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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的幕后故事会1985年第1

时间:2020-09-28

2020故事会

作者:姚自豪(《故事会》资深编辑)

1、新婚惊变

一九八二年四月五日半夜过后,汀山市 “燎原”石油化工厂的生产区,仍和白天一样,机器轰鸣,灯火通明,车来人往,烟雾腾腾。可是,只隔着一道四米多宽绿化带的办公区,却象是另外一个世界。这里是路灯疏落,树影阴森,门窗紧闭,夜色沉沉。虽不能说伸手不见五指,但十步之外,已是很难看清人影。 就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品’字形办公大楼的塔松下,突然闪出一条黑影。那黑影探头探脑,朝四周察看了一番,弯着身子“刷刷”几个急步,窜过水泥道,溜进了走廊。这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吸顶灯。黑影贴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摸近财务科门前,用戴着手套的手,从身上掏出两枚钥匙,又用身体挡住电筒的光一照,将稍大的那枚插进了锁眼,轻轻转动三百六十度,推开单扇门,然后敏捷地侧身闪进办公室,顺手将门掩上。黑影定了定神,摸到靠窗的一张办公桌前,用另一枚钥匙打开抽屉,取出了一只装得胀鼓鼓的牛皮纸袋,仍用袖珍电筒照了照纸袋里的东西,然后飞快地往风衣 口袋里一塞,又照原样锁上抽屉。黑暗中,黑影稍稍站立了几秒钟,确认刚才所有的动作都不曾留下任何痕迹,这才回身推开门,又轻轻反手一拉,只听“喀嚓”一声,办公室锁上了。 五分钟后,黑影顺着原路出了走廊,穿过绿化带,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汽车库背后的树丛中。

第二天上班后,出纳员单小英打开抽屉,惊得 “啊呀”叫起来,放在抽屉里的二千零二十元观款 不见了!这笔款子是应该当天发给运输队工人的 工资,因为工人们装货未回,临下班时,保管保险柜的副科长又不在,她就把这笔钱锁在抽屉里;本以为只放一夜不会出事,谁知道盗贼上门,酿成大祸。

厂保卫科闻讯后,立即到现场勘查,发现门窗完好,抽屉也没撬痕,罪犯是用钥匙作案的。单小英不由满腹狐疑:是谁把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钥匙偷去的呢?真奇怪!

就在单小英暗暗感到奇怪时,这半夜窃案顿时成为特大在全厂传开。人们七嘴八舌,议论四起:

有的断言:“内外勾结。”

有的猜测:“监守自盗。”

说三道四,满城风雨,怀疑目标很快就集中到这笔失款的保管人单小英头上。有人说:“哼!单小英是因筹办婚事,手头拮据,瞒天过海,私盗公款。”

这些风言风语传到单小英的未婚夫耿世安的耳朵里,他差点急碎苦胆,气破肚皮,拔脚就去找单小英。

单小英和耿世安,虽说不上青梅竹马,却也属患难知音。耿世安原是白莲泾大队队办厂的会计,十年动乱中,单小英唯一的亲人妈妈死后,她孤苦伶仃,落户到白莲泾插队,就寄居在耿家。后来,两人先后招工进了石化厂,一个在财务科,一个在供销科。厂里追求单小英的小后生,少说也能坐满一桌,比如有个绰号叫“姜太公”的,就象蚂蟥叮住鹭鸶脚一样追求过她:但单小英心里却只有耿世安。他们原来商量好选在“五一”结婚。哪料到佳期就要到,祸事跟着来。

耿世安找到单小英,见她正在流泪,便焦虑不安地说:“小英,人活一世,结婚一次,不要为了这事,弄得人象煨灶猫。要不,婚期往后拖拖,等这事弄清楚了再办…”单小英说:“不!这次钱丢得蹊跷,我怀疑有人在背后戳冷枪。我们一改婚期,正好落下话柄!不听和尚敲木鱼,自己拿定个主意吧。世安,我们不管它,马上布置新房。怎么样?”耿世安觉得在理,点头同意了。

在工资失窃的第三天,单小英就强装笑脸,打起精神,和耿世安去布置新房了。来帮忙布置新房的有他俩的几个小姐妹、小兄弟,还有厂妇联主任,供销科科长花云霞。

一个堂堂科长,怎么也会来帮忙布置新房呢?这里有个缘故。原来花云霞出生也在白莲泾,后来考取了戏曲学校,毕业后派在市京剧团演刀马旦,“文革”中派到石化厂“战高温”,以后就一直留在厂里。虽说花云霞的老家,现在只剩几间准备卖掉的旧屋,但讲起来,总是耿世安的“乡邻”,有道是: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这次耿世安结婚,真亏她春风送暖,问长问短,帮了不少忙。

大家搬的搬,抬的抬,七手八脚,忙了半天,新房布置好了。花云霞擦擦脸上汗,嘴里嚼着糖,说说笑笑,眼睛打量着房内的吸顶灯、落地灯、壁灯、台灯,看着灯光布局。

供销科有个叫蔺小风的小后生,打趣着说:“花大姐,这里的灯光,要比你当年演《龙凤呈祥》亮得多吧?”

花云霞“噗哧”一笑,说:“别讲外行话,洞房里的灯光不求亮,单讲究个柔字…”蔺小风打断她的话,说:“把灯全打开,让花大姐看看,是‘柔’还是亮!”

小青年们喜欢凑热闹,他们不等主人开口,就“啪嗒啪嗒”开起灯来。别的灯都亮了,就是沙发茶几后的落地灯开不亮。小青年中有一个是电工,走上去,顺手从插袋上拔出电笔小旋凿,弯下身子察看起来。那落地灯是和电扇两用的,小电工看看开关箱,估计是里面的线路接头出了毛病,便动作利索地将开关箱的后盖打了开来。

谁知不打开倒也罢,一打开,真是舞龙灯碰亮了电灯泡 闹得巧:只听“啪”一声,从开关箱里掉出两卷崭新的十元票面的人民币!顷刻间,在场的人全是“雨打田鸡,眼睛直瞪”;人人脸上布满疑云,个个都是一肚皮“文回”。

耿世安慌乱地走上前去,弯腰从地板上拾起那两卷钞票,瞪大了双眼,问单小英:“这、这哪里来的?”

单小英面色惨白,一时只是“我 不 这一”不知怎么回答。突然,她看清了扎钱的纸带上印着银行发款员的印回,惊得“呀”一声:“这…这是失窃的那笔工资…”

房间里的人全僵立着。有个小青年拔脚出门去报告保卫科。花云霞眉头皱紧,心事重重,嘴里嚼着的糖,好象也变成苦的了。

过了一会,保卫科长褚甘情愿伟阶闻讯赶到,他当着大家的面,清点了那笔款子,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千0二十元。他做了观场笔录,由在场的人签了名,然后又内外察视一番,这才收好钱款,带单小英出了新房。

到了厂保卫科,褚伟阶便细细盘问起单小英来,就在保卫科长盘问单小英的时刻,“单小英自盗公款,把赃款藏在落地灯里”的传言,就象一阵旋风很快卷遍全厂. 到天黑时,单小英才怀着一腔怨气,从保卫科出来。这时,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了石化厂的大门,往回家的路上走去。走了一段路,便踏上了黄姑江大桥的桥堍。这里偏僻冷落,人迹稀少。单小英眼望着蒙蒙雨雾、沉沉夜色,只感到天下雨,雨打身,冷风冷雨冷透心,愁风愁雨愁煞人。她心里最清楚,自己没有做亏心事,那么到底是谁在戳冷枪呢?从新房里发现钞票后,她就一直在想,但是这事来得突然,象电闪雷击;弄得她七荤八素,昏昏沉沉,哪里理得出个头绪来!现在冷雨一淋,冷风二吹,冷静一想,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喔,莫不是为了这事?想到这里,单小英浑身一抖,汗毛骨子根根竖起…

单小英低着头,在黄姑江大桥的人行道上边走边想着,突然有一辆闭着车灯的双轮摩托车,从后面急驶到她身边“喀吱”一声停了下来。几乎是先刹车的同时,一个穿风衣,戴口罩的黑影跳下车,一个箭步,直向单小英扑来。单小英听到声响,刚转过头,就被黑影拦腰抱住,一双象练过武功的手,好似钢钳一般,“霍”一声把瘦小、单薄的单小英提了起来,没容她叫出声,身子已被推出桥栏杆,“扑通”落入江,单小英只挣扎了几下,就被汹娟的江潮卷走了。

那个黑影,和三天前潜入财务科盗款的黑影一样机警、敏捷,作案经过,只有十几秒钟。黑影见单小英被江水卷去后,迅速跳上车,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一桩石头人见了都会落泪的天大冤案就这样铸成了!可是,作案人为什么要栽赃陷害单小英这位善良的姑娘?这个黑影又是谁呢?

2、谁在栽赃

当天深夜,黄姑江水上派出所发现了单小英的尸体。公安局刑侦人员得到报告,火速赶来,结果从单小英的衣服上发现了一道天蓝色的漆。便断定单小英是从黄姑江大桥上落水的,因为下了一夜小雨,除了发观新漆的大桥栏杆上擦掉一点漆而外,没发现任何可疑迹象。联系到死者生前有“监守白盗”的嫌疑,初步定为自杀身亡,于是单小英“监守自盗,赃款暴露,畏罪自杀”的议论,又象阴风…样,在厂里吹开了。

耿世安得知凶讯,真象五雷击顶,他狂奔到单小英的尸体前,以头撞地,抚尸哭喊:“小英!小英!你…你怎么走这条路啊!?”这惨景看得一旁观看者,纷纷掉泪;花云霞更是两眼哭成了水蜜桃,她劝耿世安说:“小耿,你冷静点,别急出事来!”耿世安伤心归伤心,但是,那笔钞票确确实实是在新房里发现的,就是耿世安也难为死者申辩一二,所以单小英一死,就由石化厂组织出面,将尸体送往火葬场火化了。

喜事办成了丧事,新娘变成了新鬼,这晴天霹雳震得耿世安头昏眼花,心碎肠断。他从火葬场回到那间新房,呆呆地望着披上黑纱的镜框。看着向地微笑的单小英的遗像,眼泪又“簌簌”直往下淌,心里又悲又忧:悲的是未婚丧妻,忧的是这人间惨变,阿爹一旦得知,不要急死他老人家! 耿世安正在忧心忡忡,忽听门“吱”一响,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转头一看,呀!来者正是的那满头白发的阿爹耿大龙。耿大龙手里拎了一篮土产,特地送来给儿子办喜事,一进门看到这情景,惊得“哗啦”篮子跌落在地,跌跌撞撞地上前追问情由。耿世安扑倒在阿爹身边,边哭边讲。耿大龙听了,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哭喊一声:“小英! 我苦命的孩子啊!”就昏了过去。

耿世安慌忙又掐人中,又灌水,救醒了阿爹,又悲又怨地说:“唉,都怪我,平时没有积攒钱,结婚花费大,小英才…”

“什么?你胡说什么?你也以为小英会做贼?” “我本来也不相信,可是捉奸拿双,捉贼见赃,钱明明是在新房里发现的…”

耿大龙气得浑身发抖,怒吼着打断了儿子的话:”你呀,枉为是她的知肉知骨知心人,小英会是这种人?她是黄澄澄的金子放在面前也不红眼的呀!”

这几天,祸事连连起,怪事一桩桩,弄得耿世安晕头转向,现在听阿爹一说,心里豁然一亮,不由想起往事一桩。那天落实政策办公室来人找单小英,说是“文化大革命”抄家时,她娘收藏的七十多两黄金不明不白地失落了,多方查找,没有下落,组织上要求她能正确对待。单小英听了,淡淡一笑,说:“我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即使找到了,我也不要一分钱,全部交给国家。”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耿世安经阿爹一提醒,顿时拍案而起:“这么说,莫非有人栽赃陷害!噢,怪不得那天小英怀疑有人戳冷枪呢!” 耿大龙喘着粗气说:“世安,你快去给小英伸冤,只要能碰上清官,天大的冤枉也能伸!” 父子俩主意打定,耿世安当即写好了申诉信,直接把信寄给了汀山市“打击经济犯罪活动办公室”。 耿世安未婚丧妻,当然不幸,但此番鸣冤告状,却碰到了好运气。原来这当口,市委正要求“打击办”的负责人亲自抓一二个大案、要案,所以一接到这封信,主任上官贞决意亲自出马,处理此案。

这上官贞,虽说是个女的,战争年代“东山打狼,西山杀虎”,不比男的少一分胆气。现在额上已皱纹密密,两鬓银丝缕缕,但说话还是干干脆脆,力事照旧风风火火。她的独生女儿在省城工作,女婿蔺小风,正巧也在燎原石化厂当采购员。

一向办事雷厉风行的上官贞,第二天就带了市委特地派给她的助手,市公安局刑侦科副科长王剑尘,来到石化广。

“来了钦差,忙了地方。”上官贞、王剑尘一到石化厂,厂领导立即紧锣密鼓地部署起来,还派了保卫科长褚伟阶协助办案,并在当天就安排了一个厂妇联、工会积极分子的座谈会。

会上,一说到单小英生前的表现,众人恰象一百只麻雀炒一盘 嘴多,都认为单小英绝不会监守自盗,肯定有人栽赃陷害。但是一说到谁有可能栽赃时,众人立即大眼瞪小眼,说不出话来。

正在冷场时,妇联主任花云霞愤愤不平地开了口:“我说呀,单小英冤案不破,还谈什么保护妇女权益?我们妇联要被人戳断脊梁骨!谁和单小英有过仇,结过怨,群众可能比我们清楚。我看可以发动群众来提供线索。”

上官贞听了,瞟丁一眼坐在墙角落里的王剑尘,见他手指捏着两枚硬币,“喀哒喀哒”,正津津有味地夹着下巴上的胡子,一边夹,一边微微点着头。于是,上官贞立即作出决定:一方面请到会的同志,去听听群众的意见;一方面在全厂多挂几只检举箱。

第二天,保卫科在厂区的几个地方挂出了检举箱。说灵也真灵,黄昏时候,褚伟阶一打开厂门口的检举箱,果真发现一封检举信,信上写的是: 供销科姜大功,有栽赃陷害单小荚的嫌疑。去年迎春舞会上,姜大功曾强邀单小英跳舞,跳舞时动作下流,当场被单小英骂得狼狈而去。姜为此扣掉了一个月的奖金。

此后,姜大功仍是死死追逐。这不但遭到单小英拒绝,而且引起耿世安的不满,耿曾找姜责问,两人由争执而到殴打。事后,姜大功曾扬言:他们想结婚,我要叫他们急昏、气昏、吓昏…

单小英新房里发现失款的上一天晚上,本人曾亲眼看见姜大功在新房前出现过,形迹可疑。

本人上有老,下有小,为避不测,暂不具名。待案破之日,你们也就知道我是谁了。

一个多嘴有心人

上官贞、王剑尘看到这封检举信后,立即调查,证实信上反映的情况完全属实。而且还知道,这姜大功有个绰号叫“姜太公”,一是因为此人每逢心情不好,总要出去钓鱼;二是他谈恋爱象寻开心,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还厚着脸皮说:“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所以得了这个绰号。

一封检举信,再加上群众中听到的反映,一下子疑点都集中到了姜太公身上。可是更叫人怀疑的是,也就在这个时候,姜太公突然请了两天病假,躲进宿舍。姜太公为何如此惊慌?

