的小儿媳：“这孩子真不错。”
可是这样忍隐退让的局面，没过多久便维持不下去了，因为一串串的事情。
大嫂的孩子比她的早生半年，一直霸占着婆婆。
有一回婆婆见她边摇着摇篮，边打着瞌睡，有些于心不忍，说：“金花，你去睡会吧，我帮你看着。”
没过一会，牛金花在迷迷糊糊中听见嫂子在喊：“妈，小立醒了，快过来。”
“等会，我看会小希。”
“妈，小立拉臭臭了，我不知道怎么弄，满身都是。”
“这点小事都不会弄。”婆婆边骂骂咧咧边起身，留下李希一个人在摇篮中。
牛金花只好起身，她知道婆婆这一去，怕是脱不了身了。不管大嫂是有意或无意的，她还是觉得世态炎凉。心胸狭窄的人儿，就会在这种小事上寸利不让。
后来牛金花终于知道大嫂为什么处处挤兑她了？原来公公在地里有块丰饶的地，本来在大哥结婚时就说好了，两间新屋一人一间，老屋给大的，土地给小的。
大嫂寻思来寻思去，老屋那边地段不好，都是一间间摇摇欲坠的破房子，早就被村里人抛弃了，实在没什么价值。还是土地好，种种蔬果，还能卖钱。
于是，便开始想方设法达到目的。
除了打压牛金花，她还成天跑到公公婆婆那里哭穷，说老公赚不到钱，小立营养不良，家里揭不开锅。
老头老太疼大儿子更疼大孙子，于是不加商量，以“谁困难就支援谁”的理由，把新地给了大嫂一家。
牛金花原本觉得不用在意大嫂的这点小伎俩，因为说好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
直到那天清晨，她看见大嫂在那块新地上播撒种子，那一瞬间她才明白过来，没有白纸黑字做凭证，什么都可以变。
大嫂还一脸得意地说：“金花，等收成了，送你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短短的一句话，显得格外刺耳。
牛金花赶紧跑回来跟李学福报告头条新闻，却迎来老公的一脸不以为然，说：“你那么计较干嘛！兄弟之间，没必要为了一点地，撕破脸。他要，就给他吧！”
“可是这本来就是我们的。”
“算了吧，靠自己双手挣来的，才叫本事。”
牛金花觉得自己不是争那块地，而是争一口气，她开始明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既然老公婆家都靠不住，那么只能自己强大起来了。
后来有一次，牛金花扔洗菜水的时候，水顺着地势流向了大嫂家。
大嫂竟然直接舀了一盆清水，泼向了牛金花家，一时间地面一片湿漉漉，还装作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年纪大了，看不清道。”
牛金花不再像以前那样，笑笑了事，直接舀了一大盆水，往大嫂身上泼，学着她的样子，说：“不好意思，没注意到你在我家门口。”
于是，两人的矛盾升级，直接上演泼水大战。
她开始整日整日地跟大伯母吵架，为了一小小块地方的归属权，两个人大动干戈，拳脚相向，引得邻里左右争相围观。
连婆婆都出动，涨红了脸，暴起了青筋，大骂：“真是家门不幸，娶了你们这两个女人进门。”
牛金花不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牛金花，她扯着大嗓门大喊：“嫁给你们这一家，才是我最大的不幸。”
5
婆婆说：“这个小儿媳真是不孝顺，从来不顾及我这个老人家，嫁进门的时候挺乖巧，怎么就变成这副样子？”
牛金花对待婆婆的态度，确实发生了180度大转弯。不为什么，只因为她觉得老人家偏心。
婆婆一边说着小儿媳的坏话，一边又把好吃的好用的都紧着大儿子一家。
因为从小大儿子就乖巧听话，小儿子李学福打架斗殴，没少给她惹事。
如果她的一碗水不能够端正，牛金花觉得自己凭什么不偏不倚？
以前没嫁人的时候，她总觉得怎么会有人跟自己的婆婆闹掰，作为小辈的不是应该让着长辈吗？
但是现在，她明白了，都是人，都受不得委屈。
每次吃大餐，李学福让李希去邀请奶奶来吃饭，牛金花总强势地挡在前边，说：“请什么请，她在你大哥家吃不是挺好的？你每个月又不是没有孝顺她？”
李学福摇摇头，给李希使了个眼色，意思就是——别管你妈，快去！
牛金花扔下围裙说：“那你们一家好好团聚，我回娘家。”
然后就跟李学福爆发一场大争吵，直到对方屈服为止。不知前因后果李希挺恨牛金花，总把一个本该欢喜的聚会搞得不欢而散。
