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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从王令的一首著名诗篇说起
暑旱苦热
清风无力屠得热,
落日著翅飞上山。
人固已惧江海竭,
天岂不惜河汉干。
昆仑之高有积雪,
蓬莱之远常遗寒。
不能手提天下往,
何忍身去游其间。
赏析:
这首诗标题为《暑旱苦热》,首联破题而“起”,极言天气之热。
在酷热面前,清风显得是那么无力。“清风”本是一种温柔的存在,却要赋予“屠”这个杀气腾腾的动作,足见诗人对“热”之恨。“落日著翅飞上山”之句,更是语出惊人,造境奇特。看到落日,都是下山。可诗人反其意而用之,落日上山,因为诗人渴望太阳早点下山,能早点享受夜晚的阴凉。可是,太阳迟迟不肯离去,就像刚刚爬上山一样。一个“上”字,表现出了处在酷热之中的诗人,度日如年的感觉。
颔联“承”,承接上联,极言天气之旱。
天气如此干旱,以致于人们已经开始害怕江河湖海将会枯竭。上天难道不担心银河会干枯吗?此联采用“言用不言体”的表现手法,侧面描写出旱情的严重。
颈联“转”,由旱热转清凉。
虽然人间这么干旱酷热,可是高高的昆仑山上还有积雪,遥远的蓬莱仙岛上,有遗留下来清凉,均可以避暑。前面两联都是在酷热干旱,到这是诗人笔锋一转,写这个世界上还有清凉之地。昆仑和蓬莱在古代人心目中,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尾联“合”,既然不能与百姓同清凉,那就共暑热。
这么清凉的地方,如果不能与天下人共享,我也不愿意一个人去优游其间。“手提天下”之句,气魄宏大,意志昂扬,颇有李白之风。而其表达自己为民纾困解难的抱负,又颇有杜甫的情怀。
李白风格
本诗中“落日著翅飞上山”、“昆仑之高”、“蓬莱之远”、“手提天下”等语激昂豪迈,极具李白之风。其他诗篇中的诗句如“柳梢地面绝微风,一片寒光万里同”、“临风一叹人不会,直气飞去添虹霓”、“ 镌鑱物象三千首,照耀乾坤四百春”、“九原黄土英灵活,万古青天霹雳飞”等等,高处不减李白。
杜甫情怀
所谓杜甫情怀,《诗人玉屑》中有一段论述“或谓子美(杜甫,字子美)诗意,宁苦身以利人,乐天诗意,推身利以利人。二者较之,少陵为难。然老杜,饥寒而悯人饥寒者也。白氏,饱暖而悯人饥寒者也。”这段话将杜甫与白居易相比,认为杜甫能做到宁可苦自己也要利他人,而白居易是先满足自己,再惠及别人。所以,杜甫是自己饥寒还要怜悯其他饥寒之人。而白居易是自己饱暖了才怜悯饥寒之人。这就是杜甫的伟大之处。
王令的一生贫困交集。自己常常食不果腹。但是常怀悲悯之心。这一点上他与杜甫相似。虽然他的诗歌成就比起杜甫相差太多,但是他下面这首《饿者行》,让人读出了杜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味道。
饿者行
雨雪不止泥路迂,马倒伏地人下无。
居者不出行者止,午市不合入空衢。
道中独行乃谁子,饿者负席缘门呼。
高堂食饮岂无弃,愿从犬彘求其余。
耳闻门开身就拜,拜伏不起呼群奴。
喉干无声哭无泪,引杖去此他何如。
路旁少年无所语,归视纸上还长吁。
这首诗描写了一副极其凄苦的画面: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街上空无一人。这时,一个背着席子的乞丐踽踽而来,沿街乞讨。一个大户人家的门打开了,他赶忙跪地求食,却被奴仆呵斥驱赶。欲哭无泪的乞丐只能站起来,拖着拐杖不知该走向哪里?诗人看到这一幕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去之后提笔想写下来,可回想起刚才那一幕仍不由得发出长长的叹息。
李贺命运
刘克庄评价王令诗歌“笔墨如灵芝庆云,出为祥瑞”。洪迈在《容斋随笔》中写道“王逢原以学术,邢居实以文采,有盛名于嘉佑、元丰间。天异其才而啬其寿。吁,可惜哉!”,对于王令英年早逝,叹息不已!
王令与李贺的相同之处,除了都是诗歌天才之外。他们的际遇也有相似之处。比如,他们都是在28岁左右抑郁而终。他们都曾遇到自己的生命中的贵人,但是命运并没有因此而改变。
李贺遇到了韩愈。韩愈当时是文坛领袖,在政坛上也有一定的地位。韩愈对李贺也非常赏识,但是因为李贺遭到小人嫉妒。不能参加科考,最终沉沦下僚,抑郁而终。
王令遇到了王安石。王安石虽然当时只是一个地方官,但是因其勤政爱民,政绩斐然,而被朝廷重视。同时因为他的诗文才华,而为时人所推重,尤其是当时的文坛领袖欧阳修对他极为赏识,所以他在文坛上的地位也很高。王安石被王令的诗歌才华折服,与他结为至交,并撮合自己妻子的堂妹嫁给当时穷困潦倒的王令。
王令的美好生活似乎已经来临了,可是就在成亲后的第二年,他便英年早逝。而十年之后,王安石入朝拜相,位极人臣。如果这时王令还活着的话,他的人生必是一番别样的风景。
附录王令佳作三首
山中
山中亦有出山路,
山人自不与世通。
拂衣起行饮流水,
枕书就卧听松风。
地宽江河竞摇荡,
天阔日月争西东。
乾坤自为四时役,
万事不到幽人胸。
落叶
暮秋木落剥霜红,
俄觉平林一夜空。
茂遂本凭枝干力,
却辞枝干逐西风。
少年答春愁
花枝袅袅笑当觞,
且作春风几日狂。
纵使春归犹有酒,
酒酣春去亦何伤。
王令(1032-1059)字逢原,元城(今河北大名)人,五岁丧父母,随其叔祖王乙居广陵(今江苏扬州)。十六岁迁居瓜洲。次年,便自立门户,自谋衣食。此后在天长、高邮等地授徒为生。二十八岁时,在贫病交加中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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