3、鱼塘疑形

姜太公的可疑行迹,被一个人看在眼里,他就是上官贞的女婿蔺小风。

蔺小风和耿世安,同在供销科,是说得来、谈得拢的小弟兄,现在朋友的未婚妻子不明不白死了,他是怨气难忍;二则,丈母娘到厂里来调查这个案子,做女婿的应该助一臂之力;当然,也许述有其他一点原因,这里暂且慢说。

这些心理促使蔺小风决意弄个水落石出。今天,轮到他调休,整整一天,除了吃饭,他一直注意着对面姜太公宿舍楼里的动静,眼睛一眨不眨。倦了,就抽支烟提提神。下午三点刚过,蔺小风突然发现姜太公出观在楼梯口。只见他掮下了一辆自行车,书包架上扎着一根鱼竿和一只塑料水桶,看架势又要去钓鱼了。蔺小风心想:“病假”两天,现在突然去钓鱼,莫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太公钓鱼不在鱼!蔺小风一阵风地下了楼,推出一辆自行车,飞车跟踪。姜太公的车在前头,一眨眼,已经出了厂门。正在这时,蔺小风身后有三辆自行车急驶而来,骑车人一个是花云霞,另外两个是科里的小后生,也是耿世安的小弟兄。蔺小风停住车,一问,才知道他们也发现姜太公行迹可疑。于是,四个人和姜太公拉开一段距离,紧紧跟着。燎原石化厂地处在汀山的边角地带,沿着马路跟了一段,便是近郊乡村了。这时,天刚下过雨,抬眼看远处,天色苍苍,雾气蒙蒙;田野里不见一个人影,只听见蛙声呱呱,虫鸣啾啾。

四人尾随着跟了三里多路,来到一个叫“草山庙”的地方,只见姜太公跳下车,把车推到了路边的桃园中,放好。然后弓着腰,穿过桃园,走到一个水塘边,探头伸脑,东张西望了一会,这才拿出鱼竿,钓起鱼来。

这一切,身后的四个人看得清清楚楚,若说钓鱼,正大光明,犯不着这么鬼头鬼脑、偷偷摸模。他到底要干什么?

花云霞见四处平展展,光秃秃,难以隐身,便低声关照几句,四个人钻进桃园,轻手轻脚,逼近了姜大公,监视起来。

片刻工夫,姜太公站起了身,伸长头颈,东看西望,见周围没有一个人,手很快伸进口袋,拿出一样东西,伸手一扬,朝水塘抛去。

这时,蔺小风的心差点窜到喉咙口,一个念头闪过:如果姜太公真是栽赃陷害单小英的罪犯,那他一定备有作案的钥匙。如今,他察觉厂里开始对他怀疑,必定急于灭迹。莫非此刻扔下水的就是钥匙?蔺小风想到这里,一声吆喝,窜出桃林;几乎是同时,花云霞和两个小后生也“呼啦”围了上去。“走,跟我们到保卫科去。”

姜太公见身后突然跳出四个人来,不觉鞋底生草,慌荒了脚;眼珠一转,嬉皮笑脸地说:“都是一个科里的,何必这样一本正经呢?”

花云霞神色严肃地说:“姜大功,事到如今,你还想磨嘴皮吗?”

“被你们看见,算我冬瓜霉上顶,豆腐一碗,一碗豆腐,我全认啦!”

蔺小风见姜太公说话油腔滑调,想到负冤惨死的单小英,怒气难忍,冷不防抡起拳头,照准姜太公当胸一拳。

“你…你怎么打人?”

姜太公话音刚落,身后两个小后生也扑了上来,拳头象雨点,一边打,

一边叫:“你栽赃害人,白披一张人皮,打你还是轻的!”姜太公正被打得满地打滚,一听这话,顿时急叫起来:“别…别打啦,让我说…”

花云霞劝阻他们不要动手。三个人收住拳头,喝着:“有屁快放!”

“什么栽赃陷害,你们把我当什么啦?”

蔺小风一听,怒目圆睁,手指戳到了姜太公的额角头:“你这瘪三,刚才承认了,观在又想赖?” 姜太公哭丧着脸说:“刚才我是承认偷鱼…”

几个人听了,心头刹时一冷,一看塘边,果真远处插着一块木牌,写着几个字:“大队鱼塘,严禁偷捕!” 花云霞毕竟比几个后生有经验,她目光象利剑,逼视着姜太公,问:“既然是来偷鱼,那你刚才往水塘里扔了什么东西?”

姜太公一边抹着脸上的泥浆,一边辩解着:“我扔的是麸皮,想引鱼咬钩,不信你们看,喏,口袋里还有…”

蔺小风拉开姜太公的口袋一看,果然里边还有麸皮。但蔺小风还不死心,望了望花云霞,想让她拿个主意。

花云霞走到塘边,察视一番,问:“谁的水性好?”

“我!”蔺小风答应一声,“哗”脱去衣服,只剩短裤背心,奔到塘边,活动了一下手脚,身子一跃,“扑通”跳到塘中,一个猛子,扎下水底。

眼下虽已入春,“清明时节麦秀寒”,塘里的水还是冷透心骨,岸上几个人全提着一颗心,捏着一把汗。一分钟、两分钟…突然,塘面上冒起一团水花,“哗啦”,蔺小风蹿出水面,只见他嘴唇乌黑严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花云霞急着问:“小风,摸到什么吗?”蔺小风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上来吧,只要有,不怕它飞了,回去报告上官主任,搬个水泵来抽!”

蔺小风没有听花云霞的,他一咬牙,“咕咚”又一次钻到了水底。

一会儿,“咕咚咚…‘咕咚咚”,一串水泡冒出水面,紧接着,蔺小风一个“鲤鱼打挺”,蹿出水面,只见他右手高举着,手紧捏着,大喊一声:“有啦!”刹时间,岸一上八只眼睛,一齐盯住了蔺小风的手。要知蔺小风摸到什么;姜太公是不是那个栽赃陷害单小英的罪犯;

4、柳暗花明

上回说到蔺小风第二次从水里蹿起来,手里拿着摸到的一样东西。这是啥东西?这时,只见蔺小风三划两蹬爬上了塘岸,顾不得擦一下满头满脸的水,眼睛瞪得象鸽子蛋,飞步窜到姜太公面前,右手一扬,怒声喝问:“这是什么?”

众人一看,呀,是一枚黄澄澄的铜钥匙!

姜太公吓得变了脸色,嘴巴张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钥…钥匙!”

身旁两个小后生,袖子卷得高高,揪住了姜太公的两臂就要动手。花云霞怕打出事来,连忙劝阻他们不要动武。她铁板着脸,口气严厉地盘问姜太公:“这是什么钥匙?为什么要丢到鱼塘里?”

姜太公望着面前一双双象立刻要喷出火来的眼睛,霎时如同遭了霜打的蓖麻叶,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这钥匙…不…不是我丢的…”

花云霞见姜太公不肯说实话,冷冷地说:“那好。到保卫科去吧!”

几个人骑上车子,把姜太公夹在当中,前呼后拥,飞车“押解”,回到了厂里,这时已经是吃晚饭辰光了。

到了保卫科,凑巧上官贞也在那里。蔺小风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褚伟阶接过钥匙,让他们先回去,接着便和上官贞一道来到了财务科,走到单小英的那张办公桌旁,用那钥匙轻轻插进锁眼,喀挞一声,抽屉打开了。真是:红瓤白瓤,切开西瓜见分晓。罪犯正是用这把钥匙,盗走了那笔工资栽赃陷害单小英的。

检举箱里的检举信,群众的反映,加上刚才借钓鱼为名:将钥匙丢进鱼塘里,企图毁灭罪证,人证物证俱在,姜太公理所当然成了栽赃陷害的重大嫌疑,上官贞、褚伟阶唇枪舌剑,反复盘问姜太公,就是问不出个子丑寅卯,他只承认自己偷鱼,往水里丢了鱼饵,至于钥匙,死不认帐。

褚伟阶察言观色,冷冷地问:“姜大功,你请了病假,不在宿舍里休息,倒偷偷摸摸去钓鱼,你不觉得让人奇怪吗?”

厂里都在议论我,我听了心里不安,一是想出去钓鱼散散心,二是想钓到鱼后想喝点酒解解闷…”上官贞沉思片刻,问:“有谁知道你常到草山庙鱼塘去钓鱼?”

姜太公有气无力地回答:“有一次钓鱼,给农民捉住。扭到科里,还是花科长处理的,所以,科里的人差不多全知道。”

上官贞见辰光已经不早。问也问不出个名堂,便打发姜太公回去。

看着姜太公走出保卫科,上官贞和褚伟阶也跟着出门,在办公大楼门前两人分了手,便各自回家。

上官贞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条狭长的曲曲弯弯的砖铺小道,这儿路灯坏了,黑咕隆咚。上官贞朝前看去,突然发现了一桩怪事:只见有个人摸黑走着,两手乱舞乱摸,脚象圆规在划圈,看这样子,就象瞎子踏上了独木桥。上官贞好不诧异,正要发问,只听见“扑通”…一声,那人跌倒在地。上官贞紧跨一步,上前一把拉起那人,一看,原来又是姜太公。她奇怪地问:“姜大功,你这是怎么啦?…‘我 我有夜盲症,光线一暗,就不能走路了…’“扑通”,姜太公话没说完,又跌了一跤。他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嘟嘟哝哝地发着牢骚:“人倒霉,放个屁也会碰上脚后跟,看,那路灯又坏了,一点看不清。”

上官贞听姜太公说他有夜盲症,心里不觉一动,她把姜太公搀到路灯通明的大道,自己回转身,撩开大步,急急地往厂部医院走去。 到了医院,上官贞急不可耐地叫值班人员拿来了姜太公的病历卡,翻开一看,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姜太公确确实实患有严重夜盲症!

这个意外的发现,使上官贞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呀,一个患有严重夜盲症的人,怎么可能在黑夜摸到财务科作案呢?看来是有人先用一封检举信,故意把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姜太公身上,然后又利用姜太公常到草山庙钓鱼的嗜好,事先把作案用的钥匙丢在鱼塘里,就象从单小英新房的落地灯里发观钞票一样,来个再次栽赃…只是罪犯不知道姜太公有夜盲症,想找替罪羊反而露了自己的马脚。想到这里,她立即排除了对姜太公的怀疑。可是,真正罪犯又是谁呢?上官贞又陷入了迷雾之中。

上官贞从厂部医院出来,边走边想,心事重重,当她经过生活区,走过职工宿舍时,劈面走来一个人,谁?耿世安。咦,耿世安这几天不是请了丧假,回白莲泾了,他这么晚赶来为了啥事呢?

耿世安一见上官贞,气喘吁吁地向地报告一件事:

耿世安有个做木匠的娘舅,也在队办厂里,上次石化厂施工,白莲泾出了批临时工,就是他带的队。今天娘舅从外面做工回家,得知了外甥媳妇的死讯,又听说耿家父子在鸣冤告状,猛地想起了一桩往事:去年秋天,有一天,单小英突然上门向他打听白莲泾到石化厂做临时工到底去了多少人,当她听说是二十五人时,顿时眉头一皱,脸色一变,咕了声“奇怪”。娘舅追问缘故,单小英只含糊其辞:也讲帐目上有点问题,到底啥问题,没有讲明。娘舅知道单小英是个办事谨慎、“话到嘴边留三分”的人,所以也没有深究。事情一过,也就忘了。现在单小英出了事,娘舅心里犯疑,一疑,就疑到这件事上了,所以急着赶来告诉外甥。娘舅说到最后又补了一句:“俗话说,老马谨防蹄上失,将军难免阵上亡。小英是管钱的,会不会有人做了亏心事,被小英发觉了,便来个栽赃陷害呢?”娘舅的这番话,使耿世安心里一动,就急匆匆赶来向上官贞反映。上官贞一听,若有所思,便间:“这笔帐目是谁经办的?”耿世安说:“是花科长和白莲泾队办厂的肖厂长结算的。”

上官贞打发耿世安先去休息,便匆匆出了厂门,跳上回家的电车。她觉得脑子里乱得有点发胀,就找厂一个靠窗的座位,让凉风吹吹自己的脑壳 静下心来,理理案情线索。理着理着,疑点便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谁?花云霞。

上官贞在“打击办”里经办了不少经济犯罪案件,大多是国营企业和 队厂内外勾结,受贿贪污。她想:单小英既然私下在调查这笔临时工帐目,不会是捕风捉影:如果花云霞真有问题,栽赃陷害就完全有可能了。再想到花云霞出奇卖力地为耿世安筹办婚事,在讨论案情座谈会上的慷慨陈词,而且又是她领着几个小青年跟踪、扭送姜太公…越想上官贞越感到蹊跷。自己本来就隐隐觉得有人在暗中制造混乱,难道就是她?

上官贞想到这儿,心又是一沉:如果花云霞果真利用白莲泾队办厂进行经济犯罪,那么问题都在帐册上,罪犯一旦狗急跳墙,必定在帐册上大做文回。只有火速封帐,才能查获罪证!这念头一冒,上官贞再也坐不住了。

“咔一一吱”,终点站到了,可是上官贞马上杀了记“回马枪”,仍旧乘了这辆电车赶回石化厂,急火火地去找耿世安,想让他带路;到白莲泾去查看帐目。谁知赶到宿舍大楼,见耿世安房门锁着,一问邻居,才知他连夜赶回白莲泾去了。

上官司贞心里一惊:耿世安连夜回去为了啥事呢?

5、证据在手

耿世安连夜赶回白莲泾栈会计去了。刚才耿世安把心中的疑团告诉了上官贞,回到房里,满脑子想的还是单小英查帐的事,想来想去,觉得应当去问问队办厂会计。他是个寅时等不到卯时的急性子,说走就走。他对邻居说了一声。就拔脚冒黑赶回白莲泾,去找会计李阿根。

这夜白莲泾大队正好在放露天电影,村里的人全都你约我邀,结伴去大队部看电影了,整个村子里静悄悄的。耿世安走到李家,只见大门虚掩着,再一看,东厢房里亮着灯。耿世安推开大门,一边嘴里喊着“阿根叔’,一边抬脚闯进丁东厢房。

进门一看,只见写字台上帐簿摊得乱七八糟。上面还留着一些擦橡皮时落下的纸渣。看这光景耿世安心里一疑,立即瞪大双眼飞快地翻看起来。有一本帐簿摊开着,好象在涂改什么东西。 有道是:龙眼识珠,牛眼识草。耿世安当过会计,自然懂得帐上的门道,不过那李阿根也是“掌心出毛,一把老手”,表面上把帐做得象驴粪蛋,滴溜光,所以,耿世安每查出一笔帐,都是七翻八查,花了不少力气,这里只是为了讲故事方便,才把查到的几笔帐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一九八一年七月六日,付花云霞业务费一千四百五十九元

一九八一年八月十日,花云霞领取协助筹建白莲泾晴纶车间技术报酬三千六百元

一九八一年九月三十日, 石化厂汇来五十名临时工三个月工资款七千五百元

同日,此款半数又汇给了花云霞

这里的这个费,那个费,其实都是巧立名目的受贿贪污,比如第二笔帐,筹建晴纶车间,全是石化厂技术科派人来协助的,花云霞只到观场去过一次;还有第三笔款,白莲泾的临时工明明是二十五名,石化厂却汇来了五十人的工资款。单小英暗暗调查的正是这笔奇怪的帐目,看到这里,耿世安的心象针刺一样难受:小英啊小英,你怕我心直口快,莽撞急躁,所以瞒着我暗暗在摸花云霞他们的底,睬着了他们的’尾巴”。遭到诬害,可我还误以为你做了昧心事呢!

耿世安稳了稳神,还想看下去,突然屋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急忙轻轻推开厢房的小窗,翻窗跳到屋外的竹园里,顺手把窗悄悄关上,躲在屋脚边察看动静。

进来的一个是李阿根,还有一个是出纳鲁友明;他们进入东厢房,李阿根寻出两块被单布,把帐册包成两包。一人一包。慌慌张张出了屋,向队办厂的会计室急急走去。

躲在屋外的耿世安见此情景,心里又是一疑:他们挟着帐册去于什么?