李学福说：“牛金花，你怎么越来越尖酸刻薄、小气抠搜？”
牛金花觉得这个世上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就是李学福。
当年他在外打拼，家里全靠牛金花，别人家的水管灌从自家田地上经过，把菜苗都泡死了。
她要是学不会坚强的样子，哪里来的立足之地！
老公赚不到钱，偏偏她又是个倔强的女人，学不会像嫂子一样，天天跑老人家面前哭穷喊穷的，所有的一切只能自己承受。
如果不扣着那一分两分钱，能有今天这样有条不紊的生活。
李希说：“妈，你变了，小时候你都不这样？”
牛金花想告诉女儿，等你嫁人之后就知道了，人早晚都会变。
她年轻的时候，爱美爱自由，大方得体，喜欢漂亮的衣服包包。
只是后来有了家有了孩子，不得不节衣缩食，踏踏实实过日子。
牛金花此时躺在床上，她也怀念那个曾经的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对不对，可是即便错了，也不应该由她一个人来承担错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肚子咕噜咕噜直叫。
在客厅里窃窃私语的父女，正在为自己的行为想方设法。
“我妈咋这样，明明自己错了，还不承认。”
“她这人一辈子都这样，永远都是理他娘，一有不高兴的，就跟你闹跟你吵。”
“就是啊，到头来还得你哄着她。怎么办啊？总不能让我妈就这样一直闹着脾气。”
“你去道个歉就成了，你妈那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父女俩依旧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只是觉得以和为贵，所以最先低了头。
一门之隔，牛金花脸上还淌着泪痕，只有李希在门口进行道歉：“妈，我错了，不应该那么说你。”
李学福不轻易把道歉说出口，他坐在客厅喝茶，负责分享胜利果实。
李希看着爸爸大男子主义的样子，突然有点理解牛金花的委屈。
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爸爸是自己敌人还是友人。
相处二十多年的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牛金花果然破涕为笑，乐呵呵地离开房间做饭去了。
有人说，将喜怒哀乐都表达在脸上的人，都单纯，没有坏心眼。牛金花就是这么一个人，看似泼辣蛮不讲理，实则单纯。
她拼了命地用盔甲保护自己，最终还是藏不住那个善良的灵魂。
6
牛金花正在水果商吵架，对方欺人太甚，知道果农销路不好，拼命压价。
她必须不让，撸起袖子就抢占人群的正前方位置，扯着嗓子讨价还价。
李希拎着行李箱来道别的时候，牛金花顾不上她，匆忙说了句：“工作了就要努力认真，不要让老板嫌弃，去吧。”
嘱咐完立马转身吼着：“不卖不卖，你这么不厚道，给多少钱都不卖！”
她沉浸在正义的追逐之中，丝毫察觉不到李希的情绪变化。
李学福不愿意充当先锋，捍卫大家伙的利益，那就由她来。
只要是对的事，她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包括女儿的。
李希工作之后第一次回家，带了很多好吃，正当她想拿点去给亲人们时，牛金花用犀利的眼光看了她一眼，说：“别多事！”
然后过了几秒钟后，她把一袋饼干拆开，拿出一半，装在了两个塑料袋，递给了李希，让她拿出给爷爷和大伯母。
李希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偷偷地准备了一个大红包给爷爷奶奶。
一进门，奶奶就拉着她吐槽：“没有见过像你妈这样的人……”李希听着有些不适应，提早走了。
没过多久，牛金花得知了红包的事，冲着李希大发雷霆，说：“你爷爷奶奶把所有好东西都搬给你大伯家，你给他们钱干嘛，最后不都流到别人田。”
李希不愿意听她几十年如一日的重复碎叨叨，找了个借口，也溜了。
牛金花烧上开水，静静地听着水滚开的声音，以掩盖心碎的巨响。没有人理解她，没有人支持她，在老公和孩子眼里，自己就是个坏心眼的媳妇。
李希越来越不愿意回家了，李学福在电话中描述的牛金花，更年期越发严重了。
