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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神宗年间,王安石还未崭露头角之前,有位大臣叫王韶,人称襄敏公,全家都住在京城。他的末堂幼子小名叫南陔,排行第十三,夫妇俩对他是千般疼万般爱。南陔小衙内虽年仅五岁,可容貌不凡、聪敏过人,府里上下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他。
那年正月十五,因天下太平,家家户户闹花灯,就连官家都出动赏玩通宵。皎皎明月当空悬,地上各色奇巧花灯交相辉映,人头攒动,好不热闹。襄敏公家內眷,自夫人以下,全都打扮得整整齐齐,上街看灯去。其他人打扮都不算特别,只有小衙内南陔头上那顶帽子甚是打眼。帽子上有黄豆大洋珠穿成双风的牡丹花样,前面一粒光华四射的猫眼宝石,周围镶着鸦青、祖母绿等各色宝石,一看就知价值不菲、出身富贵人家。因南陔只有五岁,襄敏公叫家人王吉驮着他,跟着内眷一起看灯。
身为官宦人家的女眷,为了防止街市人挨挨擦擦、不成体统,扯了绢缎做步幛,隔挡着外人。而王吉身为男仆,不敢在帷中一起走,只得紧靠在外围走。行至宣德门前,恰好神宗皇帝在门楼前俯视子民,与民同乐。楼上钟鼓齐鸣、香烟缭绕,楼下百戏纷纭,人山人海、接踵摩肩、寸步难行。
人山人海中,王吉背着小衙内看什么都不方便,只好踮着脚、伸着脖子,仰头睁眼向上看。时间一长便腰酸腿软、浑身冒汗、气喘吁吁。心中正烦恼呢,忽觉身上一轻,顿觉好了不少,于是伸伸胳膊、踢踢腿,聚精会神地看热闹。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想起:“糟了!小衙内呢?”反手往后一摸,背上空空,不知什么时候孩子没了。环顾四周,全是陌生面孔,哪里还有小衙内的影儿?王吉几欲想死,赶紧去找,可人实在太多,难以动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从人肉群中挤到较为稀松之处。路上遇到府中一伙人,问他们有没有见到小衙内。他们反问:“不是由你背着的吗?”王吉快哭出来:“那时人多吵闹,不知谁伸手从我背上接了去。我还以为是你们哪位兄弟见我费力,替我抱一会儿。就那一会儿图个松快,没想到……你们真的没看见?”众人听他这么说,也慌了神:“你好大意啊!这种事哪能开玩笑?!我们赶紧回去分头找吧!”
一群十多个人,和王吉一起在人群里挤进挤出,头昏眼胀、嗓子都喊哑了,小衙内还是没影儿。大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会不会是哪位先抱回家去了?赶紧回去看看!”一个老人家说“小衙内头上那顶帽子那么惹眼,十有八九被歹人拐了去。我们先不要惊动夫人,回去先禀知相公,早些差人缉捕才是。”王吉一听说要禀知相公,吓得腿都软了,央求众人先不要跟主家说,自己先私下里去寻找。众人哪里顾得上他怎么说,慌忙回到府里,挨个打听有谁见了小衙内。遇到襄敏公,也没一个人敢先开口。
襄敏公见府中众人一副仓惶失礼样,心知必有缘故,便出口询问何故如此。众家人这才说出小衙内失踪之事,王吉跪地,叩头求死。襄敏公竟然毫不在意地笑了:“出得去,就回得来。何必如此着急?”众家人道:“小主这次一定是被歹人拐走了,怎么可能回得来?!相公还是赶紧着开封府及早追捕吧!”襄敏公摇头说不用了。众人急得像天塌下来一般,可相公却像没事人一样,只好去禀知夫人。夫人一听慌了神,哭哭啼啼地跑来找襄敏公。襄敏公说:“夫人,莫急!如果是别的孩子丢了,是应该赶紧去寻访。可我们的十三郎,一定会回来的,你不必忧虑!”夫人哽咽道:“这个孩子虽然聪明伶俐,可他毕竟只有五岁!那么多人中走失,怎么回得来?”乳母也忧心忡忡:“听说歹人拐走小孩,有的弄瞎眼睛、有的砍断手脚,千方百计折腾残了,就弄到街上当叫花子挣钱。如果不赶紧去追 小衙内恐遭毒手。”话音未落,主仆哭得越发凄惨。家人说:“如果相公不想让开封府缉捕,不如贴上悬赏告示,贪图钱财的人知情了定会来报。”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大家议论纷纷,只有襄敏公气定神闲,仿若事不关己:“随你们怎么说,怎么做,都是多余的!过几天,他自然就回来了。”夫人悲极生怒:“这么伶俐可人疼的孩儿,你怎么舍得?不放心上也就罢了, 还说这样的混账话!”襄敏公只好说:“包在我身上,保管他安然无恙、一根头发丝不少地回到你跟前!你别着急!”夫人哪肯信,就是府里众人也没一个当真。夫人吩咐家人,各自分头去寻。
话说元宵节那天晚上,南陔骑在王吉背上东张西望,一双眼睛都嫌不够用。忽然,一双手伸过来把他抱过去,照样驮在背上。当时,南陔看热闹正看得出神,一时不觉。等他感到座下那人在人群中乱挤,才喝一声“王吉,怎么到处乱走?!”定睛一看,发现驼他的人衣服穿戴已经不是王吉的了。他虽年纪小,心里却是聪明得紧,知道自己被歹人拐走了。本想呼救,可看周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心想:“这人肯定是看上了我的珠帽,如果被他抢走肯定要不回来了。我得把它藏起来!”于是,他拿下帽子,揣进袖子里,既不吭声也不慌张,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随便他驮着走。
快到东华门时,四五乘轿子叠联而来。南陔心想轿子里一定有官员或贵人,机不可失。等到轿子行至跟前时,他一把抓住轿帘,大喊救命:“抓贼呀!抓贼啊!快救我!救命!”那歹人没料到这一出,被这突然的喊叫吓得一惊 害怕被人拿住,急忙放下南陔,钻进人群逃走了。
轿中人听到小孩的叫声,掀开帘子一看,原来是个粉雕玉琢的小金童,心生欢喜,抱过来问:“你是哪里来的?”南陔答:“是贼拐来的,刚才我大喊大叫,贼跑了。”轿中人见他说话明白,摸摸头说:“乖,你别急,先跟我走。”于是,把他抱上膝盖,一直进了东华门,竟然去了大内。原来,轿中人是穿宫的高品近侍中大人。因皇上已观完灯,先和中贵四五人去宫中排宴。没想到路上遇到了南陔,还把他带进了大内。他吩咐从人领南陔到自己休息的厢房,备了果品零嘴、暖和的被窝,唯恐吓着他,一再叮咛。内监喜欢小孩,自然都依了。
第二天,中大人四五个到得神宗面前,叩头跪禀:“昨晚奴婢在东华门外捡了一个孩子,领进了宫里。此乃万岁爷得子的好兆头,奴婢等不胜欢喜。只是因为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所以不敢擅自做主处置。”神宗此时子嗣不昌,正为此犯愁,听说捡了个孩子气,还是宜男之祥瑞,心中大喜,赶紧叫宣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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