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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当年第一次看到黑镜第一季第一集时的兴奋之情。据说，首相与猪的浪漫故事完全不是创意，而是「首相提供的素材好」。前两天还有朋友在聊，当时英国媒体是怎样「优雅」地披露此事，并试图将它偷偷塞进日间而未果的轶事的。这是黑镜给我们的第一印象：极致的荒诞、讽刺、黑色幽默，紧凑而充满悬念的节奏。被 Netflix 染指后，它确实变味了。我倒也不是信奉「看英剧的瞧不起看美剧的」食物链的人，但这一次，从英剧变得「美剧」了的它，确实失掉了一些最重要的滋味：这一季的《黑镜》，变得直白了。你说什么是英范儿？绅士腔调的背后，其实有种含蓄、隐忍、甚至距离。窃以为，在社会生活中贯彻「礼貌」的人，和认为畅意直言才好的人（我们可以稍狭隘且政治不正确地将英国文化与美国文化分别于两者相对应），归根结底存在着意识形态上的不同。这种差异反映在文学和戏剧里，也正是这种差异造成的《黑镜》前后观感上的不同——它从阴冷、忧郁、缓慢地让观众在真实的情景与表演里慢慢汲取，变得更娱乐化、更夸张、更直白，甚至有些冗余。（也可能，对于工作量翻了一倍的 Charlie Brooker 而言，给故事包装上糖果色的场景、浪漫情节、恐怖元素等等，可以省时省力。）忘了在哪听过，说欧洲院线票房被美国电影占据，原因是美国电影有更多大牌明星（他们的任务就是制造明星）、情节更简单易懂、对半要少掉三分之一，而词汇也更通俗。但对于《黑镜》，更大众更流行的改变，反而破坏了之前平铺直叙的真实，以及因为这种真实感所带来的不寒而栗。你可以说《黑镜》是科幻片，但是它戳刺的全是人性。「科技很精彩，人类很可怖，并且总是以最坏的方式使用它们」。主创 Charlie Brooker 将片名《黑镜》解读为「我们如此依赖的设备上那冰冷、锃亮的屏幕」，但「镜」的意象，显然也隐含了科技反射出的人之阴暗。在黑镜中，科技只是人性中腐败之处的放大镜——从这点上讲，这一季倒也确实没有变，只是，当我们在第一集中听到老太太说教的对白后，无论怎样的结尾，都无法再让人感受到心下一沉的震惊了。除了创作手段的真实，它带来的反思，恰恰在于创作者们没有调戏或讽刺我们的情绪。相反，它对于人类的欲望与感情无比诚实。于是，在这一季中，我再次看到，最危险的不是愤怒、自私，甚至不是自鸣得意，而是自我膨胀下的那种蔑视。无论这种蔑视让你认为自己有权在任何社交情境下评判他人、有权行使终极的正义、还是索性将「异类」异化成怪物。这种蔑视让我们相信，我们能借由科技，从内到外，全权控制自己的世界。而这可能是一切灾难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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