她会为了一棵青菜被邻居家的鸡啄了，在哪里跟别人吵半天，似乎要把一辈子的恩怨都发泄在一只鸡上。
牛金花开始要求李希上缴工资的60%，给出的理由是：“我养你这么大，跟你要点钱，天经地义。我不要你也得给，我要你更得改。”
牛金花彻底变了样了，让人措手不及，只好避而远之。
7
大哥倒了，因为突然的身体强烈不适倒了，需要一大笔的手术费。李学福在医院外的走廊走来走去，还是决定给牛金花打电话。
“大哥的治疗方案出来了，一切都很好地进行着。”
“那真是谢谢老天爷保佑。”
“就是，就是需要一大笔钱。大哥家可能一时半会，拿不出来……”
“这种事拿去用，不问我。”
牛金花说完这句话，霸气地挂掉了电话。
她没有犹豫，因为她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在心里真正记恨过谁，只是想争一口气，所以才用坚韧的盔甲把自己武装起来。
李希嫁人了，牛金花把这么多年帮她积蓄下来的钱，都一一还给了她。
她说：“嫁了人，就要懂事点，不要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的。妈之前跟你要钱，也是怕你乱花，花没了。现在你嫁人，这些钱你就好好留着。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用挂念我和你爸，我们都挺好的。”
李希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连着发生两件事，让她彻底对牛金花改观了。
她忽然想起有一次，她把沙子扔进了小男孩的眼睛里。大人拉着哭肿了眼的男孩，来到她家投诉告状。“有没有点教养，要是把我孩子的眼睛弄瞎了，你赔得起吗？”
“对不起，对不起，李希不懂事，我一定好好教育她。”
“有其父必有其子，看她爸爸年轻时那个痞子，就能看出这孩子，奖励啊好不到哪里去！”
牛金花攥紧了拳头，一改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形象，把李希推到最前方，指了指她脸上的伤疤，说：“那这道疤痕怎么算？女孩子的脸多重要，小孩不懂，大人不知道吗？打女孩的男孩，长大了能是个男人吗？”
当时周围的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强大气场吓住，骂骂咧咧地退场了，这事也就过去。
也许是那个时候，牛金花才慢慢变成了现在的牛金花的吧。
李希突然有些后悔，不该那样厌烦妈妈牛金花的！
8
一年过去了，最近牛金花总说：“活这么大，一点福也没享过，连家门口的大门都没迈出过去。”
李希和老公带着她去旅行了，让她小小地迈出家门。
一上飞机，牛金花又习惯性地想要脱鞋抬腿。
李希以飞快的速度拦住了她，小声埋怨她说：“妈，这可是飞机，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牛金花嘿嘿一笑，说：“我习惯了，下次注意。”
“下次，下次，你都说了N遍了。能不能不要那么没素质，我们国人的素质都是被你这种人拉低的……”李希一生气来，嘴上没个把门，什么都外吐。
牛金花一听也来气，骂道：“我交那么多钱给你读书，就是让你学来嫌弃父母的啊？你老师怎么教你的？”
女婿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有点吓住，赶忙安抚道：“都是小事，没必要在这吵起来。”
两人“哼”了一声，别过脸去的，场面一度很尴尬。
飞机一落地，人群熙熙攘攘地往外走，李希不放心地回头告诉牛金花说：“妈，你可以拉着我的外套，别走丢了！”
“你放心，丢不了。”
两人又和好如初，欢声笑语。
牛金花依旧是那个变了样的牛金花，依旧是那个饱经岁月沧桑，一路砥砺前行，越来越顽固的牛金花。
她身上带着岁月留下的印记，带着小市民的脾性，带着生活的历练。
她回不去了，回不去那个少女般的牛金花。
但是，她是牛金花。
再怎么变样，也是牛金花！作品名：变了样的牛金花，作者：吾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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