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故事——写给故人

今夜，月色如水。 接到你我共同的朋友的电话，说，今天是你离开这世界整整一年的日子。挂断电话，眼 底升起一团雾，雾的那端，彷佛看到一个羞涩的少年向我走来，顶着一头洁白的月光。 你我相识相伴的日子。似乎都与月光有关。 还记得我们相识的情景。那一天，住校的我不知什么缘故就被耽误了行程，直到天渐擦 黑我才踏上归途。 据老人们说， 我们新盖的学校是原来的乱坟岗。 所以一到晚上， 人烟罕至。 时近初冬，四野一片沉寂。月亮慢慢爬了上来，月光下我的身影拖得那么长那么长，我的行 踪暴露无遗。而自行车也不知出了什么故障，任我怎么蹬它还是原地打转。我只好推着它慢 慢往前挪。我知道这一带总有一些心理变态的男子出没，这里已经发生了好几起强奸案了。 想到这里我更是汗毛倒竖，似在鬼门关里行走一般。正当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如蜗牛般挪动 时，身后传来了自行车轮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声音在我身后戛然而止，我 听到急促向我移动的脚步声。天啊，我还真是在劫难逃啊！我顾不得多想，解下肩头的书包 就准备朝后砸。就在我回头的那一刻，身后的那个人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仔细看，是一 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嘴角似乎还露出羞怯的笑意，似乎在哪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那个男孩似乎看出了我的困窘，弯腰帮我检查自行车的毛病。很快，找出了毛病，大约五分 钟左右，我的自行车又能行走如初了。他微笑着，自嘲地说：想不起来我是谁吧？也难怪， 像你这样才貌双全的才女，我这样的差等生怎会入你的法眼？一句话弄了我个窝脖红。接下 来的路，仍然僻静，但有了他相随， ，我不再害怕，就连本很清冷的月光，也淌下一串温暖的 音符。就这样，我们认识了。 后来的日子，我开始留意起你来。你嘴角总是带着一抹羞怯的笑意，尤其是在你我擦肩 而过时。那时，我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所以别人看起来我古怪得有点不可思议。我不在意 别人怎么说，只是一味地啃着书本，扎在书堆里不肯探出一丝目光来看看身外的世界。晚自 习熄灯后，我不回宿舍，继续点起蜡烛挑灯夜战。等我回宿舍时，往往是行走在清冷的月光 下。身后，不远不近，总有你和几个男生低声谈论着什么。我能清晰感受到落在我身上的你 柔柔软软的目光，也能感受到你的体贴。你的善解人意让我清冷的心境添了一丝暖色，头顶 的那一轮月亮似乎也带着微微的笑意。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我们是我们这所学校建校以来一直到现在都是唯一的一届没有在高二分重点普通班的。 高三上学期接近尾声，突然学校决定分班。成绩优异的我自然分到了重点班，而成绩始终居 于下游的你自然也就到了普通班。你的情绪一落千丈。很久我都看不到你嘴角的那丝笑意。 其实，没有了你的那丝笑意，我都觉得世界黯然失色。每次邂逅你忧郁的眼神，心总会莫名 地滑过一丝疼痛，隐隐地，我觉得会有什么发生。终于，也是一个初冬有月的夜晚，你托你 我共同的朋友把我约到了操场上。那是我们相识那么久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长谈。你谈到 了你家境的困窘，谈到了你被分到普通班的失落，谈到了你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谈了很 多，却小心地没有谈到我。最后，你说，你是向我道别的，你准备辍学回家。