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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文学讲座,老师问,你们觉得最残忍最绝望的古诗是哪一首?
有一位童鞋说,李商隐的《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台下的同学和台上的老师听了都满脸问号。
这是一首写给妻子的家书,写的是思念,有什么好残忍绝望的?
那个同学却说:
绝望就绝望在,李商隐在写这首诗的时候,还不知道,他的妻子已经病逝了。
李商隐的归期虽至,却无处话凄凉,千言万语都化成一句: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听完这个故事后,我久久不能释怀,直到一场秋雨将我从梦中浇醒——2020年9月13日凌晨的一场撩人的秋雨。
我站在酒店房间的窗前,望着雨中的西政,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一个遥远的早晨——灰色的天空中飘着细雨,一个少年撑着伞走过图书馆,绕过电教中心,沿台阶而下,来到毓秀湖边,溶进了雾气中。
我忽然有些疑惑,这是不是一场梦,一场我曾经做过的梦。
在那个熟悉的梦里,我曾经听见了秋水溢出毓秀湖的声音。一场秋雨一场梦,秋雨撩动少年心。少年已不是少年,但思念还在这里,就在这一汪溢出的秋水里。
我突然明白了,《夜雨寄北》一点也不残酷,还很浪漫。有什么比这样一个男人在这样一个雨夜用这样一首诗去思念这样一个女人更浪漫的呢?
思念从来不残忍,相反,它是一种很酷、很玄的东西。
雨还在下,轻轻地打在脸上,不疼,像女孩撩起秀发,有意无意地触碰到了我。
我无意拭去那一缕缕清凉的温柔,依然在校园奔跑。
我从厦门飞到重庆,参加为庆祝西政70周年生日而举行的“奔跑吧,西政”的环校跑活动。
这个活动很有趣,把五湖四海的西政人聚在“同一条跑道”上,似乎有一根根无形的接力棒,在奔跑中传递温暖。
雨是凉的,心是暖的。
前年民商法学院校友会成立时,我第一次回到西政的渝北校区,遇见了读书时的年级主任李隆琼老师。记得那一天很冷,而我低估了重庆的冬天,只带一件大衣,如少年一般崛强地在学校逛着。
是否需要给你送一件外套上去?我家就在学校附近。
在那一瞬间,一股暖流在我的身体里滑过,让我觉得像打通了奇经八脉一样舒坦。
直到今天,我依然记得当时的温暖。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西政人的感情好得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原因。原来,温度是会传递的。
每一个西政的老师、同学、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正是从彼此之间得到了这种温度,才会在不知不觉中,把这种温度不断地传递下去,让每个人都感到温暖并舍不得离开这种温暖。
我在校园里奔跑着,跑过操场,跑过毓秀湖,跑过图书馆,跑过每一个不在我记忆中又似曾相识的地方。
奔跑结束后,我又参加了八闽园西政文化墙的揭幕仪式。然后,我又像多年以前那个无聊少年一样在校园里逛着。
走到湖边时,我看见了一张长椅。它长得和沙坪坝校区湖边的长椅并不同,但我有一种错觉,它们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放置在了平行时空之中。
我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想像着“巴山夜雨涨秋池”的那个漫长的秋夜,半梦半醒之间,肩头似乎多了一份倚靠的温柔。
是不是多年以前,曾经有一位少女也这样靠着我的肩头,一双秋水透过散乱的青丝,偷偷地看着我,嘴角掠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微笑——时间都静止了。
庄子说,秋水至时,百川灌河。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思念,它一直躲在心里的某一个隐秘的角落里,似乎已被我们遗忘,却在不经意中被一个似曾相识的情景轻轻撩动。
我对它说,原来你在这里啊!它却笑而不语,仿佛在说,我一直在这里。
我站了起来,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继续瞎逛。
说到思念,我想起了一个男人,一个在思念的监牢里服刑十六年的男人。他叫杨过。
绝情谷中,悬崖之上,一个孤独的男人,迎着刺骨的寒风,绝望地望着绝望的深潭。
他原以为他只要服刑十六年就可以出狱,却被告知,其实十六年前命运的判决是无期徒刑——他思念的小龙女在十六年前就因中情花毒而跳崖自尽了。
五千七百多个辗转反侧、求之不得的夜晚,难道就这么白白过了吗?
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听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就可以。可是,我说了无数遍,你怎么就不回答我呢?
小龙女也很无语,我放了那么多只玉蜂去找你,上面都写着“我在绝情谷底”,你这个傻瓜怎么就是看不见呢?难道要老娘也学古人,使出河东狮吼功: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直男癌晚期患者杨过没有搞明白一件事,凡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那一只只扑腾扑腾的小玉蜂不就是思念的回音谷中传来的爱的回响吗?
他爱的人有回响,爱他的人也有回响。
郭襄对杨过的爱也有回响,并不只是“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还有三根金针的温柔。
正如《神雕侠侣》结尾那首李白的《秋风词》写的:
秋风清,秋风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昨日,在西政分离,今天,在西政相聚,不都是回响吗?
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又来到了八闽园。
我轻轻地触摸着刚刚揭幕的西政文化墙,石雕上面刻着我写的《八闽园记》:
万里归来,只如初见,此心安处是吾乡。
八闽园,石头记,何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水煮法律
才华竖溢的林立
作者简介
林立,福建远大联盟律师事务所律师、合伙人;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法律系,厦门大学法律硕士;擅长高端商事争议解决、公司并购重组、不良资产处置、股权投资、房地产等领域的法律事务;曾在基层法院担任庭长职务,具有13年的法官工作经验,审理过1300多件案件;知名法律类微信公众号「水煮法律」的唯一作者、观察者网专栏作者、新浪司法频道签约作者和法律读库特约撰稿人,新浪司法频道评选的2017年全国十大优秀法律人之一;厦门市“七五”普法讲师团讲师、厦门仲裁委员会仲裁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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