左思右想,猜摸不透;再转念一想,现在只有封帐清查,才能弄清单小英遭陷害的全部真相,可是几个大队干部全在公社开会,自己是个平民百姓,有什么权力查封帐册呢?唉,只能等到明天,再去向上官贞汇报。想到这里,耿世安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家里,心里有事,哪里睡得着?一连翻了六六三十六个身,一张床扭得“咯吱咯吱”响,没办法,只好坐起来。他一抬头,突然发现队办厂方向火光浓烟直冲夜空。啊,失火了耿世安来不及多想,飞身朝着火光力向冲去。

耿世安奔到队办厂,见烧的正是会计室。这时人声四起,一片混乱,四处全是“哗啦哗啦”泼水声,闹成一窝蜂,乱成一锅粥。

耿世安心里一急,一头扑进烈火中。冒着呛人的浓烟,摸到帐台前,见整张桌子已成了一团火球。耿世安从火堆中抓出两大本单据,谁知单据本上的扎带已经烧断,手一动,纸页纷飞,霎时成了一团灰。这时,屋顶已烧穿,只听见“喀吱吱”一阵响,燃烧着的屋面一块一块砸下来。耿世安见再不走将难以脱身,也顾不得手中的单据烧剩多少,连滚带爬,出了火海。全靠救火的人齐心协力,半小时后,火势终于扑灭了,但是一问会计室差不多已成了一片废墟。

那么,这把火到底是谁放的呢?他就是赫赫有名的白莲泾队办厂厂长肖石灵。

肖石灵本来不过是个普通农民,后来就凭他会啄木鸟翻跟斗,卖弄花屁股”的一套歪门邪道,平步青云,坐上了白莲泾队办厂的第一把交椅。当肖石灵得知“燎原”石化厂供销科长花云霞出身也是白莲泾人,便千方百计搭上关系,慢慢两人如鱼得水,竟变成骨头牵着筋的连裆了。

去年秋,肖石灵得悉单小英在私下调查那笔临时工的帐,立即告诉了花云霞。当时花云霞并没有要他做什么,可他回来后,便暗暗指使会计李阿根、出纳鲁友明伪造单据,涂改帐目,以防万一。 今天花云霞突然打来一个电话,把他叫到她家,说:“耿世安为单小英鸣冤上告,市打击办主任上宫贞亲自来石化厂调查单小英案件,还来了个公安局的老侦察,万一牵动荷叶带动藕,石化厂联到白莲泾,事情就不妙了。”她要肖石灵马上采取果断措施,肖石灵一回到白莲泾,立刻找来了李阿根和鲁友明,三人一商议。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帐册全部烧毁,让他们无帐可查。

现在,闪在旁边的肖石灵见耿世安手里抓了东西,从火中出来。他是“老母鸡生疮,毛里有病”,心里一急,连忙走到耿世安面前问:“耿世安,你拿的是什么?”

耿世安看了他一眼,回答说:“烧剩的单据本。”

“这些单据,谁都可以动得摸得吗?”

“你是说让它在人中烧得一个字不剩?”

肖石灵顿时象喉咙里卡了’一块鸡骨头,他眼珠一转,随即换丁腔调,说:“不不,你做得对!看你衣服都烧焦了,回去换换吧,这单据,给我。”

耿世安没有回答,掉头就走。

“站住,你又不是会计,拿着这些,出了问题谁负责?”说着。肖石灵冷不防认耿世安手里夺过单据,迅速翻看一遍,嘴里咕下一声:“唉。只剩下这么几张啦!”顺手就要往口袋里放。

突然,肖石灵的身后闪出一个人: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乒腕。肖石灵回头一看,出现在面前的,是个铁板着面孔的陌生人。

6、短兵相接

来者正是上官贞, 一个半小时前,上官贞知道耿世安连夜赶回了白莲泾,她本来是想止耿世安带路的,现在只好自己上路了。上官贞在石化厂传达室里。打了个电话给“打击办”,召来了两个被称作“火眼金睛”的查帐老手,只绐白莲泾所属的县去了电话,打了招呼,三人这才跨上自行车,急速赶往白莲泾。等他们七转八弯,快到白莲泾时,远远看到火光冲天,一问,烧的是队办厂会计室。她心里惊叫一声:糟糕,来晚了一步!急急赶到现场,正好看见肖石灵猴急地将烧剩的几张单据往袋里塞,心中怀疑增加到九分,便上前一步,伸手阻拦,

此刻,上官贞两道目光逼视着肖石灵,冷冷地说:“给我!”

“你…你是什么人?” “市打击办的,要看证件吗?”

肖石灵一听“市打击办”,顿时一股寒气冷透脚底心。他竭力稳住了跳个不停的心,颤抖着手把单据递给上官贞,说:“实在不知道是您…老同志,我们工作可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请您多批评。”不用说别人。就是肖石灵也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最蹩脚的角色。

上官贞也不去多理肖石灵,转身招呼一声随同来的两个查帐人员,三个人走到一边,借着灯光,细细翻看那单据本。哪知这烧剩的十几张单据也已看不清字迹,只有一张付款凭证经一再辨认,才看清上面写的是:今付给燎原石油化工厂供销科花云霞业务费六千元正。经手人:李阿根、鲁友明。

刚看完付款凭证,一旁的耿世安走到上官贞面前,悄悄把刚才亲眼看到的几笔帐说了一遍。上官贞听了,心里明明白白:花云霞和白莲泾之间到底是业务往来,还是在搞经济犯罪?虽然今夜一把火,把近几年的帐册全烧了,但是此刻上官贞手里已经掌握了两个证据:六千元的付款凭证,这是物证;耿世安亲眼目睹了几笔花云霞受贿贪污的帐目,这是人证。有了这些,花云霞就算不乖乖地趴倒在地,也要叫她脱下三层皮!

这时,上官贞皱着眉想了一会,突然开口问:“小耿,如果要你到法庭作证,你敢吗?”

耿世安斩钉截铁地说:“敢!”

“好,我明天一早回汀山,你等我的通知。”说完,上官贞走到队办厂的电话机旁,挂电话给县公安局,让他们立刻派人来处理火灾事故。当夜,上官贞他们在大队办公室马马虎虎地困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上官贞带着那张六千元的付款凭证,急如星火地赶回”燎原”石化厂,踏进办公室,见王剑尘和褚伟阶早巳在等她了。

上官贞坐定后,向两人说了夜访白莲泾的经过,摊出了那张付款凭证,

说:"花云霞受贿贪污证据在手,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花云霞得知单小英在暗中调查,才对她栽赃陷害,昨晚白莲泾队办厂会计室失火,表明花云霞已有毁灭罪证和串供的可能,现在应该利用她经济犯罪的罪证先行拘留,然后再查她栽赃陷害单小英的问题。”

王剑尘拿过这张凭证,又习惯地从袋里摸出两枚磨得精光的两分硬币,“喀嚓喀嚓”,一上一下地拔着下巴上的胡子,一边拔一边反复端详着凭证。过了一会,他要求上官贞再给他一天时间做些调查工作,上官贞答应了。

王剑尘当即紧急行动起来,他一面派人去白莲泾盘问经手人李阿根、鲁友明,取得了两人的作证笔录;一面又亲自去银行调查,证实这笔钱确已转入了花云霞的私人活期存折。这就是说,白莲泾队办厂的六千元集体资金确确实实落到了花云霞的私人腰包。证据确凿,于是,公安局签发了拘留证。

第二天上班后,花云霞在供销科主持召开“打击严重经济犯罪活动”的动员会。正当她说得天花乱坠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王剑尘穿一身警服,带着一男一女两个民警闯进门来,向花云霞出示了拘留证,将她带出了会议室,押上了停在厂门口的警车。

这一来,说不上天塌地陷,可也算得上地动山摇,石化厂几千只耳朵听着,几千双眼睛看着,人们都想早点知道审讯结果。

审讯是在当天下午一点钟开始的。花云霞被民警带进审讯室,一见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黑字,脸上露出了轻蔑的冷笑,然后端坐到那只放在当中的椅子上。

预审员威严的目光逼视着花云霞,问:“花云霞,你是否有犯罪行为?"

花云霞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一九八O年三月四日,你以收取业务费为名受贿六千元,有没有这事?”

“没有这事。”

预审员出示了银行信汇凭证的副本,说:"这是银行的信汇凭证,一九八O年三月四日,白莲泾大队李阿根、鲁友明通过信汇将六千元汇入你的私人活期存折,这是事实吗?”

“是事实,不过这是我的合法收入,我把白莲泾老家的四间旧屋,连同一个竹园,折价六千元,卖给了李阿根、鲁友明。”

预审员又举起一张纸,朗声念起来:“一九八O年三月四日,我俩经手将花云霞的非法所得六千元以业务费为名汇入她的私人存折,帐号 3506703。李阿根、鲁友明。”这是经手人的证言,花云霞,你认为符合事实吗?” “不符合事实。我要求和证人对质!”

根据被拘留人的要求,公安局立刻派人去白莲泾传讯队办厂会计李阿根、内鲁友明。两个证人传到后,审讯继续进行,预审员要证人和花云霞对质。

只见那李阿根拉长了猴脸,看了看预审员,又瞄了瞄一旁的花云霞,哆哆嗦嗦地说:“前…前年冬天,我和鲁友明买下了花科长在白莲泾六队的老家旧屋,那时手头钱凑不齐,一直欠着。就在去年三月四日,我们两人用支付业务费的名义,盗用公款,给花科长汇去了六千元,还掉了买屋的欠债…我贪污有罪,愿意退赔,请求政府宽大处理…”

预审员见李阿根突然翻供,心里一沉,随即拿起那张两人的亲笔证言,扬了扬说:“昨天你们亲笔:写下了支付花云霞非法所得的证言,现在又突然说是付给花云霞的买屋款,这该如伺解释?”

鲁友明颤颤抖抖地踏上一步,低垂着头说:“这…昨天你们来人调查,我们怕自己贪污的事暴露,才说了假话,陷害了花科长…”

李阿根、鲁友明心甘情愿地承认贪污,这意想不到的情况使预审员微微感到有点慌乱,两手心湿漉漉地冒出了冷汗,他的脑子在飞快转着,准备在几秒钟里想出对策。

再看那花云霞,脸色平静,稳如泰山,嘴上不说话,心里却在暗暗冷笑:哼,你们把我抓进来,还得乖乖地把我请出去!

要知公安局有没有释放花云霞,栽赃陷害单小英的案件又是如何侦破的,请听第七回《魔高一尺》。

7、魔高一尺

上回说到预审员要李阿根、鲁友明同花云霞对质,谁知两个证人舌头一滚,突然翻供,审讯中出现了意外之变。预审员脑子一转,叫证人退出,随即转换了突破口,想以耿世安目睹的那几笔帐目迫使花云霞低头认罪。

谁知花云霞也是矢口否认。正当公安局准备去传耿世安作证时,不料从白莲径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耿世安突然疯了。

好端端的耿世安,怎么会突然变疯呢?这要从和耿世安同村的社员解二虎身上说起。那解二虎是村里有名的一触即发、一发就跳的“出山虎”。昨天晚上,解二虎看完电视回家,刚推开门,突然从屋里窜出一个人来,撞得解二虎眼前金星直冒,一刹间,他连忙朝那人猛扑过去。谁知那人一个“金蝉脱壳”,夺门而去,解二虎只从那人身上抓到一件外衣。他急忙划了根火柴一照只见是一件“燎原”石化厂的工作服。村上只有耿世安在石化厂工作,解二虎不及细想,急忙奔进内房,只见妻子正躺在床上。他顿时暴跳如雷,连声逼问她和耿世安的奸情,妻子哭哭啼啼不肯承认。解二虎哪里肯信,一把揪住妻子的头发狠打了一顿。有道是:君子报仇寸十年不晚,小人问罪只在眼前,解二虎打够了妻子,就拎了耿世安的衣服直奔耿家。

跑到耿家,解二虎顿脚踢门,扬着手中的工作服连连逼问。耿世安被弄得莫名其妙,哪肯认账。于是双方你辩我论,直吵到东方微微泛白,解二虎才被邻居劝了回家,谁知他推开房门一看,妻子已悬梁自尽了!

解二虎丈母娘家得知凶信,那些三姑六婆,四嫂七姨,五伯九叔一齐拥到耿家,闹哄哄、乱纷纷,差一点掀翻屋顶,顿穿地皮。紧接着,一场带有封建复仇色彩的闹剧开始了。

一帮人将耿世安揪到解家堂屋。这时,解二虎妻子的尸体已搁在门板上。人们将耿世安硬按着跪在尸体的脚边,用一根绳子将耿世安捆了起来,绳子的一头系在尸体的脚上。又找来一个大石磨,在磨眼里穿了根绳索,套在耿世安的脖子上。这名堂在当地称作:“吊死人脚”。

这些天来,耿世安精神上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新婚前夕蒙受盗款嫌疑,未婚妻子投江惨死。此刻,堂堂七尺男子汉,又遭受如此冤屈和人身侮辱;他恼、怒、恨、急、怨、气,一齐进发,突然大叫一声,昏倒在地。耿大龙眼泪汪汪地和左邻右舍一起将他抬回家,喂了几口水,等耿世安苏醒过来后,只见他一会哭,一会笑,一会骂,一会叫,捶胸顿足,胡言乱语。耿大龙老泪纵横,求了几个邻居,急忙把他送往精神病医院。

上官贞在办公室里,眼巴巴盼着审讯结果,不料却盼来两个证人翻供:一个证人发疯。她此时真是心急如焚,又气又恼,心想:这兴风作浪者是谁呢?原来这背后捣鬼的不是别人,正是肖石灵和花云霞。

昨天上,花云霞就知道了上官贞夜访白莲泾,掌握她受贿贪污的人证物证,而且也晓得了公安局派人去白莲泾核实证据的情况,她马叫来肖石灵暗授锦囊。

肖石灵想:扯了龙袍也是死,打死太子也是死。他牙关一咬,泼出了胆。赶回白莲泾,他立刻去找李阿根和鲁友明,要 他们把那张付款凭证上的六千元钱顶起来。在肖石灵的软诱硬逼下,李、鲁二人便翻了供。

但是,耿世安这个目睹了那几笔账的人证怎么办?这是祸根,此人不除,后患无穷!肖石灵贼眼一转,有了主意。就在当天晚上,他溜到耿家屋边,偷走了耿世安晾在屋檐下的工作服,然后摸到解家,躲在门角落里,等解二虎回来,演了一场“偷情遗衣”的假戏。肖石灵本来是想挑唆解二虎动手行凶,借刀杀人。谁知“落下南瓜种,开出冬瓜花。”耿世安没有死在解二虎的拳头下,却意外地受气变疯了。这一下,肖石灵象跌跤拾到只金元宝,手舞足蹈,因为他知道:有精神病的人,是不能出庭作证的。

上官贞怎么也没料到肖石灵和花云霞的行动这么迅速,魔力如此高超。她原想可以凭借一张付款凭证和耿世安这个证人,一举“将”倒花云霞,查明单小英二千O二十元失窃款的幕后真相,揪出盗款栽赃者。而现在转眼之间,风云突变。拘留花云霞的人证、物证全都失去作用,上官贞被逼到了乌江边,她岂能不急!岂能不恼!