此语一出，我 与你我的朋友都惊讶不已， 奇怪你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我们拼命挽留也没留出你离去的脚步。 那一晚，格外的冷，就连头顶的那一轮皓月，似乎也是那么伤感，眼角似乎有湿湿的东西在 涌动。 你终于还是走了。此后半年多，下自习后的我，就只有冷冷的月光相伴。我总是情不自禁把目光投向身后，期冀那一串脚步声响起，期待那一行温暖的目光落在肩头，可，除了清 冷的月光，什么也没有。我倍感寂寥。 你走后，音讯皆无。隐隐约约听同学说，你上了神学院。 偶尔，会看到别的同学收到你的来信。我期待可以有给我的，却始终没有。心，沉重。 我甚至有点恨我的自作多情。 一个周末，我没有回家，闲的无聊之际，信手写了一封所谓的情书。同宿舍一个女生看 见了，抢来便读，感动得一塌糊涂。问我是写给谁的，我知道她暗恋你很久，就开玩笑说是 写给你的。她颜色大变，哭了一场。后来便有风言风语说，我爱上了你。还有传言说，你是 因我而走的。还有 我苦不堪言，更加沉默寡言，成绩也大受影响。 那日，我正上晚自习，突然听到教室外人声鼎沸，还有女生的惊呼声。顺声望去，我也 惊呆了。我看见你正准备将一暖瓶水泼向那女生！我掩住了嘴也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出奇 的安静让我睁开了眼。 你被几个男生拉走了， 而那个女生正蹲在地上啜泣。 直到你离开学校， 我也没有见到你。我不得不承认，看到你，让我惊喜甚至狂喜，但，你不容别人对我有半点 伤害而采取的过激行为让我害怕。我怕，我不能给你你要的幸福，我怕，我无法承受你给我 的情感。于是，我退却了。 毕业了， 你组织了同学聚会。 我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及目的所在。 大家都去了， 我没去。 据回来的同学说，那次，你醉了。颓废得离开。朋友告诉我，你醉了后，嘴里不停地说着绝 不原谅决不原谅 闻得此言，我的心真切地疼痛着，我能感受到你的绝望与伤痛。但，我无 力给你任何承诺与希望。我只有选择继续冷酷。 后来有好几次我们可能相聚的机会，我都刻意回避了。我不想面对你失望的眼神，不想 带给你真切的伤害。 那年中秋夜，有淡淡的月光。 我与家人赏月。背后传来的脚步令我惊讶。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你的气息。回头，遇上的 是你盈盈的笑意及掩饰不住的喜悦。及至目光触及我身边的人时，你的笑容迅速冷却，匆匆 问候后，你几乎是逃离了我们。望着你的背影，望着你踉跄的身影，我知道我伤害了一颗真 真切切爱着我的心， 我知道我的冷酷将你打入了地狱。 我能感受到你从天堂坠入地狱的绝望。 我的心也如坠谷底。我真想追上你，为你擦干你眼角的泪，真想，有神助我，找回你嘴角温 暖的笑意。怎奈，我们有缘无份，我唯有望着你的背影，洒下一串疼惜的泪珠，唯有，一声 叹息。 以后几年，我再没有你的任何消息。直到那天 那天，仍是一个有月的夜晚。一声电话把我从酣梦中惊醒，接着，便听到了你猝然离世 的消息。震惊中，手机从我手里滑落，心，那样痛着。拉开窗帘，我望向那冷冷的月光，瑟 瑟寒意将我包围，从头冷到了脚。无法控制的泪水疯狂滚落，我哭到窒息。 你的葬礼我终是没有参加。我没有勇气面对，我怕我汹涌的泪水让深爱你的妻子怀疑你 对她浓浓的爱意，我怕我滚烫的泪水灼疼你的天堂之路，我怕，你在轮回的路上再次与我相 遇。遇上我，你真的是不幸的，而遇上你，我是如此的幸运。若有来生，我祈愿，你再不要 与我相逢。不要让我的冷酷与无情冷却你却人生的渴望与热情，不要将真挚的情感浪费在我 身上。你该爱你该爱的。 昨夜，我梦见了你的妻子。她的孤独无助刺伤了我。醒来，洁白的月光倾泻。我知道， 那是你殷殷的嘱托。是你希望我与她都过得好，是希望我可以帮她走出悲伤，替你，为她送 去温暖。 我会的。尽我所能，爱你所爱，帮你所爱！ 愿天堂也有皓月当空，月光也会静静流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