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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把那碾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放在油锅里去炸，啊呀，由他！则见那活人受罪，哪曾见死鬼带枷？啊呀，由他，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一段唱词把一个小尼姑的思春之绪展现的淋漓尽致。出自折子戏《思凡》，是昆曲《孽海记》中一折。写的是小尼姑色空，年幼时多病，被父母送入仙桃庵寄活。耐不住拜佛念经的寂寞生涯，私自逃出尼庵。为了会情郎，连十八层地狱也顾不得怕了。这个可爱的小尼姑的原型就是我们今天要讲的主人公陈妙常。
一
陈家本来就是临江的官宦之家，只因陈妙常自幼体弱多病，命犯孤魔，父母才将她舍入空门，削发为尼。在女贞庵中诵经礼佛。因为聪颖好学，不但诗文俊雅，而又兼工音律。更兼姿容秀丽，明艳照人，即使穿着宽袍大袖的袈裟，也象仙女下凡，令人目眩神迷。连大名士张于湖也是一见倾心。
张于湖当年奉派出任临江县令，到达临江县境的青石镇，夜宿镇外山麓的女贞庵中，准备歇息两天再走马上任。在一个清风送爽，秋月无边的夜晚。无聊的妙常像往常一样正在焚香弹琴，优美的琴声把张于湖吸引到花前。只见月色下一妙龄女尼纤指轻抚，眉目如画，在也挪不开眼睛。为表钟情当即朗吟一首：
误入蓬莱仙洞里，松荫禅房睹婵娟，
花样年华最堪怜；瑶琴横几上，妙手拂心弦。
云锁洞房归去晚，月华冷气侵高堂，
觉来犹自惜余香；有心归洛浦，无计到巫山。
匆匆一面，岂可便以艳句撩人。只可惜饱读诗书的大才子恋爱经验却为零，被当成了登徒浪子。陈妙常心想，当即口占一词，边弹边唱：
清净堂前不卷帘，景幽然；
湖花野草漫连天，莫胡言。
独坐黄昏谁是伴，一炉烟，
闲来月下理琴弦，小神仙。
哼，胡言乱语。我可是出尘的小神仙，岂是你等凡夫俗子可以招惹的。唱完便板起严肃的小脸，仰起高傲的脖子扬长而去。只留张于湖目瞪口呆的独立在冷风中。可惜了大才子的初恋是这样一种结局。
最后还给人当起了妙常和好友大媒人，真不知是状元肚里能撑船，还是至纯至性的真爱。求张于湖大才子喝喜酒时的心理阴影面积。
二
张于湖的同窗好友叫潘法成，恰好游学来到临江县。故人相见，把酒言欢。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这段伤心的往事。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虽说是朋友妻不可欺，但你没得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于是，潘法成也借故住进庵中。在一个精心设计的巧遇中温言相问：“人言，非经大难，不入空门，姑娘才貌才人，何事看破红尘。”
陈妙常答道：“人思病时，尘心自减；人想死时，道念自生。皈依佛门，乃获永生，又何必一定要经过大难呢？”
就这样，先行若无其事地接近，再找机会谈禅论道，品诗论词。一有新词，就到东厢去找妙常请她品评：
清风明月女贞庵，方外地；
物我两忘好修行，活种仙。
绝世容颜琼姬态，倾城国；
淡装全无半点俗，荆山玉。
妙常一看用辞典雅，字迹秀逸，不觉大为欣赏，从此也就对这潘公子多了一份好感。可惜的是难以开启少女的心扉。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看到了陈妙常夹在经卷中的一阙艳词：
松院青灯闪闪，芸窗钟鼓沉沉，
黄昏独自展孤衾，欲睡先愁不稳。
一念静中思动，遍身欲火难禁，
强将津唾咽凡心，怎奈凡心转盛。
松风夜静、空帏孤衾，青春的胴体辗转反侧。这个可爱的小丫头终于开始思春了，潘法成看过心中大喜。于是回词一阙放在陈妙常的案头：
玉貌何傅粉，仙花岂类几品，
终朝只去恋黄芽，不顾花前月下。
冠上星移北斗，案头经诵南华，
未知何日到仙家，曾许彩鸾同跨。
陈妙常看后羞恼不已，埋怨潘法成枉读四书五经，怎填写淫词饶人清静！潘法成随即挑逗说：“出家人都‘强将津唾咽凡心，怎奈凡心转盛’了，读书人难道就不许问问‘未知何日到仙家，曾许彩鸾同跨”吗？”
陈妙常顿时羞红满面，低头忸怩道：你怎么偷窥他人词稿！。就这样，潘法成乘胜追击，一举攻占了爱的城堡。从此夜夜缠绵于禅榻，郎情妾意，卿卿我我。
三
得意忘形的陈妙常没想到，几度春风过后，已是珠胎暗结。却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得留词一首：
眉似云开初月，纤纤一搦腰肢，
与君相识未多时，不知因甚裙带短些儿。
见茶饭不飨常似病，终朝如醉如痴，
此情尤恐外人知，转将心腹事，报与粉郎知。
潘法成看罢苦恼不已，当天便赶往临江县城，请老友张于湖帮忙。
张于湖哈哈大笑，说道：“此事不难料理，你可以到县衙捏词说你与陈妙常自幼指腹为婚，后因战乱离散，而今幸得重逢，诉请完婚，我自有处置之道。”
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陈妙常硬着头皮随着潘郎来到县衙，呈上了状纸。张于湖假意刁难之后，成全了这对有情人。执笔判道：
道可道，名可名；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清者浊之源，守不住炼药丹炉；动者静之机，熬不过凡情欲火。大都未撞着知音，多半属前生注定。抛弃了布袍草履，再穿上翠袖罗裳；收拾起纸帐梅花，准备着罗帏绣幔。无缘处青蒲黄庭消白日，有情时洞房花烛照乾坤。
郎才女貌的才子佳人终于合理合法的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好事之人曾作诗打趣说：
短发蓬松缘未匀，袈裟脱却着红裙；
于今嫁与潘郎去，省得僧敲月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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