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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万物的镜像。徜徉过高山大海,最终还要到人山人海里寻找答案。小时人物,给你奉上与众不同的人物故事。在这里,读懂世相。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首席记者 鲍亚飞 通讯员 杨念先 徐伟立
恐怕很少有人知道这门手艺被传承了多少年,但不可否认的是它曾经出现在杭州各个地方,有时是繁华的城镇,有时是古老的乡村。
但现在,它正在快速消失。
这一门似乎逐渐被淘汰的技术活,如今能够吸引的慢慢只有一种人:耐得住寂寞冷清又执着认真渴望拥有完整的手艺人。
每一堆碎片都会在敲敲打打之下经历蜕变和重生,然后几乎回到最先的样子,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恍若新生”。
这,就是锔瓷。
49岁的王昌归就是这样一位锔瓷人,老家杭州淳安,此前的身份是深圳一家画廊的老板。
小时新闻“小时人物”栏目,这一次带大家走近的就是大山里的锔瓷人。
1】一艺传二代
最早父亲靠这一门手艺养活一家人
桌心这把破碎的紫砂壶,碎成了几瓣。壶的一侧屋子摆着他三柄铁锤、五把铁钳,还有其它几十件各式各样的工具。
碎壶,需要拼接;工具,只有放在匠人的手里才有了生命。
王昌归是淳安浪川乡芳梧村人,村后不远处的大山翻过去就是安徽。孩童时,他曾跟着父亲走乡串村做“锔活”。那个时候的父亲是他眼里的“神”,叮叮当当敲几下就能把一块铁片改成小钉,并利用小钉把一个碎裂的碗补得滴水不漏。
“一个村里进去总能找到几件活,基本上都是日用的锅碗瓢盆,锔好了也不收几个钱,图的就是一门生计。”
王昌归父亲的身体并不很好,干不了太重的体力活,于是在年轻时以锔锅碗瓢盆养家。锔瓷的工具不轻,稍大一些时这个“担子”就交到了王昌归肩上。从小学毕业到初中毕业,别家孩子在野地河滩上玩的时候,王昌归却要在课余时跟着父亲满世界找活。
在这种找活的过程中,王昌归学到了手艺,也会在父亲的见证下单独锔修一两件普通瓷器——小小年纪就能独自接活,这在当时是了不得的事情。按当时村民的话说,这叫“接住了祖上的活”。
现在,王昌归的锔瓷手艺正在申报淳安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他是正宗的王家的锔瓷传承人。
2】一壶续廿年
20天40多个钉子,手艺重拾救活一把紫砂壶
事实上,王昌归并不是一直在做锔瓷。
2008年之前,他曾把锔瓷放下过几十年。
“很小的时候并不真正懂得锔瓷的内涵,更多的是依葫芦画瓢,看到父亲怎么样我就学样。”孩提之时玩心重,王昌归安不下心,读了书走上社会后去了深圳,一年又一年,可能是因为小时文化上的耳濡目染,后来他做了画廊。“情况还不错,做了蛮多年。”
突然“惊醒”是在2008年,起因是一把紫砂壶。
“那把紫砂壶很是珍贵,不仅家传,还是名家款。”王昌归说紫砂壶是一个朋友的,不慎摔碎后曾四处寻找修壶匠人未果。就在对方打算放弃的时候,王昌归偶然得知,他跟朋友说:“拿来,我试试看。”
壶是拿来了,但王昌归心里没谱——终究已经快二十年没碰过锔瓷,手艺还行不行?
“当时心情也是挺复杂的,一边是忐忑,生怕对不起朋友但信任,另一边确实心里又有些激动。”王昌归回忆起当时这么说。
他告诉记者跟父亲一起的时候,锔的都是脸盆、水缸等生活常见的大物件。紫砂壶这么个精巧玩意还是第一次锔,确实心里没什么底。
他把父亲当年用过的风箱、火盆、钳子等全套家伙事拿出来,一样样摸过去,慢慢的,内心平静了下来。
时隔近二十年,父亲锔瓷的背影和记忆以这样一种时空和机缘再一次清晰地出现。
王昌归反复练习,不知道为练习摔碎了多少个碗之后,他“提枪上马”,循着小时候的天真,带着成年人的专注,在紫砂壶的碎片上打下了一个、两个小孔,然后是一个、两个锔钉,轻轻地用锤子去嗑,一下两下三下……
整整20天,30多个钉,盛水试壶,滴水不漏!
当朋友手捧着锔好的紫砂壶称赞时,四十多岁的王昌归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会如此“回归”。
3】一年做十件:
最名贵的是一件北宋的汝窑茶壶
锔瓷工艺有多复杂?