8、道高一丈

因为证据失去了法律作用,公安局根据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在第二天将花云霞释放了。花云霞一释放,顿时厂里象龙王爷过江 风大雨大,看热闹的、听好戏的、戳指头的、嚼舌头的,直冲上官贞而来。面对此情此景,上官血站得船头稳,不怕浪打身。她把王剑尘叫到家里一商量,觉得正面突破花云霞有困难,便决定“侧面迂回”肖石灵,只要他一开口,花云霞就不攻自破。

王剑尘离开上官贞家,就直接回到了公安局,他走进办公室,看见桌上放着一封信,信的右上角是局长的一行批示:“急转王剑尘。”

王剑尘打开信一看,原来是在白莲泾调查纵火案的县公安局同志写来的,信上汇报了该案的一些情况:“经过连日侦查,发现肖石灵疑点较大,但因缺少证据,案情至今未有重大突破…”

看到这份汇报,王剑尘的心又是一动:是呀,现在看来,要想突破肖石灵,难的就是缺少证据!这证据从何而得呢?他陷入了苦思之中。

再讲肖石灵,虽说一直风平浪静的白莲泾也有点风吹草动,但肖石灵

是阎王爷的阿舅 老鬼,做起事来滴水不漏;再说现在帐册已烧,难抓真凭实据,所以他还是一日三餐,稳如泰山。

这天上午,肖石灵收到一封信,寄信人是个素不相识的采购员,名叫 "邓宝”,信上说,他想和肖石灵合资经营一笔独家大生意。

肖石灵一看这信,有点半信半疑,左思右想,考虑再三后,才打算先去见个面,探探口气再说。主意打定,便照信上说的地址,来到汀山“东江”旅馆,见到了邓宝。

两人坐定后,茶来烟去,寒暄一会,邓宝才说出了事情的底细。

原来,邓宝有个阿哥在日用化学品厂当技术员,因为和一家队办厂在经济上有牵连,需要两千四百元退赔。他来找邓宝商量,邓宝也拿不出这个数,他阿哥急得没法,只得摊出一张底牌:他暗自搞出了一个“粉刺霜”的配方,如果能私下搞个工场投产,一定畅销。他托邓宝物色对象,邓宝平时听同行说,肖石灵财大气粗,人熟路广,所以病急乱投医,寻上了他。

邓宝见肖石灵眼珠骨溜溜地转,香烟一口一口地抽,一副疑心重重的样子,便从提包中拿出一个小瓶,递给肖石灵,说:“这就是粉刺霜,不论男女,每天使用,三日见效,五天断根,你回去找人试试。”

肖石灵是个“不见真佛不烧香”的角色,他对邓宝说:回去找人商量商量,用缓兵之计稳注邓宝。等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给满脸粉刺的妻子金莲搽上了“粉刺霜”。

说出真怪,到了第三天,金莲脸上的粉刺全瘪了,等到第五天,原先的疙瘩全消退了。肖石灵一拍大腿。叫了声“好”!就直奔队办厂,给邓宝打了个电话,约他明天上午来白莲泾洽谈。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分,邓宝应约来到肖石灵家。肖石灵弄了几个菜,两人喝着竹叶青,听着一旁录音机里苏小明的《军港之夜》,说着“粉刺霜”的生意经,不觉有了几分醉意。

这时,邓宝抹了抹油光光的嘴巴,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依我看,还是先弄一笔款子,托我阿哥买下一批原料再说,我老邓是个爽快人,朋友面前旁皮鱼不留三寸肚肠,我勒紧裤带,家底翻身,拿出五百元!”

虽说肖石灵此刻已带了七分醉意,但一说到“钱’字,他是不会肉骨头打鼓,昏荤咚咚的。他想:你摸五百,我也摸五百,不会多出一分一厘。于是肖石灵装出一副甘愿倾家荡产的架势,起身离席,走进内屋去拿钱。

肖石灵的钱放在哪里?说来也叫人难以相信,竟会放在灶台和烟囱之间的壁洞里。那天夜里烧毁帐目回来后,肖石灵对妻子金莲说,风声很紧,钱要放得保险点。虽说肖家房多,但要找个稳妥的地方却也不大容易,他搜肠索肚,绞尽脑汁,难寻安全之处,最后还是金莲出了个主意,于是肖石灵把自从当上厂长后捞到的一万两千元钱,放在一个铁皮小箱里,又把钱籍藏到了灶头的壁洞里。

肖石灵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没有想到自家的灶头有些漏风,加上这几天风大,烟囱吸风厉害,而且连日来肖石灵三朋四友来得热闹,金莲嫌稻草烧起来费劲,一直烧的是木柴,结果,当肖石灵从灶壁洞里掏出铁箱,铁箱已被烧得变了颜色,打开一看,里面的钞票竟全烧成了黑乎乎的纸灰!

肖石灵急红了眼,惊散了胆,象疯了一般,从一旁操起一根柴,照着金莲腰里腿上乱打:“那是你这个贱货出的好主意!死货、骚货、扫帚星,你去给我死,死呀!”

金莲一边左躲右避,一边杀猪似地叫骂起来。肖石灵见妻子还敢叫骂,只觉得肚里有着一股无法发泄的闷气、怨气、怒气,他一边抽打,一边喘气,好象只有这样才能出气。

妻子被打急了,她尖叫着;“你打,你打死我也没啥用!你一把火烧了会计室,这是报应,报应!” 这一喊,倒把肖石灵喊“醒”了:金莲知道自己的一切隐私,打恼了她,万一她把那些事声张出去,自己就要判刑坐牢了!想到这里,肖石灵喘出一口粗气,把柴爿一甩,一屁股坐在灶边柴堆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金莲抽抽噎噎,五指一抹,揩掉眼泪。女人家到底心肠软,看到丈夫象痴了一般,浑身的痛早已忘了,她走到肖石灵身边,细声软语地劝;“阿灵,别急坏了身子,那钱叫银行里人来看看,说不定会兑给我们......”

“兑你个屁!”肖石灵一声粗叫,打断了金莲的话,“这种钞票,还敲锣张榜地叫人来看?你活昏啦!” “那就算了,你也不要懊恼了。”

“算了,好轻巧!老子挖空心思,偷偷摸摸,象老鼠衔窝,一点点搬回家。现在成了一堆灰,能不心疼吗?” 金莲见左说右劝都平了丈夫的气,便闷声不响了。

肖石灵打够骂够,望着那一堆黑灰,长叹一声,慢慢站起身来,猛然他想到外屋还等着个邓宝、家底已毁,肖石灵更想做这笔粉刺霜生意了。他定了定神,使个眼色叫金莲收拾灶脚边的断砖残灰,然后开了门走到外屋。

“老邓,害你久等了,不怕你笑话,家里的钱被我屋里人不声不响借给娘家造屋去了。这样吧,吃过饭你在屋里等等,我出去想想办法。”

邓宝毫不见怪,说:“老肖,你不要见外了,一时为难,就先拿我的五百元做本吧。”

肖石灵心里明白,现在不入股,以后赚到钱怎么分?他急着要出去“搬款”,邓宝也想到队办厂随便看看,于是两人一起走出了屋。

肖石灵毕竟神通广大,七转八弯地一兜,借到了五百块。回到家里,邓宝也回来了。肖石灵拿出钞票交给邓宝,两人又情投意合地谈起了“生意经”。

一个钟头后,一辆警车和一辆越野车开进了白莲泾,车在肖石灵家门口停下,跳下五六个武装民警,奔进屋来。民警向肖石灵夫妇出示了拘留证,留下两人监守住处,其余的带着肖家夫妇上了车。警车鸣着警号呼啸远去。

9、原来如此

坐在警车里的肖石灵,被这平地霹雳震碎了苦胆,吓走了魂灵:怎么,莫非花云霞那头出事了?想想也不会,要想抓她,证据全在白莲泾,我这边守口如瓶,她怎么会出事呢?他思前想后,百思不得其解。肖石灵被带进公安局的审讯室后。便来了个“王八咬指头 死不松口”,谁知提审员见他不开口,平静地冷冷一笑,伸出手来按了一下旁边录音机的开关,只听见审讯室里响起了女人的哭叫声,那是肖石灵妻子金莲的声音:“你打,你打死我也没啥用!你一把火烧了会计室,这是报应,报应!”

肖石灵一听,整个身子霎时象触了电一样,直跳起来,张大的嘴巴久久合不拢。他象痴了、傻了一般,听着录音机里传出一句句震惊人心的对话:

“阿灵,别急坏了身子,那钱叫银行里人来看看,说不定会兑给我们。”

“兑个屁!这种钞票,还敲锣张榜地叫人来看?你活昏啦!”

“那么就算了,你也不要懊恼了。”

“算了,好轻巧,老子挖空心思,偷偷摸摸,象老鼠衔窝,一点一点搬回家,现在成了一堆灰,能不心疼吗?”“啪”,录音机关上了,肖石灵心里也明白了:邓宝!是邓宝这家伙害了

我!当时发现暗藏的款子被烧,狂怒之下竟忘记外屋还有一个邓宝坐着。可他明明要同我做粉刺霜的生意,呀,莫非他是公安局的?

肖石灵猜对了,那邓宝就是王剑尘。王剑尘原想“借”用粉刺霜投下诱饵,假冒采购员和肖石灵搭上关系,再逐步摸底。想不到肖家火烧巨款,夫妻争吵,使他听到了意外的秘密。王剑尘暗用微型录音机录下“罪证”,接着,他乘肖石灵出外借款,到了队办厂,找了个机会用暗语向公安局打了电话,于是局长就立即签发了拘留证。

肖石灵这时已乱了方寸,放火和贪污的事,录下来的话里全泄漏了,只有彻底交代,才能罪减一等,寻条活路。想到这里,肖石灵终于一五一十地交待了勾结花云霞行贿受贿、贪污公款的真情。

一九七九年的秋天,“燎原”石化厂决定物色一家社队厂为协作厂。当时有好几个队办厂在竞争这个“肥缺”,为了郑重起见,石化厂决定分别到各厂考察生产能力后再作决定。肖石灵懂得“杀鸡要杀在喉头上,花钱要花在刀口上”,他从花云霞嘴里得知这一“情报”后,立即用公款买了一台四喇叭录音机,上门向花云霞求计。经花云霞一番指点,肖石灵就导演了一幕弄虚作假的丑剧:他让人清扫了两间仓库充作车间,又从附近几家社队企业借来几台机器装点门面;花云霞事先用了瞒天过海的手法,从石化厂搞出两卡车已经加工过的半成品,运到白莲泾作摆设。这一番精心准备,果然使前来观看的石化厂领导十分满意,于是白莲泾正式成为挂钩厂。事成后,肖石灵以“劳务费”的名义支给了花云霞一千五百元作为酬劳,而花云霞则又慷慨解囊,送给了肖石灵五百元。从此以后,类似这样的交易不断。花云霞经常以不同假名,领取各种非法酬劳,她的非法所得,大部份是由白莲泾通过银行用信汇的形式,汇在花云霞分散在各储蓄所的活期存折帐上。几年来,各种实物不算,单现金,花云霞就得到了五万五千余元。肖石灵自己大约贪污了一万四千余元。李阿根、鲁友明等也各有所得。

肖石灵交代完了,提审员接着又问:“单小英保管的工资款失窃,你有没有听花云霞说起什么?” “没有,从来没有。”

提审员听了。没有继续再问,他打了个手势,站在一旁的民警将肖石灵带出了审讯室。审讯的情况,上官贞、王剑尘和褚伟阶在闭路电视中全看到了。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抓到花云霞栽赃陷害单小英的证据,但花云霞受贿贪污的真相已全部暴露了。

王剑尘“喀嗒”一声,拔去了下巴上剩下的最后一根胡子,即刻着手整理送交检察院的批捕材料。黄昏时分,褚伟阶从公安局出来,搭上电车回家,刚走到1号楼,正巧在门口碰到花云霞下班回来。褚伟阶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接着“噔噔噔”上了三楼,进了自家的门。

女儿褚一萍还没回来,褚伟阶一边掌勺炒菜,一边暗暗留神楼下花家的动静。

猛然间,楼下“砰”一声响,紧接着便响起一男一女的争吵声,那声音是压低了喉咙发出来的,咕咕噜噜,瓮声瓮气,听不清在吵些什么。

褚伟阶心里一动,沉思一会,便下楼踏进了201室。只见起坐间里,花云霞的男人靳今度独自坐着,满脸火气,在猛抽香烟。他卷着袖管,手臂上湿漉漉的,脚边放了一木盆衣服,看样子,靳今度正在做“模范丈夫”。

靳今度在无锡一所乡镇中学教书,这次回来,为的是联系调回汀山。好事一桩,按理说,应该是喜气洋洋,却不料此刻他那张面孔,正象是末班车乘勿着。

褚伟阶一问,知道花云霞刚才赌气出门了,虽然她明天就要成为阶下之囚,这一家难免要生出一番变故来,但褚伟阶还是不露声色地劝解着:“靳老师,你也是刚到家肝火旺了伤身体,何必呢?”

靳今度低着头,粗声粗气地发出一声长叹:“唉 ”他满腹心事,却又躲躲闪闪。遮遮盖盖,不肯说出到底为了啥事。

有道是:猎人进山只见禽兽,渔夫进江只看水流。褚伟阶是吃哪碗饭的?他一双眼睛东看西看,猛然,他意外地发观了一个重要线索。

半个钟斗后,褚伟阶赶到上官贞家里,急急地敲开了门,一见上官贞,开口便说:“真相大白了!”

上官贞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她招呼褚伟阶坐下,要他细细说来。诸伟阶诉说道:刚才无意中,他在花云霞家里发现了一件沾上一道天蓝色漆印的衣裳,那漆的颜色和宽度,和单小英尸体上的漆印一模一样。他说:黄姑江大桥栏杆重漆的当天日里,挂了“油漆未干”的牌子,是不会碰上的,花云霞衣裳上那重重的漆印,只有全身压在栏杆上才会有,事情不是

秃子头上的虱,明摆着吗? 上官贞听了褚伟阶这一意外发现,精神一振,脱口而出:“这么说,花云霞既栽赃陷害,又亲手谋杀了单小英!”

诸伟阶点了点头,说:“花云霞当年是演刀马旦的,凭她的功夫,要将瘦弱单薄的单小英推入江中,并不为难。我们可以这样推测:花云霞察觉到单小英暗中调查那笔临时工工资款,她担心如果顺藤摸瓜,就会查清地受贿贪污的全部真相,于是便用栽赃手段造成监守自盗假象,把谋杀搞成畏罪自杀。后来,在我们排除了单小英监守自盗的可能之后,花云霞又用一封匿名检举信,把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姜太公身上。”

送走了褚伟阶,上官贞象喝了一杯浓茶,安不下心,定不了神:现在,诸伟阶说的虽只是推测,但入情人理,顺理成回,只要等到逮捕了花云霞,单小英那二千O二十元失窃款的幕后真相,就能明明白白了!

等一切批捕花云霞的手续办妥后,已是四月二十二日的凌晨五点。王剑尘和两个民警驾驶警车从市公安局出来,转入宽阔的人民路后,加快了速度,直向东风新村花家驶去。

警车开到1号楼的大门口停下,王剑尘和两个助手“霍、霍”跳下,撩开大步闯进楼内。

谁知就在这时,只听见楼上人声喧闹,紧接着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花家的几个邻居,正叫叫嚷嚷,背着昏迷不醒的一男一女奔下楼来。

王剑尘一看这番情景,热腾腾的心,霎时象掉进了万丈冰窟:不好,出事啦!

要知花家出了什么事,上官贞能不能从花云霞嘴里查清二千O二十元钱款栽赃案的幕后真相,请听下回《莫非是他》。

10、莫非是他

上回说到王剑尘趋车来到东风新村,正要上楼去逮捕花云霞,没想到这时,花家邻居吵吵嚷嚷地背着昏迷不醒的一男一女奔下楼来。王剑尘暗叫一声:不好,出事啦!急忙上前一看,那昏迷的女人正是花云霞,男的是她的丈夫靳今度!这是怎么回事呀?

