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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青年男女,一见钟情,不顾家族之间的宿仇,大胆相爱。在他人的帮助下,女主角服下一种能使人假死42小时的药,企图以此抗拒父亲的逼婚,骗过众人,然后让男主角悄悄回来,掘开坟墓,带自己远走高飞。不料,男主角误以为女主角是真的服毒身亡了,从流放路上赶回去,杀死女主角的未婚夫,掘开墓穴,吻了一下女主角之后,就服毒自尽,倒在女主角身旁。苏醒过来的女主角,看见爱人已死,也不愿独自苟活,拔出爱人的佩剑自杀,并倒在他的身上。
以上所述,就是英国著名戏剧家莎士比亚的名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情节。沙氏戏剧传遍世界各国,《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悲剧,举世闻名。有人说,莎士比亚的戏剧之所以传遍全世界,跟英国曾经是日不落帝国有直接关系。中国在元朝时期倘若也能成为殖民地遍及全球的帝国,现在全世界人民就只知道关汉卿,而不知道莎士比亚了。这种假设,启发思索的价值究竟有多大,可能见仁见智,会出现众说纷纭的局面。但是,倘若说,中国古代也有类似《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悲剧故事,我敢肯定,是不会有谁能够提出异议的。说到这里,大约会有不少人想到汉代的诗歌《孔雀东南飞》和地方戏曲中的《梁三伯与祝英台》。没错,《孔雀东南飞》中的焦仲卿夫妻和《梁三伯与祝英台》中的同窗梁三伯、祝英台,他们的爱情都是以双双殉情结束的,惨不忍睹。但是,我这里要说的既不是焦仲卿夫妻,也不是梁祝同学,而是唐朝中期的一个读书人和一个妓女之间的爱情故事。读书人(当然也是诗人,《全唐诗》里收了他80多首作品)名叫欧阳詹(755 800年,字行周,福建晋江潘湖欧厝人。欧阳詹的祖父、父亲、两个哥哥都曾任闽越一带的地方官吏,可见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欧阳詹本人,仕宦经历很简单,国子监助教一直做到死。在他生前,有一件事情颇值得一提:德宗李适贞元八年(792),欧阳詹参加进士考试,跟贾稜、韩愈、李观、崔群等22人同登金榜。贾稜第一名,欧阳詹第二名,韩愈第三名,当时人称“龙虎榜”。据说,欧阳詹高中进士,对福建地区的文化教育事业有着巨大而深远的影响。欧阳詹跟同榜登科的韩愈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两人诗酒唱和,相得甚欢。欧阳詹举荐过韩愈,也曾大力支持并参与韩愈、柳宗元等人倡导的古文运动;欧阳詹死后,韩愈也写过悼念他的文章。欧阳詹最能引起一般后人兴趣的事迹,不是上述那些,而是:他死于对太原一个妓女的深情眷恋!《唐诗纪事》、《全唐诗》等文献记载,欧阳詹在长安做国子监助教期间,具体时间大约在贞元十五、六年(799、800),到太原(今天山西太原市西南晋源镇)一带旅游。跟一帮诗酒朋友在歌楼舞榭流连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妓女——可惜的是,这个妓女没有留下姓名,史书上只称呼她为“太原妓”——有多喜欢?非“难舍难分”四字不足以形容吧。他在离开太原之际,就跟妓女约定:回到长安,安排好诸事(可能包括跟妻子林萍商量)之后,就来迎娶她。有诗为证:驱马觉渐远,回头长路尘。高城已不见,况复城中人。去意自未甘,居情谅犹辛。五原东北晋,千里西南秦。一屦不出门,一车无停轮。流萍与系匏,早晚期相亲。(《初发太原,途中寄太原所思》)诗显然写于由太原至长安的旅途上。