在王昌归看来,更多的是精细,需要手艺人内心非常平静。
瓷器碎裂成片,王昌归把它们拼回去,用的是长不到1厘米,宽不到3毫米的“锔钉”,每一个锔钉都要折成不同的角度。
在王昌归的工作台上,除了不少已经修好或尚未完工的瓷器,还有29把不重样的锔瓷工具。抽屉里放的是一张近一毫米厚的铜板,锔钉的取材就是这种铜板。“锔瓷的基本功就是这锔钉:钉和钉脚的尺寸、角度都没有规定的答案,完全取决于被修复物件的大小和胎壁厚薄。”他说,每一次锔瓷,都依赖匠人的临场发挥,考的是多年的工匠直觉和经验。
这种直觉往往贯穿锔瓷的全部过程:捧瓷、定位、钻孔、做锔钉、上锔钉、补缝、打磨。
以捧瓷为例,一件瓷器往往会碎成几片甚至几十片,要找出它们的各自位子一一摊在桌面上。瓷片是平面的,而原物件是立体的;碰到缺损部分,手艺人还需要有想象力。
“缝补也不容易,内外胎壁都要处理,至少要做到修复后器物美观而且能正常使用。”最难的就是钻孔和下钉。
王昌归的桌上有一个高30厘米的直柱形花瓶,是他父亲闲暇时所锔,已经四十年,铁制锔钉布满锈迹,但花瓶依然完好且不渗一丝。
“我们现在已经不再用铁锔钉,一般用铜代替。但这个花瓶的钉都锈了也没有松动,这种活如果非几十年的经验是做不出来的。”
说说一句话,做做难倒人。
即使是王昌归也觉得很难用语言讲出其中的奥妙,“还是看手感,做得多了才会心里有数。”当然,修复之后的瓷器不可能和原来一样,但锔过的瓷器却自有一种“破镜重圆”的美,不可复制。
在重新做回“锔瓷匠”的这十几年里,王昌归大概锔了有100多件瓷器(紫砂),平均每年做10件。其中大部分为明清瓷器,最名贵的是一件北宋汝窑茶壶,锔钉最多的是一把紫砂壶,70多个铜钉。
4】一心收学徒
这是一门孤独的手艺,但希望更多人可以传承
“需要锔瓷的大概两种人:一是器物本身很珍贵;二是这件器物有特殊含义。无论哪一种,都需要锔瓷人有足够的耐心和定力。说到底,这是一门孤独的手艺。”王昌归说。
早在千年前的《清明上河图》里,就可以看到街边锔瓷的场景。
到了清代,有些达官贵人甚至特意将名贵的茶具酒器打碎,再找锔匠用金银铜材料锔钉起来,来彰显自己的物件有不同之处。
对于过去的人来说,瓷器不仅是生活的必需,也寄托着一种情怀。
“惜物聚福,勤俭持家”的祖训让老百姓珍视身边的每个瓷碗每只茶壶。如果哪家孩子淘气打碎了碗,经常是要结结实实地挨一顿揍的。揍完了,母亲要细心地把每一片碎瓷捡起收好,等着村口响起锔瓷匠吆喝声的日子到来。在早年,锔瓷是一个颇有技术门槛的行当。
“现在人们的生活都富裕了,普通人家打碎了瓷碗大多也是直接丢掉,不会再去找锔匠。如今村中只有四五十岁以上的人,才认得那套锔瓷工具,许多年轻人连什么是锔瓷都不知道了。”
王昌归有些担心,如果没有人继承,这一门传承千年的锔瓷手艺会不会就此消失?
去年4月开始,王昌归计划放下深圳的书画生意回浪川老家。他想在这里建一个锔瓷培训班,一方面是想招人带徒,一方便也想钻研更高层次的锔瓷艺术。
“先从身边人开始。”
他把儿子送到了江西学文物修复;女儿和侄子则变成了他自己的第一批学徒。“我想先招一批学徒,免费提供培训,年龄不限,乡里闲着的大叔大婶都可以来。”王昌归说,只要愿意学,有天分的做成就,天分不高的谋生活。“锔瓷不光是修复,也是艺术,一种正视残缺、化解残缺的艺术。总之,要把这门手艺传下去。”
锔瓷手艺自古就有民间和宫廷二分。民间匠人锔脸盆、水缸,宫廷匠人锔茶杯、酒盏。王昌归从前者出发,正渐渐走近后者。
他最大希望是,能不能在越来越少人知道锔瓷的当下,有那么一批人愿意跟着他一起,去关注这门孤独的但却有关人、瓷、钉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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