原来,花云霞有个要好邻居叫阿芹,平时阿芹总是按时按点,每天早晨五点来叫花云霞买菜。今天五点一刻,阿芹来鼓门了。“笃笃”敲了几下,房内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又“噌噌噌…嘭嘭嘭”敲了几下,还是没动静。阿芹觉得奇怪,就一边猛敲门,一边拉开嗓门喊叫起来。这么一敲一喊,惊动了众邻居。住在三楼的褚伟阶听到声音,从床上跳起来,急匆匆赶到花家门口。他冷静地沉思片刻,果断地说:“情况不对,砸门!”

众人七手八脚砸开了门,褚伟阶是吃哪碗饭的?眼光一扫,一看情景,知道是煤气中毒,大叫一声“不好”,便不顾一切地首先冲进房内,快步走到厨房间关掉煤气,然后和几个邻居奔进内房,背起昏迷的花云霞和靳今度直奔楼下。

这当口,王剑尘来不及详细盘问事情的经过,他火速将花云霞夫妇送上警车,急驶医院,同时和市局紧急联系,并留下一个民警看守现场。

大约过了十分钟,市公安局的勘查车到达现场,技术人员当即对花家进行细致的勘查,房内门窗、家具、杂物都没异常迹象,只是桌上放着一张写在无格道林纸上的“绝命书”,上面写的是:我想留下的只有一句话梦!! 梦!!!

花云霞绝笔4月21日

从现场勘查表明:花云霞写下绝命书,然后打开煤气自杀。但使人奇怪的是:花云霞为什么要拉着丈夫一起寻死呢?

经过医生抢救,靳今度渐渐苏醒,他有气无力地向王剑尘诉说起来。

靳今度是昨天刚从无锡回来的,下午,他在家洗衣裳,无意间发现花云霞换下的衣服口袋里放着一封署名“肖石灵”的信,信上写的是:“两事已妥,浪来勿忧。”靳今度想到眼下正在打击经济犯罪活动,心里犯疑。花云霞下班回来,他便拿出信盘问,并强硬表示:如果你花云霞明天再不向组织坦白,他将去检察院揭发。靳今度有失眠症,这么一吵一闹,知道今晚难以入眠,临睡时便吞了几片安眠药。谁知花云霞执迷不悟,并且把忠言相告的丈夫看作仇人,拉着他当作垫背,畏罪自杀。靳今度说到伤心处,眼睛一眨,滚下两滴眼泪。

正在这时,医生进来告诉王剑尘:花云霞抢救无效死了。

花云霞一死;线索又中断了。死者亲笔写下了绝命书,白纸黑字,证明是自杀;但是,据肖石灵供认,花云霞在白莲泾前后受贿贪污了五万五千余元,经过搜查,下落不明,如果是自杀,那么赃款又在哪里呢? 上官贞和王剑尘陷入了迷魂阵,三天三夜,吃不香,睡不甜,连一切娱乐活动都取消了。王剑尘是个电影迷,而且特别爱看侦探片,这天是星期天,他买了两张票,硬拉上官贞去看《尼罗河上的惨案》。

他们进场时,电影快要开映了,场内一片漆黑,服务员领他们走到座位旁,怪,王剑尘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个小后生。服务员一查票,奇了,那小后生摸出来的票子,座位,颜色,日期都和王剑尘的一模一样,两张票子,哪真哪假,难以辨认。最后,服务员只得把他们一起带进了办公室, 到了这当口,王剑尘只好摸出了工作证,服务员见面前这人是公安局的侦察员,不再怀疑他拿的是假票,小后生见“装鬼引出了张天师’,只得承认自己是冒票。

原来,电影票上只有月、日,没有年份,而且又是敞门入场,小后生就钻了这个空子,他把看过的废票保存着,第二年就好派用场了。

走出电影院的办公室,上官贞突然停住脚步,她两只眼睛忽闪忽闪,想得出了神。

王剑尘不觉奇怪起来,问:“上官主任,你怎么啦?” 上官贞又象是在回答王剑尘,又象是说给自己听:“电影票可以移花接木,以假乱真,花云霞的绝命书,难道不能移花接木?”

王剑尘是何等聪明, 经点拨,马上醒悟,他一摸满是胡碴的下巴,一笑,说:“上官主任,你简直可以当我们公安局的局长了!”

“走,回去!”

两人顾不得再看电影,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赶往公安局,到了局里,王剑尘推开办公室的门,搬出了查获花云霞的全部信件、便条,瞪大眼睛看了起来。

这一看,果然从一个字上发现了疑点。

花云霞的“绝命书”是这样写的:“我想留下的只有一句话”,其中的“留”字没有简写,但自从一九七七年公布了一批简化字后,花云霞都把“留”字写成了“留”字,一直到临死前三天写的一张便条也是这样,显而易见,这封绝命书是在一九七七年之前写的。呀!有人谋杀了花云霞,又钻了绝命书上未具年份这个空子,象那个冒票的小后生一样,把她一九七七年之前某年四月二十一日写的绝命书,装成一九八二年四月二十一日所写。

一个“留”字,证实了花云霞是他杀而不是自杀,这使案情有了重大突破。

到底是谁杀害了花云霞呢?上官贞首先把疑点落到了靳今度头上,依据是:两人同居一室,同是煤气中毒,为什么一死一生?上宫贞眼睛盯着王剑尘,说:“老王,你是行家,你说说,如果靳今度是花云霞的同犯,见花云霞即将暴露,为灭口而谋杀了她,那么,同是煤气中毒,他怎么能活下来?” 王剑尘没有立即答话,靠在椅背上,眼皮微微合上,伸手从口袋里摸四那两枚磨得精光的两分硬币,“嚓嗒、嚓嗒”,不紧不慢地夹起下巴上的胡子。他想啊想,夹啊夹,等夹下第十根胡子时,突然一跃而起,不低不高地一声喊:“有啦!”

“快说!” “嚓啦”,王剑尘把两枚硬币放入口袋,说:“靳今度知道,每天早晨五点,邻居阿芹一定会来约花云霞买菜,于是,那天晚上,他乘花云霞熟睡的时侯,打开煤气,然后又关上门,溜出屋。他在屋外等到四点半,又暗暗溜回房内睡到床上。他在煤气中呆的时间短,五点钟阿芹准时叫门,发现情况,立即送往医院,这样他就平安无事了。”

听了这番话,上官贞从心底里佩服王剑尘思维的敏捷、周密,她急切地说:“这么讲,靳今度完全有可能作案了?” 王剑尘平静地说:“对,有可能。不过,这只是一种假设。”

两人商量了一下,调来了靳今度的材料。从材料看来,靳今度的政治面貌比较复杂:“文化大革命”初期,他是师范大学“红革会”的小头目,曾带人抄了单小英的家。当夜,单小英娘跳楼自杀,单家收藏的七十多两黄金也从此下落不明。当时,他是在场人之一,如今此事仍是待查的悬案。靳今度分配到外地后,一直情绪低落,人前背后,曾流露过向往港澳生活的念头。根据这些情况,加上他在花云霞案件上的疑点,公安局长批准了对靳今度的监视。谁知就在这个刚候,靳今度又出事了。

11、姘夫是谁

靳今度出啥事了?他逃走了。

上官贞听说靳今度突然逃跑,不禁冷笑一声:“跟踪追击!”王剑尘立即领受了追击任务。

这时,靳今度已乘上了去广州的特快列车,他想通过住在广州郊区的姨母关系,找“搭桥人”偷渡去香港。

靳今度在火车上颠簸了两天一夜,到了广州,直到太阳落山时,才来到一个渔村。见到他的姨母。当他哭诉了自己的遭遇,要求姨母帮他找关系偷渡时,可把老太太吓呆了,她不肯让靳今度走这条路。

靳今度见姨妈不同意,顿时铁青着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打开盖子,一下倒出几十粒白色药片,说:“这是安眠药,你不答应我,我也没法活下去,只好把这些药片吃下去,睡个再也醒不过来的蒙头觉!”说着就要将安眠药往嘴里倒。

姨母慌了,一把夺过药瓶,她愁肠百结,眼泪涟涟,最后只得答应靳今度的要求。

第二天一清早,姨母带着靳今度找到了一个和香港黑社会偷渡集团有往来的“搭桥人”“麻沙鸭”。接着靳今度和姨母七拼八凑,凑齐了一千块“引渡费”,到天黑夜深时,靳今度便按照原先约定,来到“麻沙鸭”的家门前。

斩今度照着约定的暗号,伸手“笃,笃,笃笃”敲了几声门。只听见“吱呀”一声,门打开了,靳今度借着屋内的灯光一看,直惊得面色惨白,人象触电似地僵立在门口。他做梦也没想到,给他开门的竟是便衣装束的王剑尘。

王剑尘冷冷一笑,说:“天这么晚了,你总不是来走亲戚吧?”

靳今度张大嘴巴,好长一会,才没头没脑地憋出一句话:“花云霞真的不是我杀的!” ’

王剑尘招呼靳今度进屋坐下,摸出硬币,又开始拔那下巴上刚冒出的胡碴,一边拔,一边说:“我们并没有说你谋害了花云霞。我问你,既然你不做亏心事,为什么想偷渡出境?”

靳今度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唉,你不知道,左邻右舍都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说我杀了花云霞,人言可畏,黑锅难背,还是一走了事。”

“一走能了事吗?别的不说,你怎么舍得丢下你的亲生儿子?”

“儿子不是我亲生的!”

一听这话,敏感的王剑尘马上意识到话里有话,他不紧不慢地旁敲侧击,终于撬开丁靳今度的嘴巴。 靳今度大学毕业即将分配时,一位老同学辗转给他介绍了花云霞。那时花云霞已在石化厂“战高温”,两人结婚以后关系一直不冷不热,靳今度每年寒暑假回家探亲,花云霞总是爱理不理,十分冷淡。他想大概是因为没有孩子的缘故,便背着花云霞去医院作了一次检查,医生明白告诉他,他患有一种不能生育的暗疾。出于知识分子的高傲,他没有将检查结果告诉花云霞。

有一年学期中途,花云霞突然发来电报,声称“得病”,要靳今度“急回”。他请假到家,见花云霞也没啥大病,只是精神有点倦怠。奇怪的是,花云霞这次却一反常态,对他特别亲热,两人破天荒地卿卿我我过了两个星期。等到那年放假,靳今度回到家里,花云霞已有身孕了,这时他才明白急电召回的真相。他本想大吵一场,但一是无证无据,不知道花云霞的姘夫是谁;二是怕声张出去,自己身上的暗疾就要暴露,所以只得打落门牙肚里咽。

但是靳今度也不是甘心戴绿帽子的人,他决意要查实这姘夫到底是谁,他先是在花云霞面前放了个“回校”的烟幕弹,离家后偷偷在一个小旅馆里住下,白天蒙头睡觉,晚上悄悄溜到宿舍楼附近,暗暗窥察,谁知一连等了三个晚上,不见动静,他有点泄气了。正想偃旗息鼓,忽然想起一个可疑迹象:连续三夜十一点半时,花云霞房里的灯就亮了起来,大约半小时后,灯又灭了。这个奇怪的现象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天晚上,靳今度又赶到老地方。夜深了,宿舍大楼家家户户都熄了灯。靳今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家的窗户。挨到老辰光,果然灯又亮了,靳今度心“怦怦”直跳,不顾一切扑向大楼。不料大楼的总门落了锁,他又没钥匙,抬头望望二楼的窗户,差点急断肚肠。忽然,他望见沿墙壁安着的水管子,急中生智,攀住水管子就往上爬,一下,二下,终于爬到窗户边上,隔着窗帘往里一看,呀,他清楚地看到坐在床沿上的一个男子背影。靳今度正想举手猛击窗户,大喊一声“捉贼”,谁知没等他喊出口,下面马路上却传来一声猛喝:“捉贼!”

随着喊声,两道雪亮的手电光象两只探照灯一样,照得靳今度心惊胆战,眼花缭乱,手一松,“嗦落”一下滑到地上。

还没等靳今度站起身,几个“群众专政”办公室的武装民兵,手握“梭镖”一拥而上,不容靳今度辩白,一阵踢打,拖了就走。靳今度回头一望窗户,灯已熄灭,不由绝望地一声长叹。

靳今度捉奸反被当贼打,到了“群众专政”办公室,只得声称:回家忘带钥匙…靳今度在里面“交待”了几天,才被“释放”回校。

从此后,那个男子的背影老是在靳今度脑中出现,但他再也没有勇气去搞清这个谜了,也不和花云霞挑明,就这样若即若离地和花云霞维持着形式上的夫妇关系。

听完靳今度的诉说,王剑尘停止了拔胡子的习惯动作。沉思不语。稍停片刻,又盘问了一会,便让靳今度回家。

第二天一清早,王剑尘便带着靳今度,搭上了回汀山的快车。

一到汀山,王剑尘立刻和上官贞碰了个头。他们对靳今度的怀疑虽说还没有最后排除,但是靳今度讲的那个“姘夫”,便成了一条新的线索。这个“姘夫”到底是谁呢?

经过两天的侦查,怀疑点便落到住在东风新村1号楼底层的籍笑天身上。理由是:一,他和花云霞同居一楼,有接触机会;二,籍笑天是厂里开小车的,平时花云霞外出都坐他的车;三,群众反映,他平时和花云霞关系密切,很不正常;四,最重要的是,籍笑天经济上收支不平,花钱如流水,还经常聚赌。联系到花云霞受贿贪污的巨款下落不明,籍笑天便成了又一个嫌疑犯。

就在他们商量对籍笑天进一步侦查时,花家的邻居阿芹找上门来。

原来,昨天靳今度提出要回无锡,上宫贞同意了。靳今度走时,将“儿子”小甜托给阿芹照看。阿芹碍于花云霞生前的情面,答应下来。谁知靳今度一走,小甜突然发高烧。阿芹担心孩子万一有个意外,难以交待,左思右想,便来找上官贞“卸担子”。

上官贞听阿芹诉说了一番难处后,便想到花家去看看,于是就和王剑尘来到花家。

小甜的热度暂时退了,床上被褥凌乱,床头柜上放着一架录音机。

看到孩子又黄又瘦的脸,想到他死了娘,又不知真正的爹在哪里,上官贞的心软了。她沉思片刻,要阿芹再照顾几天,等石化厂的事忙完了,让孩子住到她家去。阿芹一听,无法再推,只好答应。小孩毕竟是小孩,大人在为安置他伤脑筋,而他仍是无忧无虑,此刻竞自顾自地从床头柜上拿下录音机,抱在胸前,一按开关,听起音乐来。

磁带盘转动了,但放出来的不是音乐,而是一段京剧清唱,一听,是花云霞的声音,那是《宇宙锋》里赵女的一段唱:“我这里假意儿,懒睁杏眼,摇摇摆、摆摆摇,扭捏向前。我只得把官人一声来唤,一声来唤,奴的夫呀,随儿到红罗帐倒凤风颠鸾。咳…”

说句实话,花云霞唱得倒真不错。一旁的王剑尘听完后,走了过去,笑嘻嘻地说:“小甜,让叔叔再听一遍好吗?”

小甜按了另一个键,磁带倒转一阵,又一按开关,王剑尘伸过手去放大了音量,声音又响了:

奴的夫呀, 随儿到红罗帐倒凤颠鸾 咳…

上官贞起先不明白王剑尘为什么突然对这段唱发生兴趣,等放大音量后听了第二遍,她也一惊而起,要不是阿芹在场,上官贞忍不住要叫一声:“奇怪!”

