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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碗鸡汤，我先倒为敬 ——从《乖，摸摸头》谈心灵鸡汤模式（乖，摸摸头）书评 书榜电子书曾于里评论2015 06 19
（载《文学报》）
本人对畅销书还是有一定的警惕，畅销的并不一定是好书，就好像一部你不能想象有比它更烂的电影《可以笙萧默》都可以将数亿票房收入囊中。不过，眼看着大冰的《乖，摸摸头》一连数月占据着各大网络书店、实体书店畅销书排行榜中的前列，我终究抵抗不住“诱惑”：或许这会是一部好书？于是买来一读。
意料之外，又颇情理之中。那股浓腻的鸡精味几乎要把人呛晕。
心灵鸡汤类的书籍，以这两个主题居多：一，教你如何成功；二教你如何获得幸福和快乐。前者的故事主角自然都是一些名人，李开复啦、乔布斯啦、马云啦，讲述都是他们成功的“前传”。后者的故事主角虽是平凡人，但丽江、拉萨、自由、酒吧、民谣、爱情和心碎——往往是这类人身上摆脱不了的符号，换言之，他们是都市丛林里特立独行的人，他们忠于自我、离经叛道却收获了真正的幸福。
《乖，摸摸头》属于后者。大冰在书中讲述了12个故事，这些故事的主人公都是大冰的朋友，这是心灵鸡汤通用的讲故事方法：“我有一个朋友A，他怎么怎么样。”他们的共同特点是不被现在的成功体系所束缚，他们听从内心的召唤，放手一搏去追求自由，“对这个物质到无耻、贪婪到无聊的当下的抗议”。他们背着背包去西藏、去丽江，他们在酒吧里吟唱，物质贫穷但精神充实；他们身上都有着游侠的气质，慷慨豪迈真诚，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他们潇洒纵横于自己的江湖；他们在路上相遇又分别，他们都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和心碎，但最终拥有了一个心安的归宿。
心灵鸡汤最热衷于归纳种种因果关系：因为他们怎么怎么样，所以他们成功了、快乐了。心灵鸡汤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看似触手可及的“成功步骤”，一个“包治百病”的良方，好像你这么做，你就是下一个马云，你将成为一个一劳永逸的幸福者。
可实际上，心灵鸡汤所堆砌的因果关系是虚假的、偏颇的，是经过无数次省略的，不可能付诸于实践的。明明要经历10个阶段，但心灵鸡汤省却了其中的过程，它只给你提供了一个公式1 10，直接从1跳到10。因此，在他们的故事中，你读不到现实选择的艰难，读不到过程的真正痛苦和煎熬，读不到任何烟火气。
比如，有一类心灵鸡汤很爱鼓动你去西藏，就好像来了西藏，你就会被这里的纯洁、干净、虔诚打动，你的灵魂将立即得到升华，你将明白生活的真谛。当然，去西藏的高原反应、旅途的艰难、如何权衡工作与生活的关系等等现实问题，心灵鸡汤是不会告诉你的。心灵鸡汤更不可能告诉你，你过得不幸福，你需要的不是西藏，而是信仰。
每一道心灵鸡汤背后都潜藏着布道者和信众的关系，写作者自然是布道的大师，而读者则是翘首以盼等待拯救的迷惘信众。布道的方式也有两种：一种是以真理的代言人自居，布道语言直截了当、不容置疑，“你必须怎么怎么样”；一种则是煽情煽动式的，所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布道时充满了情绪的渲染，让你在涕泗交加中接受他的逻辑。
大冰属于后者。不得不说，大冰是个太会讲故事的人。他懂得用大量的形容词堆砌语言，他擅长于情绪和气氛的营造，他更懂得拿捏尺度适时抒情和煽情，总而言之，他懂得如何打动你。明明就一普通人的人生选择，明明是一对恋人平凡的爱情故事，但是在大冰笔下，他们就都成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动人传奇。诚如有人所说的“如果你用悲情贿赂过读者，你也一定用悲情取悦过自己”，显然，大冰在打动读者之前早就自我感动了，你看他几乎在每一章开头都有那么一段悲情到悲壮的有关人生的总结陈词。但这种布道与“知音体”并无二致，充斥的都是情绪的泡沫，明明是小红帽的故事，但它偏偏这么讲：善良的女孩呵，你怎知好心指路采花的哥哥竟是黑心狼。
心灵鸡汤令人诟病之处还在于，它时常流露出犬儒的气息。面对种种人生难题，心灵鸡汤往往诉诸的是个人的内心世界，而将与其有关的社会性症结剔除得一干二净，它只教你去适应社会，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反躬自省。大冰是个明白人，他的写作没有落入这样的窠臼。他反其道而行之，对任何人生难题，他从不对个体自身进行反省，而是将其一股脑推给社会。一大学生连续考了三年研究生没考上，准备考第四年，后来参加了同学会，看到同学都功成名就，回来后他就疯了。大冰立即分析：是社会不公平、阶层固化、成功标准单一将他逼疯了。在大冰笔下，任何小人物生活得不那么如意，都是社会逼的。这种偏薄极端的愤青思维，同样将社会与个体彻底割裂开来，同样是将复杂问题简单化，是从心灵鸡汤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前者是犬儒，后者是媚俗。
但无论如何，大冰的策略成功了。这本书高居不下的销售量，在豆瓣高达8.0的评分，都证明了大冰的心灵鸡汤有着广泛而忠实的受众。只是，在大冰笔下，工作与远方、平淡与传奇、社会与个体都是对立起来的，因此，他的远方和个人传奇并不是诉诸于人生的丰富和多元，恰恰相反，是诉诸于人生的简化和单一。如果你以为大冰笔下的“远方”就是尘世的幸福所在，那你定会步步踩空；如果你将大冰笔下故事的脂粉气擦掉，“素颜”的样子有可能惨不忍睹；如果你遇到一丁点困难就按大冰教你的只会抱怨社会，那么除了成为一个永久的loser，一切都不会变得更好。
好的鸡汤是“熬”出来的，是将自身的血肉之躯投入生活之中，“在血水里泡三遍，盐水里煮三遍，碱水里浸三遍”，直面过滚沸的苦难或者文火的平淡，用时间和韧性慢慢“熬”出来，而不是用一包又一包鸡精三下五除二轻而易举“勾兑”出来的。说到底，读一千本“勾兑”出来的心灵鸡汤，还不如去踏踏实实读本《约翰·克利斯朵夫》或《大卫·科波菲尔》；前者给你虚假的幻想，后者教会你面对真实的人生。
最后，大冰给的这碗甜腻鸡汤，我先倒掉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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