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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的时候，妈妈带着姐姐和我，去探望服役的父亲。
部队的一辆偏斗摩托车（图一），把我们娘儿仨从东北嫩江的车站，带到了大兴安岭深处的军营。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接触摩托车，它的吸引力显然不如沿途的林子，我一次次以撒尿为名下车，为的是美味的浆果。
如果说对那摩托车残存什么记忆，就是车斗很大，能盛下我们母子三人。风很大、冷，钻进斗里会很暖和。
图一
后来长在部队大院，两轮、三轮军用摩托都能见到。在那个自行车尚受追捧的岁月，没人会把这些公家才会有的东西和私人联系。
到了80年代，中国社会迎来巨大变革。1984年，上映了一部电影，叫《雅马哈鱼档》（图二），把私人拥有摩托车作为成功标签推上了银幕。
那一年，我刚进大学。身处西北，觉得那只是电影，挺遥远。
图二
可变化会比你想象的快！隔年就有一辆东欧进口的加瓦摩托车（图三）呼啸西电校园。那车外形笨拙粗犷，是一位肖姓学长的坐骑。
1985年的西安，私人拥有摩托车是件很难想象的事情，更遑论属于一名大学生？
但我震撼却不眼馋，如同1972年，我在北京某将军家，第一次见到彩色电视机。那时，我当然的认为：不一般的人家可以拥有不一般的东西。这位学长是院子弟，他的父亲是一位卓越的雷达专家，听说后来还靠技术创建了一家上市公司。
图三
然而，纷至沓来的信息，仍勾勒出让人艳羡的摩托车光环：速度、声浪、压弯触地的火星、钉满铜扣的皮夹克、骑手身后妙龄女郎的曼妙身姿。
我的首份正式工作是在一家职业学校教书。88年的一天，我在校门口办板报，身后有人指正我：描摹印章的篆法不对。扭头看到一位骑在摩托车上中年男子，清癯友善。我知道他，西安电影制片厂很有造诣的美工，钱姓，我们学校的钟点教员。那时，很多体制内的人兼职，凭能耐多挣些收入。
他骑的是本田125（图四），是那时最晃眼的摩托。我第一次感到摩托车和奋斗的劳动者不远。
于是探问价格，我记得是：3400元。那时，我的工资90块。
图四
90年代初，我跳到了一家工业锅炉公司做销售，月综合收入有2、3百，不算少了。可彼时,国人收入差距拉大的脚步开始跑起来，物价也跑了起来。
1991年初春，合作单位的一位年轻经理，骑来了一辆摩托：铃木王（图五），那是令人惊艳的神器！它一改我脑海中摩托车的模样，线条锐利、车尾高翘。总之比我心中的完美还完美。
我估计它会很贵，但没想到会那么贵：近3万！
当那位出身市井的翩翩少年，载着小鸟依人的长发姑娘一骑绝尘时。我一直存在的、出身军干家庭的优越感轰然崩塌。我感到这世界开始重新洗牌啦。
生活还要继续，娶妻、生子、离开原生地租房单过。期盼单位分房成了唯一梦想，摩托车之想不再。
图五
90年代中期，为了收入的跨越，受亲友引领，我离开熟识行业，从头再来，进入了一家药企做医药代表。
求变则变！社会发展迅猛，个人好事不断，96年秋天，办事处的一位前辈南下广州，为他刚购回的一辆工作摩托竟幸运地拨给我使用了。
半骑半推地把车弄回租住的小院，我愉快但不激动。大抵已经把它看成交通工具。因为那时，五花八门的国产摩托风起云涌，而成功的标志物却变成了：夏利两厢和大哥大。
那是辆杂牌车，我甚至记不清它的品牌了！为了完成这篇文字，我才查阅了《1996年中国摩托车生产企业及产品目录》，依据残存的记忆，拼凑出了它的本真：奔达BD100（图六），浙江中南集团摩托车有限公司出品。
我曾找遍家中相册，那带给我速度、掌控、路途自由的摩托，竟没有一张图片！我不知道是否均如此：曾长久带给我们温暖、快乐的事物，我们往往不曾留下一张图片，比如旧居、自己曾经的卧室、引以为豪的自制火柴枪…
我很不容易才从一家二手摩托车网站找到这型车的图片，真的很激动。很可惜，我那辆是红色的。
图六
这辆摩托很便宜，好像就一两千块钱，我开始骑着它去办行驶证，去红庙坡外考驾照，去跑医院业务，挈妇将雏去游山逛水。记得那时因为有摩托车驾驶证，每月必须去小南门里的交管三大队学习一次。
拥有摩托车的幸福日子，在西安市全面禁摩令（图七）实施之前，却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2000年禁摩时，我住城内西七路，只要驶出北门、或从北门沿城墙回家，警察是不管的。
到了2001年某天，应当是发布二环内禁行后，我在雁塔路省委8号院前闯红灯，被交警扣了行驶证副本。想着反正要全面禁了，没去交罚款，一直熬到了脱审，就不敢骑了。
图七
没了摩托车，并未给生活带来不适。变化只会迎来更好的日子：学C照，开汽车，速度更快、距离更远。
3年后因搬迁，早被遗忘在堆房尘埃中那辆摩托，以300元处理给了收破烂的。自此，摩托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2017年11月23日，西安市禁摩令失效，但被解读已到了来年。
待我知道又可以挂牌，已经是年中了。没想到，已经被遗忘了十几年的摩托，又在我心中激起了涟漪。
怕自己一时冲动，加上妻子担心，我想着冷静一下再看。可大半年过去，愿望更甚：我喜欢那种驾驶乐趣、喜欢那种自如方便。
2019年过完年，青春不再的我，又一次参加摩托车驾考（图八）。城东南体检、模一，城西南模二模三，再城东南模四。23年后，我又一次取得了摩托车驾驶资格，而且更上一层楼，是D照。
图八
车当然要进步，当年的不爽我还记得：100CC,太肉，尤其爬坡带人；常要更换断掉的辐条，调圆相当麻烦；每到冬天，就要一边调整化油器风门，一边使劲踹起动杆；每到夏天，我的右小腿内侧总是烫伤累累；常自己调链条补内胎。
一番线上查询，我非常明确地选择了国4版飞致250（图九）。
做出选择非常轻松，因为我慕然发现，买一辆摩托车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件小事。
图九
因我的无知，骑上这车晚了快一年。
头年5月就已经拿到驾照，可不知从哪儿听了句：实习期不准带人。打算晚些买，好与妻分享。待年前弄明白了，新冠疫情却让一切停顿。
2020年3月6日，西安刚传出市场重开的消息，我拉上妻子直奔东郊幸福南路摩托城，仍未开张！再奔西郊枣园专卖店，还在关闭。沮丧之余，打算到文景路一家网红粉汤羊血店吃饭，看到路旁的电动车市场开了。
进去、有、下定、隔天提车。
每天6：55闹醒、7：00抢挂牌预约、全满，连搞3天没戏，索性约到临潼。
办临牌、买保险、验车、选号、等牌。
挂牌上路！（图十）
图十
那天，我骑着摩托上班，等红灯时，夹在好几台重机之间。那些英姿飒爽的骑手，和我的女儿年龄相仿，望着他们，我忽然心生感动：我们比父辈幸福好多；而我们的孩子们，已然远远超越了同龄的我们；那，我们的孙辈呢？
生活在不再禁摩的西安真好！生活在这个时代真好！
2020年9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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