第十二 神秘咳声

奇怪在那里呢?原来花云霞唱完“倒风颠鸾”后,录音中竟间杂着一声男子压低了喉咙的咳嗽声! 王剑尘不动声色,只是一声慨叹:“可惜,一个会有前途的京剧演员,到如今只把这么一点声音留在人世。”说完,和阿芹点头告别,同上官贞一起离开了花家。走出1号楼,两人会意地相对一笑: “一声咳嗽。”“一根绞索。”

原来两人都听出来了,这声咳嗽,显然不是靳今度的,因为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录音中没有夹杂其他杂音,说明现场环境幽静,很可能是在房内, 由此推测,这咳嗽的男子很有可能就是花云霞的姘夫。当时两人正在情热意蜜,一时疏忽;录下以后,每次放这段唱,又常在幽会之时,夜深人静,不敢把音量开得大,故而没有察觉留下的这声咳嗽。王剑尘决意从这声咳嗽中寻找罪犯的踪迹,他把心中的没想对上宫贞说了一遍,上宫贞觉得可以一试 。

王剑尘回到家里,一屁股埋在沙发里,一边夹胡子,一边想那行动计划小的一个个环节。正想得出神,却见儿子小明背了个书包准备出门。“小明,今天是星期天,怎么还要上学?”

“靳小甜病了,老师要我替他补课。”王剑尘一跃而起:“哪个靳小甜?”

“住在东风新村…阿爸,告诉你也不认识的。”

王剑尘平时忙于“和魔鬼打交道”,对小明关心很少,他竟不知道小明和花云霞家的小甜是同班同学,此刻一问明,喜孜孜,乐陶陶,差点大喊一声:“天助我也!”

王剑尘根据掌握的现有材料,怀疑籍笑天就是花云霞的姘夫,他想利用花家录音带上这一声奇怪的咳嗽,来揭开二千O二十元栽赃案的黑幕。他的行动计划是:让籍笑天听到这声咳嗽,这就需要五遍、十遍地放那段《宇宙锋》。放也有讲究,既要让同居一楼的籍笑天听到,又要不露痕迹。叫谁放呢?如果叫小甜放,怎么对他说?叫阿芹放,说不定画虎反类犬;他王剑尘或者上官贞去放,弄不好会打草惊蛇。现在既然老师叫小明替小甜补课,再好没有,就叫他去放,儿子面前,王剑尘自有说法。

只要籍笑天是那姘夫,听到了《宇宙锋》中的这声咳嗽,必定成为惊弓之鸟,,他担心留在录音带上的这声咳嗽日后会被公安局察觉,很可能会狗急跳墙,潜入花家偷盗这盘录音带,这样,他就送上门来了。

王剑尘暗中布置,这天,小明这个小侦察员便奉命行动了。第二天吃过晚饭,王剑尘又叫小明去花家,他尾随着,在1号楼附近装作闲逛打丁个转,亲耳听到那段带有咳嗽声的《宇宙锋》响了一遍又一遍…

王剑尘又留意了一下底楼籍笑天的窗口,只见窗帘半开半掩,没有什么动静。据石化厂车队的人说,籍笑天已经请了二天病假,此刻莫非卧病在床?但不管怎么说,诱饵投在201室,鱼儿咬钩也应该在那儿,只要把 201室严密监视住,不怕姘夫不露相。想到这里,王剑尘自信有七分把握。

晚霞消散,黑夜降临,这是一个阴沉沉的夜晚,风象一个临死的老人在哼叫,东风新村附近,楼宇屋舍、绿荫花圃、水塔电杆、厂房烟囱,全被黑暗吞没。1号楼静悄悄的,整幢楼象睡了一样,死了一般。

和1号楼相隔百米的地方有一个花坛,花坛的绿荫荆丛间,王剑尘和一个助手正潜伏着,四只眼睛警惕地监视着201室的窗口。

十二点钟的时候,201室里突然出现一道奇怪的“黑光”,一晃一晃的,好象是蒙上了黑布的手电光,光线微弱,若不是有心观察,几乎难以发现。

按理说,此刻201室应是空无一人。现在空房间里出现黑光,情况明摆着:罪犯上门了!说时迟,那时快,王剑尘和那助手跃出荆丛,敏捷地向 1号楼逼近…

黑暗中,一眨眼工夫,“飕、飕”,两人已经奔到了楼房的大门口,正要冲进去,忽听见楼上响起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惊叫“啊 ”。

要知王剑尘能不能抓住潜入花家的人,惊叫的女人又是谁。请听下回。

第十三回 不在现场

上回说到王剑尘发现花云霞房里出观了黑光,急忙和助手跃出荆丛,扑向大楼,正待上楼,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惊叫声。听到这一声使人汗毛凛凛的惊叫,王剑尘心里一沉,知道不好,他进了大楼,身子如猿猴,脚步象流星,冲到201室门口,只见门开着,屋里黑洞洞,伸手拉亮电灯一看,一个女人倒在地上,谁?花云霞的邻居阿芹!

王剑尘和助手扶起阿芹,一看情景,知道是被打昏的。经过急救,阿芹渐渐苏醒,她神色紧张地说了刚才遇见的怪事。

刚才,阿芹一觉醒来,一摸睡在身边的小甜浑身滚烫,估计又在发烧,自己家里没有体温表,只得到花家去拿。阿芹走到201室门口,打开门,还没来得及拉亮电灯,突然发现门后伏着一条黑影,阿芹差点吓破胆,惊叫一声,用力将房门向黑影推去,“咚”,房门的金属拉手撞在黑影的脸上。黑影哼了一声,随即朝阿芹猛击一举。阿芹身子一晃,被击倒在地上。黑影一闪,夺门而去。

听完了阿芹的诉说,王剑尘细细观察了现场,房间里什么也没留下,只在门后的地板上,发现了半颗被门撞下来的牙齿,他拾起来看了看,包好放进口袋。再一看,放在房间里那盘录音带已不见了。情况正如王剑尘估计的那样,黑影是来盗取那声“咳嗽”的。由于阿芹的突然出现,打乱了王剑尘的行动计划,眼看就要落网的狐狸又挣脱了绳索,逃之天天了。

那么,潜入花家的那个黑影到底是不是籍笑天呢?上官贞和王剑尘正在反复捉摸,难下定论时,只见耿大龙气喘吁吁地跑来,向他俩报告了一件有关籍笑天的事。

这个籍笑天,今年三十出头,个子高高,鼻正口方,一表人材。此人赌博成癖,三天不玩牌,手心就会发痒。可是最近市内治安加强,要找个聚赌的安全地方很不容易,籍笑天从前开车送花云霞来过白莲泾,看见白莲泾护河堤上有一长串钢筋水泥碉堡。他想:这里一到晚上,环境僻静,哪怕赌个通宵达旦,也不会有人来惊扰。虽说离市区远一点,可是路远对籍笑天这位石化厂的司机来说,那只算小事一桩。

这天晚上,籍笑天约了一个绰号叫“瘟生”的赌友,这“瘟生”又带了女朋友“赛贵妃”,加上籍笑天另外两个“小兄弟”,一行五人,飞车来到白莲径。

他们把车子停在路口,走上护河堤,钻进一个防空洞,点亮电石灯,铺下塑料布,盘膝围坐,拿出扑克,赌起“沙蟹”。赛贵妃坐在一旁看小说,陪着他们。

四个人用火柴作筹码,一盘接一盘,输输赢赢,骂骂笑笑,赌得兴头十足。

现在这一盘,只剩籍笑天和瘟生对峙。籍笑天是一副“顺子”的架式,瘟生是一副“三条”的阵势。籍笑天喷了一口烟,一数对方手边的火柴,一共是十二根,一根火柴代表十元,眼前的筹码就是一百二十元。他一声叫喊“照沙蟹”,从自己的火柴堆中数了十二根,不慌不忙地摆在塑料纸的中央。

瘟生顿时紧张起来:今天赌运不好,带来的三百元输得精光,这第二轮的三百元往下一甩,万一他是真“顺子”,连翻本都没本钱了。想到这里,他“嚓”点上了一支烟,狠命抽了几口,一会儿眼睛盯着籍笑天,想从对方的神色中探出虚实来;一会儿盯着中间台盘上那堆代表人民币的火柴,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忽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连占三卦,见全是吉兆,眼睛一亮,咬紧牙关将十二根火柴往台盘上一摆,叫了一声:“下!”

听了这声”下”,籍笑天突然怪声大笑:“瘟生,你触霉头了!”他将那张掩着的暗牌翻过来,竟真的是一副“顺子”!

瘟生气得直眺起来,把他身后正在入神看书的赛贵妃差点撞倒。瘟生看见赛贵妃手中的书,一肚子气出在它身上,直叫起来:“怪不得老子今朝一直输,原来你在背后看这断命的书(输)!”说着顺手夺过书,就要往电石灯上烧。

赛贵妃一把抢过书,骂了起来:“输了怪书,赢了算谁?触气!” 狂笑声、叫骂声、口哨声混在一起,一算帐,瘟生以前欠的不算,光今晚就欠了籍笑天整整三百元。

籍笑天灌了一瓶啤酒,就要瘟生“摆句闲话过来”,欠的钱什么时候还。瘟生早已借了钞票做衣裳一一浑身是债,只得哭丧着脸,要籍笑天宽限几天。籍笑天瞟了身旁的赛贵妃一眼,怪样地笑了笑,凑到瘟生耳旁轻轻说了几句话。旁边两个小兄弟一听,立刻凑起热闹来,赛贵妃听了也尖声叫嚷起来。瘟生拉长了脸埋怨说:“老兄,这象什么话,朋友妻,不可欺嘛!”

籍笑天见瘟生不答应,立刻面孔一板,手心一摊,要瘟生摸出三百元钱来。两个小兄弟一见籍笑天的脸色,香烟一叼,眼珠一翻,助起威来。瘟生一看这架势,知道籍笑天要“开“了,顿时面孔尴尬起来。

废堡里的空气好不紧张!瘟生知道,如果“开’,不仅自己要吃足皮肉苦,而且这帮人脸皮一拉破,赛贵妃也难避一场羞。他一口一口地猛抽香烟,突然把吸剩的半根香烟往地上一甩,露出一丝难似捉摸的笑容,对籍笑天说:“阿天,你来!”赛贵妃以为他要去和籍笑天“开”了,尖叫一声,扑了上来。瘟生一笑,轻轻地推开了她,说:“你担心什么,我不过和阿天哥去商量点事。”

籍笑天一听这话,鼻子里哼了哼,满不在乎地点上一支烟,又吩咐一个小兄弟去附近摸只鸡来,准备等一会再提提精神,这才随着瘟生钻出了庞堡。

黑暗中,瘟生走了三五十公尺路,来到一片桑林的边上,站定后又回身看了看地堡,确认那边的人听不到这里的说话声,然后四下打量一番,又走近桑林,蹲下身竖起耳朵听了听,这才放下心来,慢悠悠地走近籍笑天,说:“阿天,先听我讲个故事1”

“什么屁故事?”

瘟生自管自地说着:“那是在一九八一年十月五日深夜十一点光景,东风新村底楼过道里又是昏暗,又是寂静。突然,从楼上走下来一个女人,那女人虽然已经三十五六,但还是面目俏丽,别有风韵。她走到一间房子的门前,轻轻地敲了三下。紧接着门开了,一千三十上下的男人探出了身子。

“那男的见了女的,压低了喉咙说:‘东西弄到了,三两五钱,还是老价钱。’女的听了,就从口袋里掏出厚厚的一叠‘工农兵’数了起来。男的乘她数钱,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想摸她的脸。女的转脸一笑,顺势被那男的拉进了屋里…”

“你在嚼什么舌头根,老子不要听!”

籍笑天不要听,瘟生还在一字一顿地说下去:“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女的不是别人,就是石化厂的供销科长花云霞,那男的就是你籍笑天!”

“哈,好个瘟生,你想诬陷我?我问你,证据呢?”

瘟生得意洋洋地说了起来:“栽杏不结桃,真的假不了;那天夜里,我正巧来找你,进门前,先在你宿舍对面的厕所里拉了一泡尿,无意中看得明明白白。本来,我怕说出来,你阿天哥会落下心病,才一直守口如瓶,今天实在是逼上梁山了!”

籍笑天听了,顿时油条泡汤一软倒,好久才开口说话:“说吧,你想怎么样?”

“也没有什么,俗话说,皇帝身上也有三个御虱,弄点黄货卖卖,也算不得犯法,不过,对头是花云霞,这事…咳…”

籍笑天眼珠一转,说:“阿温,我和你明人不说暗话,我再给你五十张‘工农兵’买你这个故事,怎么样?” “一言为定!” “慢,你以后再讲这个故事怎么办?”

瘟生立刻说:“你阿天哥手下兄弟的手条子我是晓得的,你放心,亲爷老子我也不说!”

籍笑天吸口烟,定了定神,说:“好,够朋友,就这样,这事天知地知,走!”

一场肮脏的交易谈完了,两人走回废堡,把小兄弟偷来的鸡,用带来的火油炉煮了,吃了。一会儿,几个人溜出废堡,赛贵妃打了个呵欠,抬起手腕看了看夜光表,嘀咕了一声:“真是作死,已经十二点啦!”一行人来到路口,钻进停在那里的汽车,悄无声息地溜回城里。

就在他们悄悄溜走的时候,桑林里钻出一个人来,他不是别人;正是单小英的公公耿大龙。

深更单夜,耿大龙孤身一人钻到这桑林里干啥?原来,头几天晚上,耿大龙家两只生蛋大母鸡被人掏了窝,后来又在桑林边的地堡里发现了鸡毛、鸡骨,知道被城里的小流氓当夜宵吃了。今天晚上,耿大龙躺在床上睡不着,突然听见鸡窝里有声音,起身探看,剩下的一只鸡又不见了,急忙:出门,黑暗里不见偷鸡贼的踪迹,再一看,半里外堤边的废堡里隐隐有亮光,于是就悄悄地摸了过来。等他快到桑林时,迎面看见两条黑影走来;他急

忙闪身躲在一棵桑树后面,屏住声息察看动静。

就这样,籍笑天以为只有“天知、地知”的那件事,却被耿大龙听个一清二楚,并借着籍笑天点烟的打火机光,认出他就是有一次送花云霞来白莲径的小车司机 。

第二天一清早,耿大龙急匆匆进了城,找到了上官贞和王剑尘,便把昨晚耳闻目睹的事说了一遍。两人一听,立时绷紧了心弦:籍笑天他们离开地堡时,赛贵妃说“已经十二点”,而1号楼出现神秘黑影也是在十二点左右,算上白莲泾到城里的时间,显然,当时籍笑天不在现场。现在看来,虽然籍笑天与花云霞关系暖昧,但在他的背后还有一个花云霞的姘夫。

送走耿大龙后,上官贞和王剑尘坐下来商量对策,他们估计花云霞这个姘夫和籍笑天之间可能有某种关系,决定暂的不惊动籍笑天。看那个幕后人如何动作。只要能发现他的踪迹,“2020栽赃案”就能大白天下,藏匿的赃款也就水落石出了。

两人正在商议,只见褚伟阶神色异常地找上门来。褚伟阶平时说话办事干脆利落,现在突然吞吞吐吐起来,他十分为难地说:“上官主任,我不能不来告诉你…”

第十四回 醉翁之意

褚伟阶吞吞吐吐到底来告诉上宫贞什么事呢?