“驱马觉渐远”,可知欧阳詹不是骑马便是乘坐马车;“回头长路尘”,可以想见他当时一步三回头的情形。“高城”指太原城,看不见太原城,自然也就看不见城中的恋人,欧阳詹肯定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去意自未甘,居情谅犹辛”,说不尽的两情缠绵,难舍难分。接着两句,“五原东北晋,千里西南秦”,说的是两人天各一方、两地相思之情。句法、诗意,略同杜甫思念李白的“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一屦不出门,一车无停轮”,说的是,妓女从此闭门谢客,一心只等欧阳詹前去迎娶。最后两句,“流萍”是诗人自喻,“系瓠”指那妓女,语出《论语》,有闲置不用的意思。妓女自诗人走后,不惯独宿,自然不免要感到无聊。最后一句,是诗人表明自己迎娶妓女的决心。早晚,自早至晚,双方都想着两人能相亲相爱,永远在一起。不知道是因为古时候交通不便,欧阳詹长途跋涉之后病倒了,公务太繁忙,抑或是他回到长安之后遇到棘手事情(比如妻子不答应)。总之,欧阳詹迟迟没去迎娶“太原妓”。“太原妓”情无以堪,从此一病不起。临终之际,剪下头上一缕青丝,放在镶嵌着金丝的首饰匣里,接着作诗一首。诗共四句,如下:自从别后减容光,半是思郎半恨郎。
欲识旧来云髻样,为奴开取缕金箱。
(太原妓《寄欧阳詹》)显然,诗是绝笔诗,《全唐诗》这首诗的题目下有说明云“……绝笔而逝”。事情至此,男欢女爱已经成了悲剧。但是,故事还没完。《唐诗纪事》还有如下记载:太原妓委托一位姐妹,将诗与发丝转交给欧阳詹。欧阳詹从长安赶到太原,看到爱人的发丝和遗诗,“一恸而卒”。就是说,当场就悲痛得死掉了。跟欧阳詹同时的诗人孟简得知此事后,写了一首《咏欧阳行周事》(见于《全唐诗》卷473)达六十句的长诗,详细叙述他们的爱情故事。如下:有客西北逐,驱马次太原。太原有佳人,神艳照行云。
座上转横波,流光注夫君。夫君意荡漾,即日相交欢。
定情非一词,结念誓青山。生死不变易,中诚无间言。
此为太学徒,彼属北府官。中夜欲相从,严城限军门。
白日欲同居,君畏仁人闻。忽如陇头水,坐作东西分。
惊离肠千结,滴泪眼双昏。本达京师回,贺期相追攀。
宿约始乖阻,彼忧已缠绵。高髻若黄鹂,危鬓如玉蝉。
纤手自整理,剪刀断其根。柔情托侍儿,为我遗所欢。
所欢使者来,侍儿因复前。抆泪取遗寄,深诚祈为传。
封来赠君子,愿言慰穷泉。使者回复命,迟迟蓄悲酸。
詹生喜言旋,倒履走迎门。长跪听未毕,惊伤涕涟涟。
不饮亦不食,哀心百千端。襟情一夕空,精爽旦日残。
哀哉浩然气,溃散归化元。短生虽别离,长夜无阻难。
双魂终会合,两剑遂蜿蜒。丈夫早通脱,巧笑安能干。
防身本苦节,一去何由还。后生莫沈迷,沈迷丧其真。
诗中把欧阳詹比作《孔雀东南飞》中为情而死的焦仲卿。可见,欧阳詹跟太原妓相恋并双双殉情,是真有其事的。写这一篇算是颂扬妓女的小文章,我有一点私心:如今社会有一些人,动辄以“妓女”作为咒骂词语。我以为,这是世上最龌龊的行为之一。且不说,妓女行业中自古以来涌现过那么多搢绅大夫、冠冕君子所不可同日而语的人物,可歌可泣,令人敬仰。就说出卖色相肉体是一个古老而低贱的行业,妓女是社会的最底层,其中多少无奈,多少辛酸,用脚趾都能想象出来。凡是神智正常之人,对于妓女,应该多少怀一点恻隐之心。而那些动辄以“妓女”为咒骂词语者,无疑是连一丁点儿的恻隐之心都没有。人之异于禽兽者,不就是这一丁点儿恻隐之心吗?另外,经验告诉我们,那些热衷于咒骂弱小群体的勇士,往往同时也是甘愿为高贵人物舔脓疮的英雄!2009 2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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