原来今天上午,褚伟阶象往常一样,打开了挂在厂门口的检举箱,发现里边有一封检举信。信上揭发说:一九六六年秋天,中学红卫兵团的蔺小风和大专院校“红革会”的靳今度,带人查抄单小英家。黄昏时候,大部队撤回司令部吃饭,留下靳今度和蔺小风继续盘问单小英的寡母。盘问了一会儿,没问出啥名堂,蔺小风觉得有点发闷,便走到阳台上,吸口室外清新空气。他发现落地长窗的门楣可作“单杠”,劲头一来,伸直双臂,两脚一 蹬,身子一蹿,一把抓住门楣,想来个“引体向上”。突然只听“啪”一声,一块长方形的木片和一只小木匣一起掉下,原来那门楣是挖空了的,里面暗藏“机关”。蔺小风的身子“呼”地落地,拾起小匣子,打开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匣里竟装满了麻将牌大小的金块。

单小英的娘见“机关”败露,发疯一样地上前抢夺。蔺小风一边护住木匣,一边用肩将她一。顶。单小英的娘往后踉跄退去,身子撞到了阳台的木栏上,谁知那木栏年久失修,只听“咯吱”一声,栏杆撞断,单小英的娘跌下了阳台。

靳今度和蔺小风慌慌张张奔下楼 看,单小英的娘已跌得脑壳开花,一命呜呼了。

等到去吃饭的红卫兵赶回来,他们见“老寄生虫”“畏罪自杀”,立刻召开现场声讨会,但是,当红卫兵们再赶到楼上时,那匣黄金早巳不翼而飞。

单家黄金失落,以往经过多次清查,总是一桩疑案,这事,上官贞以前也有所听闻:但女婿蔺小风将单母推落阳台致死这事,她从未听说。猛然间,上官贞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冻结,身子一软,倒在沙发上。王剑尘停止了拔胡子的动作,问:“老褚,检举信上说的,调查过吗?”

“蔺小风全部承认。”

这时,上官贞抓着沙发扶手,撑起了身。她毕竟不是豆腐渣,只相隔几秒钟就冷静了,心想:眼下,“2020栽赃案”的幕后人渐渐显露了踪影,在这紧要关头,一封检举信突然旧事重提,冲谁而来,这不明摆着吗?女婿犯案,丈母娘自然应该避嫌。哼,我上官贞此刻灰溜溜地离开石化厂,你们这帮花云霞的同伙就可以松口气啦!真是六月的日头,后娘的拳头,毒透!

站在一旁的褚伟阶皱紧了眉头,沉默好久,说:“蔺小风的事,当然自有公论,但是写检举信的人,醉翁之意很清楚,说不定他就是花云霞案件的又一个嫌疑犯!你现在如果避嫌离厂,正中了他们的心思;你如果不走,别人又会如何议论你?这事真难哪!”

上宫贞此刻的脸色,显得特别平静。她转过头,口气坚决地对王剑尘说:“你去安排一下,三个小时内,拘留蔺小风!”

王剑尘默默地夹了半分钟的胡子,“霍”地站起身,将两枚硬币“嚓啦”放进口袋,一声不响地撩开大步,去执行上官贞交给他的“特别任务”。

上官贞和褚伟阶在公安局门口分了手。一路上,她只觉得两条腿象是麻了、断了;一颗心象是裂了,碎了。蔺小风毕竟是她的女婿,有道是:“女婿抵半子。”而且,在省城工作的女儿,一旦知道这飞来横祸,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

一路想,一路走,回到家里,上官贞茶不思,饭不想,沙发上坐坐,窗口边站站,不知不觉,已是黄昏了。正在这时,小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上官贞拿起话筒一听,是王剑尘打来的,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急促:“蔺小风要见你。”

上官贞一听,马上干脆地回答:“现在没有必要。”

“他说有话要讲,一定要见你!” “他在哪里?” “石化厂保卫科”

上官贞放下话筒,走出家,搭上车。路上,她满腹狐疑:蔺小凤急于告诉我什么呢?

第十五回 石破天惊

上官贞走进石化厂,来到保卫科,见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外间坐着两个全副武装的民警,一看便知道是来拘留蔺小风的。走进内间,见蔺小风低垂着头,坐在一旁,王剑尘站在门口。

蔺小风抬起头,看到上官贞严峻的目光,只吞吞吐吐说了一个字: “我…”“说吧,不要再躲躲闪闪了!”蔺小风跟里闪着仇恨的光:“我,我总觉得,这次是有人在捣鬼!”

上官贞一听,冒起火来:“文革中的那件事,是你自己犯的,你怨谁?”“为这件事吃几年官司,我不怨,我气不过的是,搞我的人,自己也不是好东西!”

上官贞听出了弦外之音,她留神了,问:“你在说谁?”“褚伟阶!”

一听蔺小风说出这三个字,上官贞差一点要跳起来,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一望王剑尘,他只是注意地听着,不紧不慢地夹着胡子。

上官贞缓和了口气说:“你的事是别人揭发的,和褚科长有什么相干?”“谁知道是别人揭发,还是他自己在搞鬼,反正他不是好东西!”“证据呢?”

蔺小风带着一股火气,说:“有!去年五月一日,我出差到苏州,那天在‘狮子林’,我亲眼看见褚伟阶和花云霞勾肩搭背在一起。他们没看见我,我可看得清清楚楚。表面上一本正经,骨子里男盗女娟,哼!” 听到这里,上官贞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一股冷透骨髓的寒意,一下从头顶直到脚底心,她呆呆地看着窗外,只见天空中一团乌云越压越低,好象要把这屋顶压塌一样。过了好久,上官贞又问蔺小风:“你没有看错?”

“乱说半句,判我诬告罪!那天,我正巧带了个照相机,顺手就拍了张照片,照片放在宿舍门后那个小皮箱的底下。喏,这是钥匙。”

上官贞接过钥匙,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到蔺小风面前,说:“这事我知道了。你的事,要有思想准备,需要的东西,回头我叫人带来。”

蔺小风脸上一阵抽搐,眼睛一红,滚下两滴眼泪。

上官贞看了看蔺小风,猛地转过了脸,对王剑尘说了一句:“带走!”

王剑尘朝门打了个手势,两个民警走进来,把蔺小风带出保卫科。

女婿被押走,上官贞心情是有点难以平静,但更使她震惊的;却是刚才蔺小风的揭发:褚伟阶和花云霞在狮子林幽会,而且他们又都住在东风新村1号楼,耿大龙的揭发,已经证明籍笑天不是潜入花家盗取录音带的“姘夫”,那么,那神秘的黑影,难道竟是褚伟阶?

谁知王剑尘拔了一阵胡子后;说道:“蔺小风的揭发最多只能证明褚伟阶生活作风有问题,他早年丧妻,又和花云霞同在一厂,同居一楼,发生点暖昧关系是有可能的,但是,单根据蔺小风说的,就断定他是‘2020栽脏案’的幕后指使人,显然缺少证据。”

两人随即又到了蔺小风的宿舍,打开皮箱,从箱底找出了那张偷拍的照片。照片拍得十分清晰,背景是千姿百态的狮形假山。正中,花云霞一只手拉着褚伟阶,两人摩肩搭背,亲亲呢呢地在游客中走着。

这天晚上,上官贞翻来复去难以入眠,后来索性披衣坐起,想看一会报纸,排开心头的烦恼。正看着,无意中见晚报登着这样一条消息:市信鸽协会会员、“燎原”石油化工厂褚伟阶饲养的“淡雨点”,获得两千公里竞翔冠军。还附了鸽子主人的一张近影,照片上褚伟阶安详地笑着。一条消息,使上官贞想起了战争年代”火力侦察”的战术。

第二天恰巧是星期天,上官贞吃了早饭,便来到褚伟阶的家。

褚伟阶见上官贞登门,热情地招呼坐下,在他沏茶的时候,上官贞打量了一下这间陈设俭朴的“小书房”,目光落在墙角边那个自制的书橱上,架上的书很杂,在几本翻译侦探小说中还夹杂着一本野生动物资料》。

诸伟阶递上一杯“茅峰”,上官贞接过茶,便开门见山地说:“老褚,明天,市委要我们对‘2020栽赃案’作个汇报,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好的。这个案件,我的看法是…”

褚伟阶正要说看法,忽然响起了“笃笃”敲门声。褚伟阶停住话头,起身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秃顶陌生老头,手里拎着一个小竹篓。

褚伟阶一看到这个突然登门的不速之客,脸上猛然露出惊奇的神色。这老头是谁?褚伟阶为什么见到此人会惊奇?请听下回:《张开法网》。

第十六回 张开法网

上回说到褚伟阶刚要开口谈他对案件的看法,突然有个老头登门找他 。

褚伟阶面对这个不速之客,一时间脸露惊诧,问道:“你一一”

老头“呵呵”笑着说:“怎么,不认识啦?上个月我在街头卖蛇药,你说要治风湿病,向我买了一条银蛇,忘啦?”

褚伟阶这才回想起来,他招呼江湖蛇医坐下,递上一支烟:“老伯,亏你能找得到!”

老头点上了烟,掏出一张晚报,扬了扬,说:“我是靠它一路找来的。褚同志,你的鸽子得了第一名,报上都登啦。我家三小子也爱养个鸽子,我老头今天上门,是想问你讨个好鸽蛋…”没等老头说完,褚伟阶一口应承:“行,再隔半个月你来拿,就是那只‘淡雨点’生的。”老头眉开眼笑,千思万谢,停了片刻,又问:“褚同志,上次那条蛇你是浸酒吃的吧?”

“是的,服下药酒后,感觉好多了。”老头低下身打开小竹篓的盖子,说:“看,我又给你带来了一条银蛇…”“这…太费你的心啦!”

“我是做生意的,拿我的蛇,换你的鸽蛋,哈哈哈…”说完,他帮褚伟阶把银蛇放到厨房间的小缸里,用盖子压好,然后又千叮万嘱地说妥了半个月后来取鸽蛋,这才乐颠颠地走了。

送走老头,褚伟阶谈起对单小英件的看法,他认为这个案件的幕后,隐藏着一起重大的经济犯罪活动,策划陷害单小英的是花云霞;直接谋害花云霞的是她的姘夫,而这姘夫,正是五万五千余元赃款的窝藏者。根据群众反映,籍笑天和花云霞关系暖昧,是重大嫌疑犯。

上官贞听他说到这里,笑笑说:“老褚呀,你女儿和籍笑天谈恋爱,你知道吧?”

褚伟阶苦笑一声,说:“我这个保卫科长,保卫了厂里,疏忽了家里,这事我最近才知道,我找籍笑天谈了,要他立即中止和我女儿的关系!”

两人又谈了一会,上官贞就离座告辞了。

上官贞离开褚家,刚拐过马路口,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王剑尘。上官贞便把褚家之行说了一遍,话语中露出了白跑一趟的意思。

谁知王剑尘听说褚伟阶曾向江湖蛇医买过一条银蛇,顿时浓眉一扬,引起了兴趣,他告诉上官贞:不久前他看过一本《野生动物资料》,知道被银蛇咬后,几乎没有伤痕,不痛不肿,只感到一点庠,而且胃内没有毒素反映,内脏也没有异常变化,而花云霞的尸体也是一无伤痕,二无暴力致死的特征,三无毒素反映,两者正好符合。

上官贞听了,急着问:“你再说一遍,那本书叫什么?”“《野生动物资料》。”咳,我刚才无意中看了褚伟阶的书橱,他也有这本书。”“噢,这么巧!”

上官贞着急地说:“哎呀,不知道那个蛇医住在哪儿!”

王剑尘淡淡一笑:“别急,我有几个助手在褚家附近,和褚伟阶接触的人,他们都不会漏掉的。”

上官贞惊诧地问:“这么说,你们在监视褚伟阶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知道了蔺小风的揭发后。”“好你个王剑尘,你昨天不是还在否定我的怀疑吗?”

“否定你是为了证实你。”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上官贞在褚家巧遇蛇医,这象突然借来的一股东风,催动迷航的小船鼓起风帆;又好比是一粒火种落入暗室,刹时四壁生辉,满目光明。王剑尘和上官贞在偏僻的路口低声商议了一下,他立即赶往生物研究所,详细核对了银蛇的各种资料;还找到旅馆,向那位蛇医侧面了解,证实褚伟阶买蛇是在花云霞死前三天;他又去了石化厂部医院,暗暗查阅了褚伟阶的全部病历卡,发现褚伟阶没有风湿病的记载。于是,他得出结论:褚伟阶买银蛇并非为了治病,而是另有用途。

王剑尘离开医院,走到厂门口,籍笑天正开着车子外出回来。看见籍笑天,王剑尘心里一动,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连晚饭也顾不得吃,直奔上官贞的家。

王剑尘一进门,把了解的情况告诉了上官贞后,说:“你把蔺小风拍的那张照片拿来!”

卜官贞来不及多问,立即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拿出照片,递给了王剑王剑尘看了看照片,在手里一扬,说:“褚伟阶不是阻止籍笑天和他女儿谈恋爱吗?我们就用这照片来个投石问路,只要这照片一落到籍笑天手里,这台戏就有得看啦。”

第二天,王剑尘的一个助手,带着这张照片,混入籍笑天经常出入的赌场。这个助手一进赌场,说也象,做也象,谁能辨得出真假!他赌时故意输得精光,后来把籍笑天拉到一边,神色诡秘地取出这张照片,嬉皮笑脸地说:“被遗弃的女婿,大概还不知道丈人的风流事吧?怎么样,开个价吧?” 籍笑天一见照片喜从天降,用三百元的高价,把照片连同底片一起买了下来。 籍笑天一得到这发重磅炮弹,正象王剑尘说的,一台好戏开场了!

第十七回 庐山面目

这天下午,籍笑天出车回来,没有急于回厂,守在黄姑江大桥上,静等褚伟阶下班。一会儿,只见褚伟阶出了厂门,向电车站头走去。籍笑天开车上前,“嘎”一声,停在褚伟阶身旁,然后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嬉皮笑脸,拖腔拉调地说:“褚科长,上车吧!” 些剧团另一派红卫兵的头头,暗地里把花云霞弄到乡下保护起来。后来褚伟阶又想方设法让花云霞“战高温”到了石化厂,他又从中摆布,托入介绍,把即将分配到无锡去的靳今度作了花云霞名义上的丈夫。又暗中谋划,让花云霞搬到东风新村1号楼,成了自己的近邻。从此,两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关系变得更亲呢,更隐蔽了。 褚伟阶出身在一个破落地主家庭,由于家庭的教养,从小就在铜钱眼里翻跟斗。经过十年内乱,褚伟阶暗暗形成了一个积聚金钱、移居国外的念头。花云霞当上供销科长后,褚伟阶便指使她利用职务之便,大量受贿贪污,又通过籍笑天将非法所得换成黄金,准备先用褚一萍作为阶梯,嫁一个外商,取得在国外居住权;然后叫花云霞找借口和靳今度离婚,两人结为合法夫妻,以褚一萍父母的身份申请出国。 褚伟阶的一切部署,花云霞都言听计从,正当他们的共同纲领在一步步实现时,“打击经济领域犯罪活动’’的暴风骤起,但褚伟阶毕竟是扬子江上的麻雀,见过几个风浪的,他方寸不乱地应付着: 当单小英察觉了花云霞贪污的蛛丝马迹,在白莲泾调查那笔临时工帐舀时,褚伟阶意识到这是一个不祥之兆,果断地叫花云霞谋害单小英。

不久,上官贞夜访白莲泾,褚伟阶很快知道了她所掌握的证据,考虑到尚有回旋余地,决定保花云霞过关,便指使花云霞利用肖石灵收买伪证人,逼疯耿世安。

后来,王剑尘突破了肖石灵,褚伟阶知道再也无法保花云霞,不觉大伤脑筋。花家夫妻争吵,使他无意中发现了花云霞那件没有及时处理的衣裳,便找到上官贞,抢先揭发。就在当天夜里,褚伟阶又用极其隐蔽的手段,谋杀了花云霞。

以后,录音带上的一声咳嗽,使他铤而走险,夜入花家,却不料被阿芹撞下半颗牙齿。这一场惊吓,使褚伟阶心惊肉跳,他隐隐感到上官贞、王剑尘手中的绞索在向自己头上套来,为了转危为安,褚伟阶打出了一张绝牌,把蔺小风抄家时误伤单小英娘的事,用左手写了,一封检举信,自己投进检举箱,然后自己又开箱拿信。他走这一着棋。本想使上官贞陷入是非之地,不得不离开石化厂,谁知上官贞大义灭亲,亲自布置拘留蔺小风…

这一幕幕往事,虽说有时也危机四伏,险象环生,但总算还是太太平平。谁料得到今天,祸根会出在籍笑天身上。他为了得到褚一萍,竟拿出这张照片来威胁。如果把女儿嫁给他,自己苦心谋划的出国部署就要化成泡影:如果不答应,照片的事张扬出去,自己和花云霞的关系就会暴露,后果不堪设想。此时的褚伟阶,确实被逼进死胡同了。

褚伟阶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前座的籍笑天,突然,他看见了驾驶座旁边的铁钳,一个念头产生了:对,有他没我,斩断祸根!

正当褚伟阶的手偷偷伸向那把铁钳时,籍笑天瞄了瞄反光镜,冷笑一声。说:“褚科长,你可千万不要做蠢事,你要是在背后一动手,方向盘一歪,我们俩人都得见阎王!嘻嘻…”

褚伟阶缩回了手,把沉重的头倚在靠背上,默不作声,闭目静思。

籍笑天继续说着:“其实我也别无他求,只是爱你的女儿。褚科长,如果你能恩准的话,明天傍晚六点钟,我住白玫瑰酒家等一萍。过时不来,褚科长你也是明白人,我不多说了!”说完,按了两声喇叭,刹住了车,回过身子拉开车门,打了个手势:“尊府到了,请下车吧!”

褚伟阶睁开眼一看,不知不觉车子已停在东风新村1号楼的大门前。

他走下车后,籍笑天得意洋洋地吹了一声口哨,一阵风地把车子开走了。

褚伟阶表面上还是昂头挺胸,保持着平时的风度,骨子里却心事重重:怎么对付这个无赖泼皮呢?他想着,走着,跨进了大楼。

六点光景,他的女儿下班回来。这姑娘现在的神气,恰象三月里打扇 满面春风。她“噔噔噔”踏上三楼,掏出钥匙打开门。见屋里静悄悄的,她有点奇怪:平常这时候爸爸早在家了,褚一萍疑惑地推开褚伟阶的房门,禁不住“啊”地惊叫一声,眼前出现了一副触目惊心的情景:褚伟阶神色颓丧地站在一张方凳上,从屋顶上吊下一环绳。褚一萍踏进房间的一瞬间,正见褚伟阶两手拉着绳,将绳圈往头颈上套…褚一萍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他的身子,哭着追问为了何事。

于是,褚伟阶就把事情的经过藏头去尾地说了一遍,他声称一时糊涂,被花云霞勾引,但他对天起誓,两入之间就这么一点关系。现在,籍笑天用一张偷拍的照片威逼他答应婚事,如果答应,褚一萍以后就难以出国留学;如果不答应,籍笑天将照片的事张扬出去,有人就会捕风捉影,他褚伟阶就会牵扯到那个可怕的受贿贪污案中去。现在只有从籍笑天手中弄到这张照片,让他口说无凭,方能化危为安。

褚一萍目瞪口呆地听完了父亲的话,咬着嘴唇想了好久,为了父亲的名誉,为了自己的前程,她决心和籍笑天周旋一番。单纯的姑娘,哪里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生活中的高明导演,刚才目睹的上吊场面就是他导演的一幕“人间喜剧”。褚伟阶估计女儿即将下班,从窗口看着楼下,见褚一萍走进大楼,便吊起了准备好的绳子;一听到脚步声,就跳到凳上;门一响,就将绳圈往头颈里套…“除了上帝,只相信自己”,褚伟阶就是这样的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绝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全部心思,他不过是让褚一萍充当了一名马前小卒。当然,此番成败如何,还得看女儿的手段。

第十八回 原形毕露

次日黄昏,褚一萍用心把自己打扮一番:上身穿一件涤纶绸印花衬衫,外罩粉红色的仿毛晴纶马甲。下身着一条奶黄色的纯涤纶灯蕊绒直统裤,一头长波浪松松散散地披着,胸前戴着一枚凤凰水钻别针,人还没走近,一股叫人心醉的幽香已扑鼻而来。 六点钟,褚一萍准时来到“白玫瑰”酒家的楼上。楼上雅座,高而宽的皮靠背象屏障一般,把席位分隔成一个个单间。籍笑天正在靠窗的一个雅座上悠哉悠哉地自斟自酌。

籍笑天见了褚一萍,顿时眉开眼笑。褚一萍坐下后,便说要看看照片是真是假。籍笑天拿出照片、底片让她过目后,褚一萍就假意答应了婚事。 籍笑天见褚一萍表了态,大喜过望,收好照片后,他经不住褚一萍连连把盏劝杯,一大口、一大口地喝着“白兰地”。褚一萍今天存心要灌醉籍笑天,籍笑天酒越喝越多,脸也红了,话也多了,身体也摇了,还摇摇晃晃地坐到褚一萍身旁,“叭”在她脸上重重吻了一下,舌头打滚,含混不清地嘟哝着。

褚一萍怕他在酒店里胡言乱语,便甜甜一笑,推开了籍笑夭乱抓乱摸的手:“看,对面有人望着呢,你呀,急什么,到公园去坐一会吧!”说完,搀起这个酒鬼,推推拉拉地走出了酒楼。

褚一萍拉扯着籍笑天走进人民公园,她无心欣赏园中的良辰美景,躲避着人踪,经过一股长满野草的小路,走到公园荒僻角落“得月轩”旁,在一张条椅上坐下来。

酒精在籍笑天身体内发作着,慢慢的,手也举不起了,眼睛也睁不开了;人象一团烂泥,瘫倒在椅子上。褚一萍朝四处看了看,从籍笑天的衣袋里掏出那只装着照片、底片的小纸袋,藏到自己口袋里,急急地离开了籍笑天,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褚一萍刚离开“得月轩”,旁边的荆丛后面又闪出一个人影,象幽灵一般,敏捷地窜向籍笑天。

这人影飞步扑到那张条椅旁,从随身带来的拎包里取出一副橡皮手套,很快套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一根竹管,凑到籍笑天的小腿上。正当他的另一只手,要拔掉堵在竹管口上的布团时,突然从不远处的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喊:“褚科长,何必再去送掉一条命呢?”

刚才的人影正是褚伟阶,他一听是王剑尘的声音,立刻意识到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完了。他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身躯摇摇晃晃,好象是一棵遭了龙卷凤,将要拔地而起的枯树败木。

这当口,王剑尘疾步奔到褚伟阶面前,一把夺过那节竹管,?看堵塞竹管口的布团已被拔去,竹管内空无一物。王剑尘举着竹管在褚伟阶面前晃了晃,冷冷地说:“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的话,这竹管里放的,应该是那个江湖蛇医第二次送给你的一条银蛇。” 褚伟阶一听这话,颓然站着,闷声不响。“你想毁灭罪证?” “到了这个时候,无所谓毁灭罪证了,我都可以承认。”

王剑尘有点奇怪,褚伟阶既然说“都可以承认”,又何必要放掉那条蛇呢?

褚伟阶仰天一声长叹,倚靠在椅背上呐呐自言着;“功亏于篑,功亏于篑!” ’

王剑尘听了,一声冷笑:“我承认,你是我曾经遇到的上百个对手中最强的一个,你谋杀花云霞的手段,真叫人大开眼界。”

听这口气,王剑尘显然已经明白了花云霞死亡的真相。褚伟阶垂下了头,象咀嚼一段苦瓜一样,想起了往事,想起了四月二十一日夜里的情景。

那天夜里,花云霞神色慌张地告诉褚伟阶说,靳今度看到了肖石灵的一封信,怀疑她在经济上有问题,逼她去公安局自首,此时,褚伟阶已得悉王剑尘在白莲泾查获了肖石灵的罪证,知道无法再保花云霞,便产生杀人灭口的念头。他听完花云霞的话,沉思片刻,从抽屉的一个小瓶里取出一粒普通安眠药,骗她说:“这是毒药,你想法让靳今度吃下!”接着褚伟阶又教她‘毒死”靳今度后如何伪造煤气中毒的现场。

十二点钟光景,花云霞第二次进了褚伟阶的门,只见她脸色惨白,头发散乱,脚步踉跄,气喘吁吁地说:“药…药给他吃了,我怕…怕和一个死人呆在一起…”

褚伟阶原想四点半时潜进201室谋害花云霞的,此刻见她上门,一个更巧妙的念头产生了。他拥着花云霞,睡到了床上,恩爱了一番,不久花云霞就侧转身睡着了。褚伟阶克制着睡意,不停地看着手腕厂的夜光表。四点二十分,他悄声下床,戴好橡皮手套,放轻脚步走到厨房间,从小水缸里, 小心谨慎地把蛇捉到竹管里,一头用布团塞住。然后又回到房间,轻轻撩开一角被子,一手拔掉堵着的布团,将竹管口对着花云霞的小腿。褚伟阶用一根铁丝插入另一端的小孔里,拨了拨蛇尾,蛇受到搔扰,对着花云霞的小腿咬了一口,只见花云霞的腿稍稍动了动,仍响着轻轻的鼾声,甜甜地睡着。 四点半,他低声唤醒了花云霞。花云霞睡眼蒙胧地走下床,弯腰摸了摸小腿,揉了揉眼,神色犹豫地说:“万一阿芹不来叫门…”“放心,我会找理由来叫门的。”花云霞向褚伟阶要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三口,定了定神,开门离开了褚家,花云霞走后,褚伟阶一直注意着楼下动静,五点零二分,听到了阿芹越来越响的叫门声,便和闻声起来的邻居一起下楼,门砸掉后,褚伟阶第一个冲进花家,乘着混乱之际,偷偷把预先准备好的“绝命书’放在桌上。

这封“绝命书”,是花云霞在1967年4月2日遭到批斗,准备自杀时写的,后来褚伟阶跳下江救起花云霞,从此后两人关系渐渐亲密,花云霞把这封绝命书给了褚伟阶当作一种特殊的纪念。褚伟阶决意谋杀花云霞是4月21日,他就在绝命书日期的“2“旁边加了“1”。那上面本来就没写年份,这样,1967年4月2日写的绝命书就变成1982年4月21日所写。

整个作案过程可称天衣无缝,褚伟阶神不知、鬼不觉地谋杀了花云霞,并借死者之手制造了掩盖真正死因的假现场,这般作案,实在是古今奇闻!

褚伟阶曾经暗暗断言:即使福尔摩斯再生,波洛复活,要想断明此案。也是难乎其难,可是现在…褚伟阶没有勇气再想下去。也就是在此刻,他感觉到心上象突然有一块巨石压了过来,整个胸腔闷得发慌…

这时,七八个全副武装的民警从不同方向搜索过来,很快发现了王剑尘和褚伟阶,一齐围聚过来,一个助手告诉王剑尘,车子等在门口。

这当口,王剑尘发现褚伟阶身子晃了晃,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王剑尘一怔、一疑,突然想到了那条被褚伟阶放走了的银蛇,他立刻命令助手把褚伟阶急送医院抢救,同时按原计划搜查褚家和籍家。

警车鸣着尖锐的警号直奔医院,但就在半路上、褚伟阶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用准备谋杀籍笑天的那条银蛇,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当夜,搜查人员从褚家一个凿空了的棕棚架子里,搜出了七十七两三钱黄金。

在籍笑天家搜查的民警,从一个极为隐蔽的“地下小金库”里,搜出了成捆成捆的拾元人民币,这笔巨款从何而来?原来,籍笑天也是中学红卫兵团的成员,那天夜里,红卫兵查抄单小英家,他也在场,大部队撤去填肚子时,他独自一人在东掏西摸,想寻找意外之财。后来,他见隔壁的靳今度和蔺小风神色慌张地下楼,便疑惑地溜进屋去察看。看到一匣金块,真是“清酒红人面,黄金黑世心”,便来个顺手牵羊。他就是用这七十七两三钱的黄货,从花云霞处转手换成五万五千元人民币。籍笑天尽管也和花云霞发生过肉体关系,但螃皱鱼留三寸肚肠,他从没把黄金的来历告诉花云霞。从籍笑天处查获的赃款是五万两千余元,缺的三千元,被他挥霍掉了。

到此为止,“燎原”石化厂“2020栽脏案”的幕后内情真相大白。

三天后的一个上午,上官贞和王剑尘坐了吉普来到白莲泾。“叭叭”汽车喇叭声惊动了村里的男女老少,当上官贞、王剑尘走进村子时,耿大龙和已经出院的耿世安,与左邻右舍,早在门口迎侯。

上官贞一进堂屋,还没坐定,就向耿家父子说:“我是来通知你们,单小英的追悼会定在明天上午召开…”

耿家父子听了,张着嘴只是“呵呵”“唔唔”,说不完的心头话,流不尽的辛酸泪。耿大龙一迭声地招呼上官贞、王剑尘和众乡邻们坐下,从身边掏出两块钱,叫耿世安到村口的小肉铺里割块肉,包团子敬客,这是此间乡里款待上宾的礼节,

耿世安拿了钱奔到肉铺,刚买好肉,忽然看见一旁小商店的柜台里摆着红灿灿的爆竹、鞭炮,他突然眉梢一动,离开肉铺后,又到小商店买了一长串二百响的鞭炮和三只大爆竹,一路上点着了鞭炮,“劈呖啪啦”地沿村跑。听到鞭炮声,众人拥出屋来看,见耿世安放着鞭炮跑,流着眼泪笑,禁不住眼窝也都湿漉漉的。

耿世安放完鞭炮,又走到屋旁的河边,河边开着一簇簇野花,样子有点象“含笑”。就在这里的地下,埋着单小英的骨灰盒。耿世安在河边默立片刻,端起爆竹,一一点着,“篷 啪”“篷 啪”一阵响

这声声爆竹,震动了人们的心,震动了白莲泾的地。

真是

双手难遮满天星,

青石板上难栽钉。

不是老天怜冤魂,

世间自有擒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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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评论内容(6)
  1. 逸听蝉鸣2023-03-23 10:35逸听蝉鸣[甘肃省网友]103.49.110.57
    看来1985年的第一季是2020年幕后故事的精髓所在了,真想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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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一个人、半条命。2022-10-23 11:43一个人、半条命。[上海市网友]182.50.123.15
    让人无法想象的是,2020的幕后故事居然扯上了1985年,真是跨越了整整一个时代。
    顶0踩0
  3. 栀。2022-05-25 12:51栀。[福建省网友]103.33.22.64
    这绝对是一场未曾想到的时间穿梭,2020和1985年竟然串起来了。
    顶0踩0
  4. 零落鸳鸯 雨歇微凉2021-12-25 13:59零落鸳鸯 雨歇微凉[辽宁省网友]203.31.124.145
    我对2020年的幕后故事着实好奇,尤其对1985年的第一季更感兴趣。
    顶3踩0
  5. 细雨,微凉2021-07-27 15:07细雨,微凉[河北省网友]203.24.84.137
    真是奇怪,原来2020年的幕后故事竟然能与1985年有关,世事难料啊。
    顶10踩0
  6. 无脸怪2021-02-26 16:15无脸怪[澳门网友]203.57.157.98
    2020的幕后故事真是让人大跌眼镜,终于了解了一些1985年的秘辛。
    顶0踩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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